张斌回到沈阳，没有自己单另的屋子。原来的房子，峡峡妈住着的，峡奶奶那边倒宽敞，要他去住他也不敢去，每次回沈阳住旅店，当着儿子自嘲是丧家犬。住下后他就柯张峡，等他复柯不耐烦，说，三天二头叫我回来回来，又是什么屁急的烂事？张峡在那头态度特好，说，老爸，叫你回来自必是有要紧事哟！你现在快到南国酒楼来，打的，不要挤那老破牛电车！张斌说，南国？是不是老做广告，“红豆生南国”的那个南国？张峡说，没错，就那一家，天天早晨发嗲，叫人睡不好觉！张斌说，上了档次的酒楼，你和荔荔不怕……宰？张峡说，不光我俩，我俩的全家都要来！张斌说，你们的事都说妥了，还要学外国人吃订婚酒？张峡说，你来了就知道。BOY BOY！
再说张峡在这边放下电话，对正在精心化妆的王荔说，快点行不行？气性！王荔对着镜子仍是不紧不慢，说，你有没有搞错哇？人靠衣服，面要上妆，女为悦者容，人家在这里受苦受难，还不是让你脸上有光有彩呀！说罢转过身，脸上糊了一脸的鸡蛋清，上面粘了一层柠檬，像八怪。她是从杂志上看到的，常给他上课，说，是柠檬有果酸，能活化皮肤细菌，减少色素形成，皮肤白哲光洁，买菜的却不知道蔬菜里含有宝，真是！
张峡看她没有结束的样子，只好忍气吞声回到客厅，一屁股窝在沙发里，心却担心南国集会的事。这次聚会至关重要，关系到他的前途，毕业后干什么，所以今日的“内阁会议”不同寻常，是他俩至亲的亲人参加，连几大姑几大姨都扩大不了。他在这个酒会上宣布他的重大决定，这个决定不仅要得到他们认可，而且要从他们那里得到实惠的支持，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若是他们认可，不出钱不出力，他的计划也只能泡汤。
他坐不住，老爱往厕所跑，心眼尿也多。他刚行好半截，门哗被地推开，接着是王荔惊天动地叫喊声：好个流氓你？你……怎的不关门？喊叫归喊叫，等他系好裤子，王荔进来嘻嘻地拍拍他屁股，把脸上的柠檬撒掉，洗净，将散开的头发束成马尾，编成两条辨子，先将其中一条盘起来，再将另一条穿插地盘，拿起小黑夹稳住辨子，回头俏皮一笑，怎么样？张峡看她看呆了，还在下面拉拉练的手也不禁停了下来，说，真靓，这叫什么发来着的？王荔脖子扬得高高的，说，这叫“阿福”头！你怎么哪？他鼓了好大的勇气说，没怎么的，看起来像大……人！她放下心，无所谓地说，总是要过那一关的！
他从后面拦腰抱住她，头搁在她肩膀上，瞅着镜子里她说，我心跳的好厉害……她反手描他眉毛画得更黑亮，嘴里却娇嗔道：让你翘尾巴，你就候着我拿箴箕，不要脸！脸笑得一团醉，那种要做人妇的醉。他知道她误会了，忙说，我是怕我的计划泡汤，得不到他们的支持……她一脸扫兴，白了他一眼，说，没劲，我还赶上你的计划，计划赶不上变化！
张峡更无趣，松了她重新回到客厅里，仔细送给大人们的礼品，一人一份。其中最有趣的是送给奶奶的礼物：一对“克隆人”，一个是他“峡哥”，一个是“荔妹”，二“人”花了六千元。一个礼拜之前，他俩筹划这场酒会，在春风路市场采购礼品，路过一家日本电器专卖商店，看到门前好大的招牌：替您“克隆”！他惊奇走进去，原来是“电子宠物”，是继“电子鸡”“爱情鸟”后的又种新玩具：真人玩具。只要你提供照片，这家店里就能做出你的面目与表情，跟真人似的。四十厘米大小，一公斤堆头，栩栩如生，人见人爱。王荔哇哇叫：哇要“克隆”他和她，酷一回，互送礼物！又说日本人得“钱膜炎”，赚中国人的钱总有新招。一语提醒了张峡，连忙拉她到一边，细说了他的如意打算，做好了送给奶奶。王荔不依：你没有搞错哇？“克隆”咱们好好的，怎么能送给她？没情趣！张峡陪着笑说，如今都是小家庭，爷爷奶奶很难见心爱的孙子孙女。咱们把“自己”送给她老人家，里面配一曲《常回家看看》，她就能含饴孙，其乐自也陶醉！王荔听出了他话里的味道，说，人家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倒好，可怜天下爷奶心！只是你煞有介事，图啥？实际上她晓得他的阴谋，可就是要他亲口给她汇报。张峡果然如了她之意：献奶奶孝心，掏她口袋里的政策，实行咱俩的绿色计划。
王荔终于大姑娘上了轿，比拍广告还要光彩照人，见张峡看她看呆了，脸亮了一层，轻拧他的腮，嗔道：看你个头喂！哪没有被你看够？！说罢，拎了装礼品的包，等张峡先上了摩托车，把包挂在他前面，才飞身上了摩托车后座，拦腰抱着他。摩托车开到第四个十字路口，张峡慢慢在红灯前停了下来，不料路旁边树后面闪出一警察伸出手指一勾，他老老实实地推车走过去，说，我骑车闯了红灯？警察不言声，瞅着王荔却要张峡掏证件。
王荔先是看电线杆上的一张广告：本人有一个健康的肾出卖，有要的请与电话368368368联系。心里直喝逗：“卖肾”也是闹着玩！后见警察拦了车，就飘逸跳下车，媚妩叫声大哥，是老妹子没有戴鬼子兵的帽……警察拿了证件瞟了瞟，面对着张峡大喝一声：你瞎呀！张峡就说：我瞎我瞎！警察又说：瞎怎么骑车？王荔插上来说，他瞎我不瞎，我帮他指引航道，还有警察叔叔帮他保驾护航……见警察手一摆，就温呵张峡：瞎儿子，还不跟我快滚蛋！他俩“滚”了好远，她在后面就撞他的腰，说，没有我，准又得掏十元！
进了南国酒楼，张峡见张斌在门口椅子坐着抽烟，生奇道：老爸，你怎的？咋不到包厢里去？王荔也跟了过去叫了老爸。张斌唯唯喏喏：屋里……空气不好，我来外边等你呢！今儿个怎的？是你还是荔儿的生日？王荔心直口快，老爸问得过瘾，连儿子的生日都不知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斌脸红了半截，赶紧抽烟掩窘。张峡没有注意他的表情，拉他走到一边，简明扼要说了请客的原因，又说，雁叔叔的原对象来过沈阳，市里待遇她像克林顿，为的是办个沈阳篮袋城，听说你们许总也要来沈阳，好像还要入股，市里为谁控犹豫不诀……
张斌不耐烦，白了儿子一眼，说，你总该不是为了她来庆祝来把叫回沈阳？张峡嘴一撇，说，老爸你急啥呀？茜姨来拜会了我奶奶，攀起她想在沈阳办篮袋信息分支的事，说到高兴处，要我来兼搞。我有正事办，哪有闲工夫推销书呀刊的，我想起你来，你是沈阳市的老人，还有奶奶这层关系，说不准比窝在鲅鱼圈好！张斌知道《篮袋信息》，总公司每月都免费寄过来，里面的价格很新，若是叫他去搞，仿佛带了侮辱，就指着自个的鼻尖问：你是叫我接下信息分支，拉信息网络企业？张峡说，是呀，拉一家企业就是五百元，四六分成，你只是推销一下拿四成，还有什么不划算？
张斌摆起一伏长辈人有架子说，你以为只是钱的问题？张峡拉长腔说，得得得，甭装蒜，你那人品人格搁在哪咱清楚。张斌气哼哼地说，你就为这事把叫回来？张峡也没有好脸给他看，说，我已经给你说了，是为我的前途而请你回来的。张斌淡淡地说，我此时知道了，那饭就不用吃了。张峡急眼了，陡气说，只要你认为与你没有关系，那你就走吧！一直在旁边没有吱声的王荔，见二父子俩话不投机，急忙把掏出一件衬衣和一根领带送到张斌跟前，犯嗲地说，老爸啊，这是峡峡送给你的礼品，爷俩话不投机，肚子跟饭还是过得下去的。
张斌听了未过门儿媳的话，心里的窝火烟消云散，含了笑收了礼品，跟在他俩的后面进了包厢。包厢是间套房，外间吃饭，里间唱歌，档次上乘，围氛和谐。在里间沙发上，张峡妈绮潆同王荔妈有说有笑拉家常。奶奶正和王荔妈唠嗑，见了张峡就笑骂：你嘴一张，咱老骨头就跑，跑来了你俩不照面，唱的是哪曲戏？王荔把礼品送到奶奶面前的茶几上，喊了声奶奶，说，这是我们送给你的，下面就唱曲戏你看。
奶奶没戴远花镜，退着身子打量面前的一对“克隆人”，像是玩具，哪知面前的玩具先是向奶奶鞠躬，抬头异口同声：祝愿奶奶！一个“克隆”说：福如东海！另一个说：寿比南山！一个说：雏龙凌峡雄狮拜地米袋子雪白生花；另一个说：紫燕展翅红荔吐玉梅花菜篮子五彩缤纷！声音逼真，跟真实的他俩一幅腔调，里面还含了跳皮劲儿。后面又是一曲奶奶大年三十晚上听出泪来的那一首歌。奶奶先是一愣，后看出名堂，笑出了泪花，直称开心，开心之后问：你们还专门录了音？张峡说了里面的秘密：在“克隆”人肚里，装上一个微型计算机，将真人的话储存进去，“克隆”人就“活”了起来。
奶奶脸上开成一绽绽菊花，感慨地说，不看商人商人是赚钱，却也懂得一层层人的心。前年的电子鸡，把个学生入了迷，媒介还开展了讨论；去年的爱情鸟，是给年青伴侣的，也掀起了热潮；今年看来是老年年，庆祝跨世纪，给老年人献上一份礼！实在感人！说着，眼也潮了起来。王荔把礼品一一分发给上辈人，送绮潆王荔妈和一条18K项链，细细的，说是现代女性最时尚的。送给她爸的跟张斌的一样，一件衬衣和一条领带，说是一视同仁。几个大人都说，礼品不礼品不在意，难得的是这份孝心，如今是单亲家庭，这举动叫我们有盼头！
奶奶笑合拢嘴后，摆摆手，待满屋子安静下来才说，你俩对上辈这么好，是不是有危难之事要我们去做？张峡嘿嘿地笑，不自然整整领带说，也不是很大的事，只是我眼快就要毕业了，我不想吃那份安定饭，想一出学门就进入商品市场，想办个肉菜超市……奶奶打住他的话，说，这事家里几个主要成员都通过了，你就把荒山的计划……王荔可能是喝茶太急，连续咳嗽几声，拍着胸襟说，这茶太……烫，不好意思，把奶奶的话冲断了，奶奶您接着说。
她的话刚一落音，王荔妈就接着说，奶奶，超市肯定……是要办的，三十万我也舍得拿，只是……只是我家……三口人又正式开了次会议，会议一致通过，只是……奶奶仿佛在意料中，对她的吞吞吐吐一点不感到奇怪，平静地说，亲家母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王荔妈急得一头汗，经奶奶一点穿，镇静了几分，说，也没多大的事，只是想在……组织上明确这对冤家的形式。这话太显而易见，张峡一家四口都意外，还是奶奶说，我懂，只是横生出这枝节，怎得有个原因？怕我家峡峡变心？
王荔妈立即解嘲地说，峡峡的心好我们感觉出来了，可时间对他们是年青的，社会的环境又只是这个样，电视里都说了，男人的口袋不能装二十万元钱，而他的口袋子眼快就要装三十万，何况峡峡哪方面都比荔在先……奶奶拍巴掌止住她讲下去，偏过头一本正经问：峡峡，你十分看重这份事业？张峡心里不悦这种场合谈婚姻，恨王荔私下不给他挑开，此刻盒盘端出脱不了“交易”之嫌，可也顾不得什么了，如今的社会太现实，做婊子就立不了牌坊。于是他安然如故地说，奶奶，我非常看重！
奶奶心里难受，恨自儿个老娘们在当老爷们的使用，一生一世算是个光耀人，可穷到这份上让卖菜的摸襟捉肘，可脸上仍不动声色说，啥会看重这份……事？张峡毫不犹豫说，大道理轮不着咱讲，千家万户的事，过日子哪个哪天都离不开了它，大钱赚不了，安稳的钱却是长年流水！奶奶听了还能说什么呢？孙子有这份商品意识，不贪，起码比心比天高的他爸强。张峡见奶奶不再发问，偏头问王荔：你也看重这种“组织上”？王荔自咳嗽后就一直没有笑过，甚至很紧张，生怕一闹僵伴侣都没有做的，既是他问到她，就极认真地说，我好看重，男人有钱就变坏，我好怕失去你！奶奶，峡峡，我也知道在这场合谈婚事，像是做买卖，但因为我是女人，我提出来的作法是错误的，可我对峡峡的感情都是真的。
张峡爸是个精明人，一家仨口最担心的事得到奶奶的默认，自己再不发话就令难堪，想把为难的事就一头揽下来，就说，峡儿荔儿还不到扯婚证的年龄，奶奶是党的人，这事由我来出面。拿了证，他俩愿意怎么都行！绮潆的母爱夫爱都注在儿子身上，只是奶奶在这里，轮不到她表现，当初她同荔荔一样，特看重男人的事业心，就因心里太看重张斌却又容不了另一个女人，才落下了他俩这场婚姻悲剧，更痛心的是张斌失去了当年的斗志和才华，混得还要她暗中扶助，里面也有她和奶奶的过错，若是宽容待遇人，不逼他有一念之差，也就没有今日的遗憾。这次儿子办超市，她给儿子说了，把张斌拉回沈阳作个帮手，兴许他还能回心转意！于是她说，也行，先把证拿上，到了年龄再生孩子，也不算犯啥大错误！
王荔见奶奶没有反对，但气氛含了尴尬，听了生儿育女的话就红了脸，心苏苏发痒，故意推了张峡一把，娇嗔道：好你个二百五，还愣着干嘛？酒水都上了桌，快扶奶奶入席呀！这般说着，双手搀起奶奶，带头走进外间坐下。其它人互相客气跟着坐下。奶奶居中，王荔爹妈在左，张峡王荔在右，张斌与绮潆不得不在下首坐下，却分开得远远的。
酒菜上来，众人吃喝起来。酒是法国的红葡萄酒，鸡血鸡血的酡红。奶奶滴酒不沾，说有年到俄罗斯，叶利钦敬酒她也只是沾了下嘴唇的。王荔岂能放过奶奶，见自己费了好大嘴舌，奶奶终是沾沾唇，不往深吞，就暗暗挟张峡的腿处嫩肉，要他敬酒。张峡被挟得直皱眉头，奶奶的情绪不恢复到原状态，他重要的计划就端不上桌面。他靠在奶奶身上，拿了往日的撒野劲，说，奶奶你也要离休下岗了，在家闲着总少了点啥的，还不如喝了我敬的这杯酒，我给您找份事做，包你满意。说罢咐奶奶耳旁嘀咕一句。奶奶没有笑意，却是端杯喝光了酒，还亮了杯底。王荔趁火打铁，说，您不能偏心，手背手心都是您的肉！也下来附在奶奶耳边嘀咕一句话。奶奶笑逐颜开，同样喝了，二杯下肚，说是喝了通七窍，汗毛孔都舒畅。她话就多了，渐渐高兴起来，突然说，峡峡，你前日说的荒山，今日像是没有提起过？
张峡连忙说，我这就跟奶奶汇报。原来他想长租一座山，在山上搭上无数个大棚，自动管理的蔬菜，无土栽培，电脑自动操作。还举了日本的例子，说近20 年来，他们扩大了温室无土栽培的生产，采用岩棉栽培栽培，基质水培，营养液膜循环节，全由计算机进行自动监控和管理，育苗，移栽，收获，清洗，包装等操作实现了机械化，自动化。比如日本一甜瓜农场，应用一种新型的智能地算机系统，对7个温室群进行管理，实行最佳控制，生产的甜瓜每个售价曾达2万日元。近来，日本还研制出一种遥感温室环境控制系统，将分散的温室群同计算机控制中心联结。实行更大范围的温室自动化管理。这种温室无土，成为大型的植物工厂，在1000平方米面积上，每天可生产菠菜，生菜等500公斤。
他又说了英国的例子。英国的温室蔬菜采用无土栽培很普遍，每平方米的番茄产量为36公斤，40%的纯利润，平均每亩温室的年利润可8000英镑。有个爱克斯尔温室企业，拥有210亩温室，全部采用营养膜技术生产番茄，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水培温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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