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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洛阳柳府是一户商人世家,世代经商,自古商人多薄幸。

刑老爷带着夫人和儿子拜访了只见过一次的老丈人,记得上次见面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

刑老爷他们在大堂等了好久都不见老丈人出来,剑君忍不住:“爹,外公怎么这样啊,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连个下人都不出来招呼一下,这也太过分了吧。”

“君儿,你这性子就是急,你外公是故意这样让我们等的,你千万要忍啊,不然我们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刑老爷劝着剑君。

剑君努努嘴表示不满后就不再说话。邢夫人有点坐立不安的,刑老爷轻轻的拍着她的手,给她安心。邢夫人看了自己的夫君一眼,是啊,有什么事情,我还有个丈夫和儿子陪着呢,安心安心。

一炷香的时间,柳家老爷子终于肯出来见刑老爷他们了。柳老爷子在儿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坐到太师爷座上。随老态龙钟,可那眼神依然十分锐利,扫视着众人,当他瞥到邢夫人的时候,鼻子发出“哼”的一声,邢夫人身子颤了一下,刑老爷见状扶住自己的夫人,用有力的臂弯保护着她。

“刑翱鋆携妻儿拜见老丈人!”刑老爷打破沉默,恭谨地拜谒柳老爷子,尽到该有的礼数。

“哼!”柳老爷子还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二话。

剑君忍不住了:“外公!我们山长水远的到来给你请安,您好歹也给句话啊,一个‘哼’字代表什么意思啊?”

“我有叫你们给我请安吗?谁叫你们多管闲事来着。”柳老爷子也不客气。

“哼!”轮到剑君从鼻孔发出这声音。

“剑君,不许无礼!”刑老爷责怪剑君对长辈如此无礼。

“老丈人,犬儿顽劣,望请见谅。”刑老爷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圆滑的言语让人挑不出毛病。

“这小子是我的外孙?”柳老爷子看着剑君问。

“回外公的话,小子我正是您老人家的外孙,人称骏逸不凡的风流才子刑剑君是也。”剑君作揖假装认真地回答。

“这小子还挺贫嘴的啊,翱鋆,看来你要管教管教了。”柳老爷子对着刑老爷说,语气虽然严肃,但是眼里带着笑意。

“是该管教了。”刑老爷看到老爷子脸色稍改,也表示赞同。

“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吗?蓝沁不是已经不认我这个爹了吗?回来有何事?”老爷子故作淡定地说,但刑老爷听得出老爷子口气里的期盼。

邢夫人泪眼朦胧地说:“是谁让我有家归不得?我是个没娘的孩子,在这里,我能幸福吗?”

“唉,蓝沁,你应该知道我众多夫人,怎么能每个都兼顾到呢?我承认是忽略了你娘的感受,但是我也想不到她会自寻短见啊。”老爷子惋惜地说。

“要不是你在娘病重的时候纳妾,娘怎会自寻短见!娘哭求你不要纳妾,你怎么做啊!你还不是把那个狐狸精娶进来了!”邢夫人激动地指责自己的爹。

“唉,蓝沁,你不懂.”老爷子万分无奈。“我是不懂!我不懂你为何对一个曾经深爱的女子如此的残忍,你对娘所有的承诺都是假的,害娘对你、对这个世界都失去了活的勇气,我恨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邢夫人咬牙切齿地对老爷子说。

“夫人,你先别激动,也许老丈人真的有苦衷呢。”刑老爷劝着失去理智的夫人。

“他能有什么解释,要解释,他当年就应该解释,何必等到今天。”邢夫人听自己丈夫劝,稍稍平静下来。

老爷子停了片刻,继续说:“蓝沁,当年为什么纳窃真么急?因为她有了我的骨肉。”皱纹满脸的老爷子脸皮颤抖着:“她临死前才告诉我,当年她肚子里的骨肉并非我所出,是她在青楼里与人欢爱后留下的孽种。她当时只想找到一个可以托付的人把孩子生下,谁知孩子还是早夭了。在你娘走后,她自己都觉得对不起你娘,对不起我,自己咬舌自尽了。”

邢夫人震惊得站不住脚,幸好夫君相扶着。

“唉,一切都是孽缘啊,我是罪有应得,今天才会落得如此下场,身边的夫人一个个离我而去。”老爷子不无追悔地说。原来老爷子身边的夫人相继偷走,身边仅剩自己的三个儿子,连女儿都被妾侍带走,只怕老爷子会亏待。

听完这些话,邢夫人突然发现,自己恨了这么久的爹,身子是多么的单薄,头上的白发正在宣示着老人的孤单与寂寞。她再也恨不下去了,忍不住地流下了悲痛的泪水。

“爹,当年你为什么不解释?”邢夫人不解。

“当年你走后,我派了很多人去寻找你回来,但你都没有回来,难道我要假借别人的口来告诉你,我是个多么失败的男人,是个多么可耻的父亲吗?”老爷子激动地说。

“爹!”邢夫人扑到自己的父亲腿上,止不住泪水。

看着这一幕,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就因为一个误会,让一对父女相隔二十多年才相遇,虽冰释前嫌,但却追不回逝去的年华,真是一件让人惋惜悲叹的事。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烛泪无声,袅袅檀香,一室幽雅,玉航、剑言、羽嫣、紫薇,四人促膝长谈,把大家心中的疑点解了一大半。

玉航对紫薇说:“我是宁玉航,她是我妹妹宁羽嫣。”

剑言说:“我是刑剑言,她是我妹妹刑紫薇。”说完,两人相对而笑。

玉航说:“我们都是如此的爱护自己的妹妹,为了她们,我们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去保护。”接着说:“这次把紫薇姑娘带来这里,主要是为了躲开我爹的杀害,因为他已经出现在洛阳,还杀害了一名像紫薇姑娘的模样的姑娘。为了紫薇姑娘的安危,我只好先把她带来,然后让羽嫣通知你们。”

“至于我爹,羽嫣该说的都对你说了,只能总结给你听就是——我爹恨透了天下的女人,只要我们跟任何女子相处过,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害。我们是无意中发现这个洞穴的,这以前是一位大师闭关的地方,我们找进来的时候,他刚好圆寂了,我们就把这里当作了安身立命的地方。把武功练好,再把羽嫣的毒除掉,我就去把那个恶魔废了武功,让他无法再作恶。”玉航恨不得马上就能去帮娘亲报仇,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是他的儿子,他对他,从来就只有恨。

“我希望紫薇姑娘能够暂时留在这里,起码她留在这里就绝对不会受到我爹的追杀,至于令尊令堂,你也可以把他们带来,我这里虽没有大鱼大肉,但是日常生活补给还是有的,而且这里环境清幽,相信会是个避世的好地方,只是不知你是什么看法。”玉航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剑言和紫薇听。

紫薇涨红了脸,她说:“只要爹娘没有意见,我听凭差遣。”

剑言看着自己妹妹的窘态,忍不住笑道:“我爹娘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不过还是要征得他们的同意。我也相信你们不会伤害紫薇,所以我把紫薇先留在这里,我回客栈想爹娘禀明情况,再作打算。如果紫薇受到任何伤害,我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你。”剑言的话里有话,其实是想玉航给自己一个定心丸吃。

玉航保证说:“要是紫薇受到任何委屈,我先杀了自己。”

剑言听之,舒心一笑,“那我先回客栈,紫薇就拜托你照顾了。”

羽嫣把剑言送出洞外,从怀里拿出一个银哨子,递给剑言:“我也相信你,把银哨子给你,就等于把我们的安危交给你,只要一吹,洞门就自动打开。”

剑言不发一语,伸手接过哨子,另一只手轻轻地抚上羽嫣的秀发。羽嫣没有避开,静静地享受着此刻的安宁。

柳老爷子握着女儿的手问:“蓝沁,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你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回来的。”

邢夫人擦干眼泪说:“爹,我想知道心柔姑姑的事情。”

柳老爷子听到这句话,手中的拐杖掉在地上。

“爹?”邢夫人试探性地问:“心柔姑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件事终于被翻了出来,这是柳家守了五十多年的秘密。想不到还有人会记得心柔这个人。”老爷子目光飘远了,“心柔是我们柳府的瑰宝,她的才情和美貌在洛阳远近驰名。只是,树大招风,绝色姿容和倾世才情并没有为她带来幸福,反而给柳家带来了灾难。柳家当年只是经营一家小小的米铺,在洛阳来说只是个小户,所以心柔也需要做些细活,帮补家计。”老爷子的陈述有点前言不接后语,但大家很认真地听着。

“族谱上从来记男不记女,但就因为出了心柔这件事,而把心柔的事迹完完全全地登记了。”

“她是我二叔的女儿,经常帮忙绣鞋,然后拿到绣坊去换些钱来做生活开销。有一次她拿着刚做好的鞋子去绣坊,被严知府的儿子严君然看见,顿时对心柔的绝色姿容心仪,当晚就到柳家提亲,说要娶心柔为妾。当时,我爹坚决不同意,但是因为心柔是二叔的女儿,二叔巴不得心柔能嫁给权贵给他带来富贵,所以二叔迫不及待地答应了,我爹也做不了主。当时谁也想不到,平常柔弱的心柔,这次反应甚大,跟爹娘闹翻,她逃了出去,但是马上又被二叔抓了回来。”说到这里,叹息声不绝。

“心柔被二叔关在柴房,那时候我经过柴房,听见她在拼命地捶门,想破门而出,我心疼她,就对她说:‘心柔,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呢,你就从了吧,反正自古以来,女子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时心柔求着我说:‘大哥,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吧,我绝对不嫁给严君然这个伪君子,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他很快就去参加科举,他答应考上了就回来娶我的。’我当时被她的话吓到了,但是我没有勇气去承担放走她的后果,所以我就偷偷地帮她试着找到她的心上人崔澋寒。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找到了崔澋寒,但是崔澋寒只是一个穷秀才,根本就不可能给心柔幸福,虽然他要参加科举,但谁知道能不能高中。当时我就告诉他,心柔要嫁人了,叫他以后不要再缠着心柔。我现在真后悔当时说这番话,但是我只是出于一个哥哥爱护妹妹的心啊。后来不知道严君然是怎么知道心柔喜欢崔澋寒,他派人去把崔澋寒大哥死去活来,还威逼着心柔,如果不嫁给他,他就把崔澋寒杀死。出于保护崔澋寒的心,心柔只好昧着良心答应。”

老爷子说到这里老泪纵横,看来,他是真心关心自己的妹妹。“想不到,心柔是表面答应着,心里却作另一番打算。因为心柔答应了婚事,二叔就把她放了出来,那天,是我陪着他去跟崔澋寒见面的,心柔狠着心说着违心的话,拒绝了崔澋寒的提亲,回家后一言不发,以绝食宣泄她的不满。在她出嫁的当天,她把一封厚厚的信交给我,叫我在她出门之后才看。当时我也没在意,看到她面无表情地坐上花轿,我后悔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我也是害她不能与心上人共谐连理的罪人。”

老爷子哽咽得再也不能说下去了,他叫儿子带刑老爷和邢夫人到柳家的庵堂去,自然就明白一切。

当刑老爷携妻儿走进柳家庵堂的时候,被惊得站在原地。庵堂众多令牌之上,竟是一幅画像,是与紫薇长得一模一样的柳心柔。

老爷子的儿子拿出一本厚厚的族谱,交给刑老爷,刑老爷打开仔细地看,他终于明白紫薇为何会做与心柔有关的梦了。

洞室里,暧昧的情绪缓缓的流动在两人之间,羽嫣自送剑言出去之后,就躲在另一个洞室中,留下两个各怀心事的人。

玉航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你看到了绝对会爱上的。”紫薇点点头表示愿意。

玉航慢慢地走在前面,紫薇心如鹿撞地跟在玉航的身后,微微颔首,看着玉航坚实宽阔的肩膀,她想入非非,她想到了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是怎么的抱着她,想着想着。冷不防撞上了玉航。原来玉航发现紫薇一直毫无声响,怕她更不上他的速度,就转过头去看她,紫薇一直在想着事情,就没有注意到玉航已经停了下来,结果两人就抱在一起了。

紫薇对玉航的拥抱并不反感,她心里就觉得两人是如此的契合,仿佛相识已久,一点都感觉不到陌生。玉航轻轻地拥着紫薇:“你没事吧?看你心不在焉的。”

紫薇微笑着摇摇头说:“我没事,继续走吧。”

“已经到了。”玉航笑着说。

“到了?”紫薇听闻,看了看周围,“哇,好漂亮啊!”原来这个洞里真的是别有洞天,这里有一个小小的绿色园地,鸟语花香,上空是悬崖,这里刚好是崖底,孕育着另一番景象。崖底的空气与上空对流着,清新的风舒缓地吹送着。紫薇开心地在花丛中翩翩起舞,绿意衣袂轻扬,每个动作都如此的优美,玉航看得惊呆了。紫薇白皙的脸因兴奋而潮红,晶亮的眼睛散发着灵气,整个人焕发出如仙的神采。玉航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梦外了。

剑言回到客栈,与刚从柳府回来的爹娘会合,把大致的情况向爹娘禀报。刑老爷随即让剑言带路,带上家眷,向密林深处走去。

羽嫣在小溪旁的大石上坐着发呆,目光飘得很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发现剑言一行人的到来。当剑言站在她的面前,她原本无精打采的神色亮了起来,她对着他兴奋地说:“你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剑言仿佛直觉般地回答,说完他自己都吃惊会这样回答。羽嫣甜甜地笑着,在刑家人看来,两人之间似乎会发生点什么。

“咳!咳!”剑君很不适相地打破两人之间的温馨,两人尴尬地笑了笑。“大哥,该带我们去见小妹了吧。”

“各位,我来带路吧,请跟我来。”羽嫣始终保持着甜甜的笑。

众人跟着羽嫣进入洞穴,大家都没有发现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狠狠地盯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洞穴深处。

“紫薇!”邢夫人看到了正在翩翩起舞的紫薇,激动地唤着自己女儿的名字。

“娘!”紫薇看到自己的娘,跑过去就给娘一个大大的拥抱,又是一次相看对泣竟无言的境况。

见面的一番寒暄之后,刑老爷迫不及待地对紫薇说:“丫头,我终于知道你从小做梦的因由了。”

紫薇不无惊讶的看着自己的爹,再看看其他人,她不做声,因为她知道马上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柳心柔跳崖之前留了一封信给你外公,幸好你外公一直保存着这封信,不然我们永远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刑老爷十分庆幸地说。

“原来当年严君然在还没娶柳心柔的时候就已经把心柔给蹂躏了,所以心柔才会拒绝崔澋寒的求亲。心柔带着所有的恨下了一个诅咒,她诅咒严家后人必定要受情债之苦,她的灵魂亦要随澋寒而转生,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澋寒转生了,所以她也跟着转生到我们家,生为我的女儿,就是你,所以你葆有心柔前生的一些记忆,因为她是爱得那么深沉。”刑老爷说完这些话,注意着紫薇的表情变化,紫薇对这些话还一时消化不了,眼神呆滞。

邢夫人摇摇紫薇的身子:“丫头,你怎么了?”紫薇这才反应过来,她看着亲人担忧的表情,这才朱唇轻启:“我没事,但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她要转生到我们家,为什么要选我?”

刑老爷解释:“因为你身上有柳家的血,你娘又是和心柔有相像的模样,所以心柔才会选择生在我们家。”紫薇明白地点点头。

紫薇沉默了一下,她突然转头问玉航:“公子,你成亲了吗?”众人被她的突然一问吓了一跳。连日来,众人的心脏都饱受着惊吓。想不到平日保守的紫薇居然会问出这样不害羞的话来。但大家都没有责怪她,明白她的想法。

玉航摇摇头:“我心中只有一个人,你是知道的,今生非她不娶。”

紫薇释怀地笑笑,然后说:“幸得相逢未嫁时。”大家都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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