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琬玥就因口渴恶心而转了醒,起身要倒水喝。明月是在床边守了一夜的,她一有动静,她也便醒了,惊喜地扶她,说格格终于醒了。
琬玥看了她一眼,没觉出她这话中的意思,说要喝水。
明月伺候着喝了水,琬玥便预备躺下在睡会儿。却见明月一副委屈的样子站在床边,迟迟不走,她便知道有事情了,翘起头来问她怎么了。
明月磨蹭了一阵,道:“格格难道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琬玥疑惑了,记得什么?她该记得什么吗?于是皱眉回忆,可除了喝下那杯酒前淳雯给自己说过的话,她确实是什么印象都没有了。怎么到的这儿,怎么睡下的,一概不记得了。便问明月:“有什么事发生了吗?”她酒后失礼了?闯祸了?
明月急的跺脚:“昨晚上谁抱您回来的?不记得了?”
抱她回来的?在这宫里头……?她愈发糊涂了。哦不……她记得……她完全醉去之前,有见过一个身影……敏杭的身影……可……可怎么可能呢?他不是在……漠北?
她试探地问明月:“难道是……?”
明月使劲地点点头:“是鄂亲王!他回来了!”
“什么……”琬玥浑身一软。他回来了?他亲手抱自己回来的?从那样的大宴上……?这……?这太匪夷所思了吧。
“那他如今人呢?”她问,心里隐隐有些不妥。
“明月就是担心呢!昨晚他不肯走,明月没办法,只得把您跟五王爷定了亲的事告诉给他、他想是暴怒的,那个样子、好恐怖好可怕!”
“你说了?!”
“是……若不说……若不说……他那个样子,不看到您醒来是不会走的……宫里的规矩大过天,那怎么行呢……”
“……”琬玥穿好衣服起身,要说明月糊涂,却也不全能怪她。
可又听见明月道:“五王爷昨儿也是在的,我因照顾您,没有出去,可好似是听见鄂亲王出去后和人吵架的声音……所以想,是不是跟五王爷起了冲突了……”
“你——你呀!糊涂!你怎么不立刻叫醒我呢!非要事情闹大了……诶!”琬玥下了床,往外走。
明月急着跟上来给她披衣服:“您那个样子,怎么叫得醒呢。明月知道错了。不过,两个人没吵多久,也就散了,估摸着没有什么大冲突的,格格不要太着急……”
琬玥哪里听得进去,一连声地吩咐她:“你快去宫门口问,鄂亲王昨晚有没有出了宫,若没有、去乾清宫问问,鄂亲王昨晚是不是过去见了皇上。机灵些,看乾清宫的人什么样的反应、看是不是他与皇上有争吵了、快去!”
“哦!”明月听明白,立刻冲了出去。
琬玥又在她身后喊:“伞!”
她又跑回来带了伞,直奔宫门而去。
见她出了门,琬玥一颗心却还是不定,她迅速地梳了妆发,穿好了衣服鞋袜,站在门口左一圈右一圈地走,急得无法落定。
这眼瞅着卯时就要到了,皇上就要上朝了,他若……若在朝堂上跟皇上起了冲突……那可不是作死吗……
等了约半刻钟,忽然有人敲门,琬玥立刻奔上去开门,一看是个生面孔,那小子打了礼,道:“是明月姑娘让来给姑姑带话的。说鄂亲王昨晚没出宫,跟他的小子说是去了乾清宫,大概皇上留宿了。”
琬玥一听,心里有了底,谢了他,取了伞,立刻往乾清宫来——她得赶在上朝之前跟他把话说清楚,不能让他傻到冲撞了皇上。
到乾清宫门口时,明月早已到了,也已打点好,两人才得以进了内庭。
才进去,就看见宫灯大亮,似是整晚都没有熄过的样子。值班的守卫和宫人内监们都打着哈欠,一点精神都没有。琬玥不禁奇怪,找了一个侍卫问,那侍卫打了个哈欠流着眼泪道:“小的们都是一夜没歇。主子们不消停,咱们哪敢松快啊。马公公说了,都要瞪大了眼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否则怠慢了,都一顿板子。”
明月插嘴:“不是有替班的?”
侍卫道:“夜里守卫是白天的一倍,最近宫里又削减人手,少不得就有兄弟们要连着上。从前偷个空打个盹儿也没事,可昨儿晚上……”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指着殿门口道,“瞅见没,那屋檐下头站着的?那是鄂亲王、站了一晚上了!诶!非要见皇上、这折腾的!咱们怎么睡、皇上若一个不开心了要下他的狱或拖下去斩了、咱们也得做事不是、诶——?”
琬玥不及听完,就疯了一样往前跑。
明月跟在后打点,那几个守卫才没上来拦。
她一口气不歇地跑到了大殿门口,连滚带爬地上了阶梯,几乎是扑到了敏杭面前。
没错啊……原来真是他回来了……他脸上有伤,他神色疲惫,他那样深情温柔地望着自己……真是他回来了啊!她扑到他怀里,眼泪流了一脸。
敏杭站了一晚上,冻了一晚上,正精神恍惚撑不住了,突然扑过来一团东西,他下意识地就抱住,再低头看,才知道是她。他拾起她的脸来,看她一脸的泪,心疼得如万蚁噬心。他紧紧地把她收进怀里,眼泪还未落下,就被穿堂风刮走。
她窝在他的怀里,嗡嗡地说话,说的字,他一个都听不清,只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外头伺候的人迷迷瞪瞪了一晚上,忽然见着这景象,都吓了一跳,鼓着眼睛看着戏,有机灵的,立刻就溜进去给马甄明报信。
哭了好一阵,琬玥才渐渐歇下来,找回一口气。她抽泣着,抬头看他,抚着他脸上的伤疤,哭着道:“你受伤了……”
他低头温柔地看着她,淡淡地笑:“是不是更像个男人了……?”
她也跟着他笑,又哭又笑。跟个疯子一样。她这一辈子,从未有过这样的失态。
他高大的身子替她挡着风,一面用手背替她擦泪,一面将她的手拿到唇边来亲吻。
她陷在他突然出现的喜悦里,不可自拔。
直到马甄明出来,她才回过神来,想起来自己跑来的目的。
她将他拉到一边,捂着他冰冷的手,道:“皇上就快上朝了,你不好再在这里站着,听我的话,有什么,留着以后慢慢说,许多事情,不是你见到的那样,你冲撞了皇上,事情更没有转机,知不知道?”
敏杭看着她,压根就不想听这些话。他只想看着她,看着她一解这几个月的相思之苦而已。
琬玥见他懵懂,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捧起他的脸,瞪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又再对他说:“你听没听见?不要任性,不要脑子热。不是你闹一通,皇上就会妥协的。他不仅仅是你的四哥了,他是皇帝。你不能这样挑战他。你会弄死自己的。”
“琬玥……”她说得绘声绘色,他却如坠梦境,目光飘然地叫她的名字。
琬玥不解,轻轻地应一声“嗯?”
他竟将她抱了起来,紧紧地贴着他的胸口。
琬玥惊得差点叫出声,只不过那一声还未叫出来,就已经被他的口封上。
他忘情地吻着她,他知道,这一刻,谁也不能阻止自己这样做。
他想了她多久,念了她多久,他以为这一辈子都会见不到她了。他昏迷的时候,做着梦,都想娶她进门。他快死的时候,唯一的遗憾就是,竟然放她走了,竟然放这个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女人走了!
再也不要了。再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好在这一幕发生在拐角,并没有太多人见到。如若不然……这可是乾清宫啊!
马甄明识相地在旁边站了,故作正经地咳嗽一声。
敏杭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她。但还是把她揉在自己怀里,不肯放手。
马甄明尴尬地问:“鄂亲王不站了……?”
敏杭懒得搭理他,转过身来,瞪他一眼,冷冷道:“皇上不是要上朝了?你还在这里站着?”
马甄明好笑,这个鄂亲王,真是白长了这么多岁,白长了这么大个个子。真是幼稚到不行,与小时候一点分别都没有。被宠坏了。不过这一次……他细忖……瞅皇上昨晚震怒的样子,这一次是不是还能像从前许多次一样,包容他这个弟弟,再多宠他一次……恐怕就难说了。他叹一口气,偷偷瞄了一眼敏杭怀里的琬玥,内心悲叹:红颜祸水。
然后做了礼,回去伺候寅祯起身上朝。
敏杭等他一走,就忽然歪在琬玥身上,那么大一坨,压得琬玥人都站不直了。她知道他八百里加急地从漠北回来,又站了一晚,肯定是累坏了,于是卯着力气伸手扶住他的腰身,问他还好不好。
他呢,偷偷地笑,说冻死了,累死了。
琬玥听成了真,连忙搀紧了他,要带他先去阿哥所打个点。
明月找上来时,正见了这一幕,哭笑不得。
这个人,昨晚还凶神恶煞地要吃人一般,今儿个又跟个……跟个孩子一样。真是……她走到琬玥身旁,提醒她不妥。
琬玥点头,说:“他累坏了,就带他回去歇一会儿。天还没有亮,不会有人看见的。”说完带着他上前走了。
明月在她身后叹一口气:这个傻格格。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十阿哥。
他们俩,往后可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