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救其弊，必以教育为挽回风气之具，凡中小学堂各种教科书，必寓军国民主义，俾儿童熟见而习闻之。国文、历史、地理等科，宜详述海陆战争之事迹，绘画炮台兵舰旗帜之图形，叙列戍穷边使绝域之勋业；于音乐一科，则恭辑国朝之武功战事演为诗歌，其后先死绥诸臣尤宜鼓吹豗扬，以励其百折不回视死如归之志；体操一科，幼稚者以游戏体操发育其身体，稍长者以兵式体操严整其纪律，而尤时时以守秩序，养威重，以造成完全之人格。语云：“行步而有强国之容。”《记》云：“礼者所以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非虚语也！臣等尝询查日本小学校矣，休息之时，任意嬉戏，所以养其活泼之性也；口号一呼，行列立定，出入教室，肃若军容，所以养其守法之性也。又尝询查日本师范学校矣，师范为规制最肃，约来最严之地，而掷球角力习为常课，运动竞走，特设大会，其国家且宣法令以鼓励之，其命意可知矣。
中国如采取此义极力行之，日月渐染，习与性成。我三代以前人尽知兵之义，庶几可复乎？
所谓尚实者何也？夫学所以可贵者，惟其能见诸实用也。历代理学名人，如宋之胡瑗，明之王守仁，国朝之汤斌、曾匡藩，能本诸躬行实践发为事功，足为后生则效。至若高谈性命，崇尚虚无，实于国计民生曾无毫末裨益；等而下之，章句之儒，泥于记诵考据之末，习非所用，更无实际之可言。
尝有泛览群籍而不能成寻常书牍之文，精研数理而不能通日用簿记之法；予人口实，亦安用此学为也。查泰西三百年前，其学术亦偏重理论。自英人倍根首倡实验学派，凡论断一事一物，必有实据以为征信。此风既兴，欧洲政治教育理学诸大家，遂争以穷幽索隐之思，发平易切近之理，此泰西科学所以横绝五洲，而制造实业之相因以发达者遂日进而不已。今欲推行普通教育，凡中小学堂所用之教科书，宜取浅近之理与切实可行之事以训谕生徒，修身、国文、算术等科皆举其易知易从者之以实行，课之以实用；其他格致、画图、手工皆当视为重要科目，以期发达实科学派，教员于讲授之际，凡有事实之可指者，必示以实物标本，使学生知闻并进，且时导学生于近地游行以为实地研究之助，与汉儒之实事求是，宋儒之即物穷理隐相符合。方今环球各国，实利竞尚；尤以求实业为要政，必人人有可农可工可商之才，斯下益民生，上裨国计，此尤富强之要图，而教育中最有实益者也。
抑臣等更有请者，学术者本于人心，关乎风俗者也。古者学术之隆，人心以正，风俗以纯。后世人心渐漓，风俗日薄，而其弊转受于学校，科举之制，其始意非不甚善。自士人以为功名希利禄之捷径，而圣经贤传遂无与修齐治平。
科举乃为斯世病。今朝廷停罢科举，广设学堂，倘不于设施伊始，辨明义利，以清本原，将在官者持自私自利之见以兴学，为士者挟自私自利之心以应选，不特圣贤经旨礼教大防日即沦夷，即东西各国教育之真精神，学党之真效果，亦无由得；而科举之弊仍纳于学堂之中。伏望朝廷雷霆涣汗，振豨发聋，本圣贤之经旨，申明礼教之大防，用以激励人心，挽回风俗，而学术之端实基于此。
臣等备员学部、职司风化，谨当振刷精神，整躬率属，严辨义利，崇励廉耻。自臣部各官及京外学堂教员管理员，均当以身作则，行必践言，使学生有所取法；更于小学堂修身课本中时取此意，反复申明，以为国民教育之始基；就学之初不得以邀奖励求速化为志，学成以后自不以博荣宠谋封殖为心，民德日新，国维自固，此尤臣等所日夜冀望者也。
惟有仰恳天恩，将臣等所陈俯赐采择，钦定教育宗旨，颁布天下，悬之京外各学堂，如日月经天，江河纬地，凡属臣民，莫不钦奉。臣等尤当恪恭敬慎，黾勉同心，虚衷以纳群言，实力以求进境，凡今日条奏之所已及者，实力行之，条奏之所未及者随时议之，并令编书各员守定宗旨，迅即编纂中小学堂教科书，进呈之后一律颁发。至各省所编教科书，亦必认定宗旨呈由臣部核定，然后许其通行，庶几一道同风而邦基永固矣。臣等无任屏息待命之至。
上谕：学部奏请将教育宗旨宣示天下一折。自古痒序学校，皆以明伦德，行道艺，无非造士；政教之隆，未有不原于学术者，即东西各国之教育，亦以无人不学为归，实中外不易之理。朝廷锐意兴学，特设专部以董理之，自应明示宗旨，俾定趋向，期于一道同风。兹据该部所陈忠君、尊孔、与尚公、尚武、尚实五端，尚为扼要。总之君民一体，爱国即以保家；正学昌明，翼教乃以扶世。人人有合群之心力，而公德以昭；人人有振武之精神，而自强可恃。务讲求农工商各科实业，物无弃材，地无遗利，期有益于国计民生；庶几风俗淳厚，人才众多，何患不日臻上理。着该部即照所奏各节通饬遵行。所有京师及各省学堂师长生徒，尤宜正本清源，辨明义利，不视为功名禄利之路，而以为修齐治平之规，于国家劝学育才之意方为无负，该尚书、侍郎等惟当整躬率属，行必践言，切实提倡，认真查核，懔时局之艰难，思全国之关系。朕心竂竂，实有厚望焉！余着照所议办理。钦此。
(《大清教育新法令》第一册第二编，商务印书馆版，第1-4页)
奏请递减科举折
袁世凯、张之洞
光绪二十九年二月十五日(1903年3月13日窃惟国无强弱，得人则兴，时无安危，有才斯理。诚以人才者，国家之元气，治道之根本，譬犹饥渴之需食饮，水陆之资舟车，而不可须臾离者也。中国今日之贫弱极矣，大难迭乘，外侮日逼，振兴奋发，正在此时。然而诸务未遑，求才为亟；无人才则救贫救弱，徒属空谈，有人才则图富图强，易于反掌。进言者皆曰天下非无人才也，求之于临时，则不见其多；储之于平日，则不患其少。储之维何，学校是已。在昔三代盛时，痒序之制大备，教育之法綦详，人鲜失学，校多人材；以故俊彦蔚兴，政修事举。近今东西洋各国，其文明愈着者，其学校必愈多；自通都大邑以逮穷乡僻壤，几于无地无学，自文事武备，以逮薄技片长，几于无事无学。国民自七八以逮十二三岁，谓之学龄。有不学者，罚其父母，几于无人而不入诸学。其学有官立者，由公家为之筹经费；有民立者，由民间为之醵资财。举国上下，人人皆以兴学为务，而其造士而于此，其选士也必于此。因其所习，而试之以事；考其所能，而授之以职；事无不治，职无不举；以故贤资辈出，而国家日进于富强。由是观之，致治必赖乎人才，人才必出于学校，古今中外，莫不皆然，夫固人人能知之，亦人人能言之矣。钦惟我皇太后、皇上宵旰焦劳，求贤若渴，诏各行省普立学堂，复申谕以敦促之；并敕政务处明定学堂出身，又令新进士悉就学堂肄业；宸谟深远，洞见本源，嘉与海内，敬教劝学，薄海臣庶，固宜仰体圣意，协力同心，奉命承流，争先恐后矣。乃朝廷屡颁明诏以相期，天下亦知当务之为急；而起视各省，大率观望迁延，否则敷衍塞责，或因循而未立，或立矣而未备。推究其故，则曰经费不足也，师范难求也；二者固然，要不足为患也。其患之深切着明，足以为学校之的而阻碍之者，实莫甚于科举。盖学校所以培才，科举所以抡才；使科举与学校一贯，则学校将不劝自兴；使学校与科举分途，则学校终有名无实。何者？利禄之途，众所争趋，繁重之业，人所畏阻。学校之成期有定，必累年而后成材；科举之诡弊相仍，可侥幸而期获售。虽废去八股试帖，改试策论经义，然文字终凭一日之长，空言究非实诣可比。设有年少薄植之辈，未尝学问，小有聪明，或泛览翻译之新书，或涉猎远近之报纸，亦能侈口而谈经济，挟策以干功名。而宿学耆儒，皓首穷经，笃守旧说者，反不能与之角胜，坐视其速成以去。人见其得之易也，群相率为剽窃钞袭之学，而不肯身入学堂，备历艰苦，盖谓入学堂亦不过为得科举地耳。今不入学堂，而亦能得科举，且入学堂反不能如此之骤得科举，又孰肯舍近而图远，避易而求难。不但此也，学校者，虽由国家提倡之，实由士民乐成之也。东西各国公私大小学堂，多者不下下数万区，如皆由公家筹款建立，安得如许经费？大抵高等教育之责，国家任之，普遍教育之责，士民任之，惟其众擎，是以易举。中国非无忧时之人也，而绅民不闻倡建学堂者，亦以群情注重科举，父兄以是勖子弟，乡党以是望侪偶，但使荣途不失，何暇远虑深谋！
故不独不肯倡建学堂，且并向来宾兴，公车等费，亦不能移作学堂之用。其为阻碍何可胜言！是科举一日不废，即学校一日不能大兴；将士子永远无实在之学问，国家永远无救时之人才；中国永远不能进于富强，即永远不能争衡于各国，臣等诚私心痛之。在臣等亦非不知科目取士垂数百年，一旦废之，士子必多觖望。然时艰至此，稍有人心者，皆当顾念大局，以其迁就庸滥空疏之士子，何如造就明体达用之人材。且圣朝亦尝毅然罢武科矣，停捐纳矣。于人情并无不顺，而天下群颂圣明。况科举之为害，关系尤重，今纵不能骤废，亦当酌量变通，为分科递减之一法。昔我高宗纯皇帝右文稽古，雅化作人。然于学政钱群之请增添中额，则责其不知政体，于科臣吴炜之请广收录科，则斥其取悦士类。
又读乾隆九年八月高宗纯皇帝圣谕：“为治之道，贵乎核实，一切因循姑息之习，皆当病除。近者士风之嚣，一至于此，而好谀之人，尚有国家人文日盛，以此冀开科广额，初不以士习邪正为念。嗣后如有以加科广额为请者，必加以违制之处分，着为令。至于议减中额，则非所乐闻。或有士子类以寒素专藉科目进身，或有一习举业，则不更为农商谋生无计。甚者有言士心失望，或妄生议证，或别生事端者。以此毫无识见之人，不知为政之体要，国家科目，岂为养老恤贫而设乎？若有造言生事者，是身投宪网，国法具在，何能逃于天壤哉？夫旁求俊义，本欲量能授官，若一味滥取广收，如何可得真才实济。现在解额已多，壅滞日甚，可作量为裁减之处，着大学土九卿会议具奏。”等因。钦此。圣训煌煌，布在方策，抉摘流弊，议正词严，迄今读之，犹为欢悚。今宜略师乾隆时减裁中额之法，拟请俟万寿恩科举行后，将各项考试取中之额，预计均分，按年递减。学政岁科试分两科减尽，乡会试分三科减尽，即以科场递减之额，酌量移作学堂取中之额，俾天下士子，舍学堂一途，别无进身之阶，则学堂指顾而可以普兴，人才接踵而不可胜用。胶庠所讲求者，无非实学；国家所登进者，悉是真才。政教因之昌明，百度从而振举。其程功之速，收效之宏，固有不难如期操券者。至旧有举贡生员，三十岁以下者，易于改业，皆可令入学堂。
三十至五十，可入仕学师范速成两途。其五十至六十，与夫三十以上不能入速成科者，应为宽筹出路：如再科大挑，或拣发一次；或岁贡倍增其额；或多挑誊录，令其入馆，可得议叙；或举人比照孝廉方正，生员比照已满吏，准其考成，三年一次，分别用为知县佐贰杂职，俾免向隅。六十以上者，酌给职衔。其有经生宿儒，文行并美，而不能改习新学者，可为各学堂经书词章之师。现在捐纳既停，寒峻之士，不患其终无出路，应请敕下政务处，核议施行。至于递减事额，则请断自宸衷，决然必行，明降诏旨，晓示天下。有阻挠者，予以严谴。务期科举逐渐而尽废，学校栉比而林立，上以革数百年相沿之弊政，下以培亿兆辈有用之人才，五洲惊服，万世瞻仰，在此举矣。或谓科场年分，例不应条陈科场事务，今当朝廷锐意求治，变通庶政之时，似可不拘成例。或又谓诏举恩科，更不应奏请减额。然臣等所谓减额者，不过预筹办法，固非敢指恩科言之，原以俟夫恩科举行之后。考乾隆九年既奉谕旨，明着禁令，不准以加科广额为请。至乾隆十七年、二十七年、三十七年，迭次恭逢孝圣宪皇后万寿，则又无不纶音特沛，诏举恩科，并格外加恩于下第举子中，拣选引见，量予录用。高宗纯皇帝圣训所谓“国家遇有大庆，则必有殊常之恩”者是也。盖举行恩科者，所以特光盛典，而广敷锡类之宏施；裁减中额者，所以深维治源，而期收得人之实效，仁之至而义之尽，实并行而不相妨。故臣等敢于此时，竭其一得之愚，以冒渎夫宸听也。谨奏。
《张文襄公奏稿》卷三十七，民国庚申年(1920)刻本。
会奏请立停科举推广学校折暨
清帝谕立停科举以广学校
袁世凯、赵尔巽、张之洞
光绪三十一年八月四日(1905年9月2日)
先是，直隶总督袁世凯、盛京将军赵尔巽、两湖总督张之洞、两江总督周馥、两广总督岑春煊、湖南巡抚端方会衔奏云：窃惟科举之弊，古今人言之綦详，而科举之阻碍学堂，妨误人才，臣世凯臣之洞等，亦叠经奏陈，久在圣明照鉴之中，无烦缕述，以渎宸听。是以前奉谕旨，递减科举中额，期以三科减尽，十年之后，取土概归学堂，固已明示天下以作新之基，而徐俟夫时机之至。所以为兴学培才计者，用意至为深远。臣等默观大局，熟察时趋，觉现在危迫情形，更甚曩日，竭力振作，实同一刻千金，而科举一日不停，士人皆有侥幸得第之心，以分其砥砺实修之志。民间更相率观望，私立学堂者绝少，又断非公家财力所能普及，学堂决无大兴之望。就目前而论，纵使科举立停，学堂遍设，亦必须十数年后，人才始盛。如再迟至十年，甫停科举，学堂有迁延之势，人才非急切可成，又必须二十余年后，始得多士之用。强邻环伺，岂能我待？近数年来，各国盼我维新，劝我变法，每疑我拘牵旧习，讥我首鼠两端。群怀不信之心，未改轻侮之意。转瞬日俄和议一定，中国大局益危，斯时必有殊常之举动，方足化群疑而消积愤。料举夙为外人诟病，学堂最为新政大端，一旦毅然决然，舍其旧而新是谋，则风声所树，观听一倾，群且刮目相看，推诚相与。而中国士子之留学外洋者，亦知进身之路，归重学堂一途，益将励志潜修，不为邪说浮言所惑，显收有用之才俊，隐戢不虞之诡谋，所关甚宏，收效甚巨。且设立学堂者，并非专为储才，乃以开通民智为主，使人人获有普及之教育，且有普通之知能，上能效忠于国，下得自谋其生。其才高者，固足以佐治理，次者亦不失为合格之国民，兵农工商，各完其义务而分任其事业，妇人孺子，亦不使逸处而兴教于家庭。无地无学，无人不学，以此致富奚不富，以此图强奚不强？故不独普之胜法，日之胜俄，识者皆归其功于小学校教师。即其他文明之邦，强盛之源，亦孰不基于学校。而我国独相形见绌者，则以科举不停，学校不广，士心既莫能坚定，民智复无由大开，求其进化日新也难矣。故欲补救时艰，必自推广学校始；而欲推广学校，必自先停科举始。拟请宸衷独断，雷厉风行，立沛纶音，停罢科举。庶几广学育才，化民成俗，内定国势，外服强邻，转危为安，胥基于此。虽然，科举停矣，尚有切要之办法数端，而学堂乃可相继于不敝。
在尊经学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