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决赛前一天,恩惜都没有见过温心。
“我们都加油,相信自己!“恩惜给温心发了短信,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恩惜甚至很担心她能不能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但是事实证明恩惜的担心有多么的多余。当恩惜在后台见到温心的时候,她很难想象这是那个和恩惜一起哭成一团的让恩惜心疼怜悯的温心。她神采奕奕,胸有成竹,气场强大到势必要摘金夺银的感觉。她们对视的时候,温心握紧拳头向恩惜示意,恩惜把它理解成“加油“,对她微笑,本想上前和她多聊几句,可是却觉得此时的她,自己无法靠近。
本来是按复赛的成绩决定出场顺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说是其他舞种的战队里有指导教师反映,改成按抽签决定出场顺序,已经通过组委会的更改议案,即使有人对这样的临时更改有意见也没有办法反抗,而且当恩惜想到这对温心来说是有利的时候,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抱怨。
抽完签后,恩惜的出场顺序只是向前挪动了一个,第四个出场,而温心则幸运的抽到了第六个,黄金出场的位置。
决赛终于拉开帷幕了,第一个出场的是复赛的第一名,本来应该最后一个出场的她,显然被临时出现的变动影响到了情绪,但是尽管这样,依然把整个高山舞表现的很完整,高难度的动作也很多,引得场下观众一阵阵尖叫,恩惜看的心里很紧张。
“害怕没?“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双臂在后面拥住恩惜,好熟悉的温度。
“不是告诉你别来吗?”恩惜兴奋又撒娇的看着潇源。
“雪儿太没出息,总是不敢看你跳舞,我怕你紧张,就请了两天假,宝贝儿,你今天太美了。”
“雪儿又没来?”
“来了,但是估计又淹没在人海里了。”
想起雪儿曾经给自己的那个合理的解释,恩惜没有想太多,只是看到突然出现在身边的潇源觉得很开心,很温暖。恩惜紧张的时候,身上总是冰冷,手心儿冒得也都是冷汗,但是潇源让恩惜觉得,恩惜现在的体温刚刚好,人类最健康的体温37。2。
由于和潇源缠绵了几句,第二个出场选手的表演根本就没看到,只是听到台下的尖叫声依旧此起彼伏。
潇源的出现,仅能缓解恩惜几分钟的紧张。所以,从第三个选手开始跳舞,恩惜又开始冒冷汗。
直到,直到,直到主持人用悦耳的声音喊到恩惜的名字,24号选手,左恩惜,瑶族舞,《幽蓝佳人》。指导教师:任升
恩惜很喜欢这种报幕方式,把恩惜和任升老师的名字念到一起,因为这次比赛,恩惜也同时承载着任老师年轻时那个美丽又痛苦,完美又破碎的梦。
恩惜的道具是一把纸伞,第一个音符打破了喧嚣,周围是一片不会让人恐惧而是让人安静的黑暗,之后的十秒恩惜直坐在舞台上唯一能被看清的深蓝色光圈中间,背对着所有的观众。任老师说,这十秒,世界会变得安静,也会变得干净,让恩惜在那个完美的地方享受舞蹈。果然,这十秒里,没有了观众的尖叫和喧闹,没有了恩惜忘了提前给妈妈打个电话的愧疚,没有了任老师故事里那些恩惜还不知道的缘由,没有了潇源在幕后焦虑的目光,没有了雪儿躲在人群中闪着泪光的注视,没有了温心那些痛苦的过去。
悠扬的箫声停止,响起了犹如撕破大漠宁静的号角,恩惜低垂的头瞬间被惊醒,她用后背支撑身体,用双脚姿势的变换在迎合这号角的律动,号角变成悲鸣,仿佛在昭告天下大势已去,恩惜蠕动般爬出光圈,被黑暗吞没,只留恩惜飘逸的云袖证明她的存在。她循着云袖的方向回归光圈,不停的展示她的高难度动作来乞求黑暗的宽容,可是她最终还是无法阻止黑暗吞噬光圈,她不停的围绕光圈挥动云袖,不停的在空中张开双臂双腿,终于,黑暗妥协,像天刚刚放晴一样,舞台被淡淡的蓝色笼罩,于是恩惜有足够大的范围去挥舞,从前,她习惯用她的四肢来表达她的喜怒哀乐,喜欢用她的手指哭泣欢笑,但是今天恩惜赋予了这个衣袖一个灵巧舞动的生命,恩惜与它融为一体,它让恩惜飘逸的像一阵风,恩惜让它飞舞的像一片云。琵琶的韵律,悦耳的嗓音同时响起,恩惜仿佛就是一个舞蹈在宫廷之上的舞女,二胡的音色打破了悠扬带来了伤感,一个灵动却忧伤的女子在瑟瑟的微风中思念佳人,恩惜高举云袖不停的旋转,她被萦绕在云袖中央,最后一圈,云袖脱手,壮烈的鼓点加速着恩惜身体上每一个跳动曲线变换的频率,鼓点越来越快,恩惜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劈叉起身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心乱如麻,心急如焚,终于,恩惜找到了被她抛弃在舞台一侧的云袖,她伏跪着抓起云袖,追光灯再次将恩惜限制在深蓝色的光圈之下,每迈出一步都是无尽的黑暗,音乐变得大气磅礴而悲壮豪迈,恩惜在这黑暗里孤独的奔跑跳跃,不小心,她再一起遗落云袖,二胡的声音再次响起,恩惜拽着云袖的一角,背对观众孤独的行走,终于她放开手中的希望,绝情的留下云袖婀娜的躺在舞台中央,她越走越远,当恩惜终于不忍心回头的一瞬间,追光灯映蓝了恩惜的面庞,她和她的舞蹈谢幕在这一片深邃的幽蓝中。
恩惜的舞蹈结束了。当恩惜回过神时,才发现没有掌声和尖叫,恩惜只是看到了任老师的两行热泪,在他英俊而又饱经风霜的脸上肆意纵横。
就像恩惜的结尾伴奏乐毫无预计的停止一样,观众的掌声毫无预计的拖延了很久才想起。
走下舞台,做回凡人,回到潇源的怀抱,潇源紧紧的拥抱恩惜,虽然有点疼但却很踏实。潇源曾对恩惜说过,舞蹈上的恩惜虽然美丽灵性,但却让他觉得陌生遥远,所以他需要靠紧紧的拥抱来确认恩惜是那个他熟悉他看得见抱得紧的恩惜。
第五个选手出场时恩惜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下面有请25号选手,温心,高山舞,《相思引》。指导教师:郑阔。”
郑阔?郑阔是谁?她们明明是同一个指导教师,怎么会报错幕?
奇怪,温心的演出服为什么是一身黑色,而舞鞋却是白色,搭配起来让人感觉怪怪的。
恩惜不得不承认,温心比复赛时跳的要好很多,只是伴着激昂狂躁的音乐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温柔,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却仿佛有一只呼之欲出的魔鬼在缠绕着她,吞噬着她,在她的眼神里有比黑暗更黑暗的东西,有比痛苦更痛苦的事情,有比绝望更绝望的声音,忽然声音变得温柔,她像一只受伤的猎物终于选择了妥协和退让,她的眼神里有了楚楚动人你,噙着泪水,音乐停止的那一刻,好像所有观众的眼中都充盈着悲伤的泪水,温心的白舞鞋已经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主持人绕开温心在舞台上留下的血迹,有些胆怯的走上舞台,请上了演唱明星,为评委们的核分工作争取时间。
“她疯了吧?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温心”潇源不敢置信。
“是,她豁出去了。”恩惜顺着后台的长廊循去温心下台的方向,希望能追上温心,但却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在后台出口处黑暗的拐角将她抱起,急匆匆的冲出去,虽然恩惜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看到有人在照顾温心,恩惜终于松了口气。
潇源追上恩惜问她发生了什么,他们回到后台等待宣读结果,可是温心留下的血迹就像一把匕首刺在恩惜的心尖上。恩惜一直以为,舞蹈是快乐,是希望,甚至是生命,可是温心却逼恩惜相信舞蹈是痛苦,是绝望,甚至是死亡。
评委针对所有选手进行了点评之后,宣读结果,可想而知,恩惜和温心只差0。05,第一的是温心,将去巴黎参加舞灵舞世界舞蹈大赛的决赛,恩惜离成功很近很近,所以恩惜内心的遗憾没法掩饰,但是她又不得不输的心服口服。或许这已经是对恩惜来说最好的结果了。由于温心已经去医院,所以由她的指导教师代替她领奖,恩惜这才知道谁是半路杀出来的郑阔,报幕没有错,郑阔是一位舞蹈界很有名望的前辈,只是恩惜孤陋寡闻。赛后媒体和舆论把关注的目光都放在了冠军血染舞台的事件上,而她的指导教师解释说,赛前脚部有伤,临时更换舞鞋加上运动剧烈,造成伤口破裂。总之,没有人注意到恩惜,这个只差0。05分的亚军,成者为王,优胜劣汰,这是自然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