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恩惜和温心回到舞蹈教室,那个虽然在硬件条件上具备着恩惜最喜欢的舞蹈训练设施但却明明让恩惜无法正常均匀呼吸的地方。她们回来后,任老师又指导了温心很长时间,直到晚上八点,恩惜都还是一个人在旁边练舞,开始的时候,胸膛里的小心脏还是在不停的埋怨,甚至咒骂,但是慢慢的恩惜就听不到自己内心那些杂音了,听不到任老师指导温心的声音了,甚至听不到温心舞蹈的伴奏乐,这些都通过恩惜的耳膜过滤掉了,只有恩惜自己的旋律回荡在内心,只有恩惜自己的舞步旋转在内心。
“这儿的舞毯太舒服了,这儿的镜面太干净了,我该有多享受眼前这一切,为什么偏偏想要的更多,乞求别人的认可有多重要,重要到让我折断了跳起舞时那高贵骄傲的羽翼吗?”陶醉的恩惜满足的想。
“恩惜,别跳了,过来这边。”任老师绝对是把声调升了两个八度之后,恩惜才听见。可是恩惜却没有看见温心。
“难道温心练完就走了,难道就只剩下我和这个“任恶魔”了?”恩惜想到这儿就觉得自己有点不敢正常呼吸了。
“给我完整的跳一遍你第二支舞吧,应该带伴奏了吧。”
“老师,我知道您不满意我对“民族舞”的改编,我甚至不知道您是不是觉得我连跳舞的基本功都不过关,但是我希望您不要放弃我,您觉得我哪里不行,我可以改,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些指导,我真的很喜欢跳舞。”也许是因为刚才练舞的时候让自己有了更多的自信,让恩惜有了更多为了舞蹈豁出去一把的勇气,总之,恩惜说出来了。无数个“您”写着“乞求”二字,但是明明散发着“坚持”的味道。
恩惜做好了关于指责、谩骂、恐怖,甚至直接把她扫地出门等一系列后果的心理准备,恩惜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又湿润了,但是恩惜看到的竟是他一脸的无奈。
“看来想要帮你,先要解开你的心结。”他走到镜子前面,背对着恩惜。
“恩惜,你到底是有多不自信,别人对你一个小小的质疑,你就仿佛置身在万丈深渊,你对自己的舞蹈那么不自信吗?我可以把你的眼神里那些凌乱的东西理解成愤怒,渴望甚至乞求吗?”
“您说的对,我是在怀疑自己,无论我怎么安慰自己,劝自己,因为我知道回归现实我都是自欺欺人,您是权威,如果在您眼里我的舞蹈真的是一无是处的话,我真的觉得我这么多年的舞真的白跳了。”没错,这真的是恩惜内心最直接的想法。
“你的舞蹈?你的舞蹈让你自信了还是让你自卑了?”
“我……”恩惜无话可说,他一下子戳中了恩惜的软肋,恩惜无言以对。
恩惜身边所有的人,都以为恩惜是一个晒在阳光下自信满满的人,她自己也一直这样认为,尤其是舞蹈,让她拥有了更多的舞台,更多在追光灯下闪烁光芒的瞬间。因为舞蹈,她身边从来就不缺站着排送情书的追求者,因为舞蹈,无论什么姿势状态她都觉得她能让“气质”二字发光发亮。可是,可是就是因为这样,当舞蹈成了支撑恩惜所有自信的力量时,对舞蹈的质疑就真的可能让恩惜觉得一无所有。就像认识一个陌生人,恩惜好担心他看不出来自己是一个练过舞的人,他没看过恩惜跳舞,怎么能知道恩惜有多么的与众不同,如果没有一个中间朋友加上那么一句“她叫恩惜,跳舞跳得简直出神入化。”恩惜就不知道怎样以一个骄傲哪怕平等的心态与他沟通。如果有可能,恩惜真希望,当一个陌生人递给恩惜一张名片的时候,恩惜回赠给他的是一段舞蹈,但是,因为她不是一个神经病,所有她没有办法那么做。她把她所有的自信都赌在舞蹈上面,所以当没有舞蹈时,她就是一个躲在角落里连乞丐都会视而不见的人,有那么一段时间,那么一个空间,恩惜觉得自己自卑的可怜,孤独的可怜。但是因为舞蹈还在,所以那个时间,和那个空间重叠的机会很少。
“为什么不说话?如果你连复赛都没进,以后还会跳舞吗?”
“一定会。”只有这个问题的答案,恩惜从来没有过任何犹豫。
“20年前,我第一次参加全国性质的舞蹈大赛,跳了一段舞,被台下的五个评委用他们之间的唇枪舌战轰下舞台,对,是五个,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脸。说来也巧,那年我也是22岁,也是在海选,跳的那段舞也是民族舞和现代舞的融合。”听他说到这儿,恩惜被惊呆了。
“可是我没有你这么好运,我就那样被淘汰了。知道吗?我那时候已经跳了14年舞了,我那时候还是个男孩儿,回到家就下定决心再也不会提“跳舞”两个字,再后来,我想去打工,可是因为是舞蹈专业出身,其他行业都怀疑我的文化水平和学习能力,明明是大学毕业却被看成是高中的文化水平,没办法,只能做舞蹈教师,有一次我带着我的学生去参加儿童舞蹈大赛,认识了一个女人,对,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是那次儿童舞蹈大赛的评委,我们相识相爱,她为了让我重新跳舞,给我找了很多机会。有那么一次,我代表中国去参加世界级的舞蹈大赛,拿了冠军,回来后在舞蹈界成了名,立了婉,圆了我的舞蹈梦。”
“你是任琼前辈?”恩惜不敢相信自己小的时候天天不懂事地吵着要嫁给他的那个偶像现在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能知道我原名的不多啊”
“为什么改名字?你说你是任琼,好多人都会知道你啊,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拿你当偶像。”
“因为想做另一个自己。有些事儿和你是无关的,所以我也就不想多说了,我给你讲我的这部分故事,只是觉得,既然有那么多巧合,也许我该讲给你听帮你解开你的心结。海选那天,我看你跳了那段舞,其实已经热泪盈眶,我仿佛看到了20年前那个年少轻狂,眼中只有舞蹈的我自己。我害怕极了你会像当年的我那样同时被5个评委用残酷冰冷的眼神和尖酸刻薄的言语哄下舞台,所以我才说了那些话。”
“你在用那种方式保护我?”恩惜越听越不明白。
“我在提醒那天评委组的组长张轩老师,我们是志同道合多年的老朋友,他知道我的那段过去。”
恩惜终于明白,那天坐在中间的那个评委为什么说那几句安慰恩惜的话,而其实眼角挂着泪水的并不是恩惜,而是眼前的这个任老师。
“从那次比赛失败以后,我再也不敢再跳这种靠自己的想法改编的舞蹈,我想带你跳这种舞蹈,所以我让你选第二支,因为我知道你想用第一支证明你的功底,却不敢大大方方的给我跳你改编过的第二支,跳融合后的舞蹈也许会对你的比赛成绩有影响,但是我敢肯定现在和20年前不一样了,舞蹈界也并非都是循规蹈矩的老古董,只要能走上国际舞台,你的优势一定会被放大无数倍,你愿意和我一起试试吗?”
“我愿意。”不知道为什么,恩惜已经有点热泪盈眶。
“老师,我想先对您说句对不起,我误会您了,然后我想说,您是第一个懂我如何跳舞的人,谢谢您愿意教我跳我爱跳的舞蹈。”
多么温馨的画面,流浪在外的小和尚遇到了德高望重的方丈大师,方丈决定教小和尚盖世武功,小和尚想着自己将来也有可能成为得道高僧,内心不仅是喜悦,还有无限的感动。
在之后的若干个小时里,任老师给了恩惜很多指导,更大胆的改编和融合,甚至在音乐节奏上也进行了很多新的改编,加进去了很多新的想法,他说他今晚回家会给恩惜的伴奏音乐再做些适当的调整,可其实,他们离开舞蹈教室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整座大厦只有他们的灯亮着。
任老师不停的跳着,仿佛那里有他的过去。
恩惜不停的跟着,仿佛那里有她的未来。
接下来的几天,恩惜仿佛获得重生一般,跟着任老师和三个同伴快乐的跳舞。虽然只有十二天,但是他们师徒五人早已结下了不一般的感情,尤其是和温心,本来第一印象就很好,再加上练舞之中她们总是给对方中肯的意见和真挚的鼓励,到最后,恩惜在双手合十乞求老天让恩惜能够通过复赛的时候都会带上温心的名字。又有一个闺蜜被恩惜收入囊中,惹得雪儿总是带着醋味的说她像怨妇一样独守空房,为恩惜守护回家的明灯,哇,好恶心。其实她在学英语好不好,巴拉巴拉,恩惜总是说等她有钱了,一定买只鹰来陪雪儿练“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