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楚王一意孤行,他的目的就是要见珍夫人。
他的少数亲信亦知道珍夫人并非樊妤姝,而是另有其人。
*
妤姝仰头看了看天,灰蒙蒙的,似要下雨。红毯铺路,四周是铁甲将士,她所到处,将臣齐呼:公主千岁,公主万安!
妤姝嘴角翘起了一个自嘲的弧度,每一步都走得和公主一样高贵。这些卫国的遗臣遗少,哪里见过公主真面,不过是一群流浪无家的人被人煽动,甘心被利用。如同自己。
她看到隔着遥远的楚军阵营,旌旗招展,黑压压的一片,看不清形容。
很快,就要见面了。
而她早已万念俱灰。
她上了事先备好的轿辇,而樊无期则骑着汗血宝马,与一众亲信前来,看上去威风凛凛,阴险狡诈。
两边列阵,对峙的肃杀之气,陡然让这个阴天变得愈加森寒。瑶山本是繁花盛开,这片崖前空地却杀气沉沉,随时有一场战斗爆发。
她藏在帘子里,听不见双方使臣说什么。待礼节后,双方再进一些。
这时候,楚军那一方列队的弓箭手和盾甲,整齐划一。而其后便是几人。
其中一人身穿白羽铠甲,立在一匹银白色的骏马上威严无比,那是凌霄战马,楚王煜的战骑,素日并不常见。
她微微掀了帘子,隔得不很远,他冷峻的面容,沉眸的寒意直直渗了出来,看似沉静冰冷,却让人感觉出,会随时迸发出火焰一般。
她听见樊无期说话。“拿江山换美人,楚王可有思虑明白?卫公主愿意和亲楚国,只是这聘礼却是北地的江山和这卫人的赦免。从此,北地便可安宁,双方结秦晋之好。”
众卫人觉得有些玄乎,当年楚王没有因公主而放弃攻打卫国,今时又怎么会因公主舍弃北地千里。
只是他们可能也知道一个事实,那就是今日的卫人已成了樊无期的附庸。卫公主在手,卫长公子千寻也仰仗樊无期。即便楚王答应了以北地换和亲,只怕这北地也不是他卫王室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反正王座上的不是自己。
“孤王对卫公主心仪已久,慕名而来,然这亲事须得长公子千寻出面。你樊无期,一个逆贼!孤王不会信任!”
他故意加重了这个逆贼口气。那樊无期向来城府很深,轻易不被挑怒,闻听这句逆贼,忽然眉色生怒!
“逆臣樊无期,你的女人,尚且在宫中等着你。孤王着人好生侍奉,不过看你这等无情无义之辈,她此生的等待必会毫无疑义,放心,孤不会让让她安然地死去。”
樊无期被挑起了怒火,却又极力压制:“楚煜!你休转移话头。今日来,便只有一个目的。我樊无期是卫长公子的亚父,长公子玉玺在此,今日事由我樊无期全权处理。楚王,如函中所提,卫公主和亲楚王,楚国应承诺金河以北、以西为卫地,不得兴兵讨伐。”
“今有楚卫双方众多将臣,权且来做个见证。这是划好的地图和协议,只要楚王印上印玺,将此书交由卫人,卫公主即可和亲。若楚王无意结亲,那么我们便彼此后撤,沙场再见!只是这美人你恐怕再见不到了。”
话一出,楚军这一方,自然极力反对。但楚王却不动声色说了句:“很好。”遂命人取玉玺。
柯毅当时就急了,不可置信地望着楚王,随即他守着楚王,就大骂樊无期。
“大胆樊贼!你内勾外结,背信弃义,图谋不轨。今你妄想使诡计空手套得北地千里,你贼心不改,天地不容,我柯毅不杀你,你也必遭天谴殒命!”
如此一顿说辞,让樊无期彻底恼怒,他呵呵大笑。
“我背信弃义?我天地不容?!”
“你们这群见利忘义的暴君走卒!曾经的襄王多么温厚仁爱,你们才是丧尽天良、图谋不轨的逆臣贼子!”
这时候,樊无期掏出一枚玄玉佩,此乃楚王室所有,传嫡子。
在下的楚国将臣莫不面面相觑,襄王?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时的事也只有柯毅和徐前将军有些印象,不过当年他们不过一名普通的小将,不入王室的眼,那时候楚王室重视的是王侯宗亲,世家大族,如傲氏、窦氏、樊氏、冯氏。
但楚王煜在位时,窦氏再次叛乱被灭,冯氏叛变被满门抄斩,至樊氏也是如此。而傲氏和窦氏皆在穆王(楚煜的父王)时遭到打压。
襄王与穆王的关系是侄叔。襄王年少登基,性情软弱,其母当政,王权式微。那时的楚国国力不济,连丧国土,囿于湘楚九江之地,不为九州大国看得起。
而当时居东地的穆国公,也就是襄王的四王叔,封地内励精图治,娶了郑国公的女儿为夫人,实力大增。他渐渐露出取而代之的势头。楚国民间向来盛行占卜巫术,信运气,然礼制宗规渐失约束。
野心勃勃的穆国公楚通相信人定胜天,总之,有一天他入楚宫杀死襄王,取而代之登上王位。从此楚国在他的带领下迅速强大,不断东征西伐各周边的部族小国,扩土中原,终得九州天子的承认。这个叔叔杀死侄子的事,一度被禁止传播,后来楚国战事频仍,这个事情也渐渐被人遗忘。
也许楚王室骨子里就有野心滋长,穆王太子煜为郑王后所生,向来是储君,在太子滞留东吴时,年长的公子们都想一角王位。太子煜经过一段艰辛的平叛,方才踩着鲜血登上王位。
樊无期是谁?楚煜恐怕一时就明了。
当年襄王年少,只有一遗腹子。传言孩子生下来就死了,也有的说没有死,但是很快遭到穆王追杀,最后也死了。
樊无期还拿出一个小印,此乃襄王小印,虽不可与玉玺同等重要,然绝非一般人可得到。
“楚无尘——”楚煜似乎料到一般。
樊无期呵呵大笑,“楚煜,可惜我本应唤你一声王叔。你是穆王之子,就是我的仇人!我楚无尘才当是名正言顺的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