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给我们彼此一个重来的机会
翌日，Z市凤角街，雨茗德咖啡厅。
二楼靠窗的雅座上，一身休闲衣的苏同生浅啜了一口咖啡，抬起眼来看向良良。
“你说——莫雪走了？”
“嗯。”良良点头，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
“那么，莫雪走了之后，终于可以轮到我了吧？”
身着浅紫色外翻领休闲衫的苏同生柔声问，看着良良的眼神很是奇异。
“没了莫雪，我会有机会成为——良良你的爱人吗？”
“不。”良良答，“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比莫雪更爱我的人。”
“我可以的，良良。我可以给你优渥的生活，保证你能坐上经理夫人的位置，一生无忧，即使是这样，也不行吗？”苏同生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很是苦恼。
“不，这个世界如此残酷，哪里都不会停止对人的逼迫，纵使有钱有势，也难免要因寂寞而死。”良良苦笑，“我不要富奢的家庭，不要才华横溢的老公，只想找一个平凡的人，可以陪我过完这一生。”
“那么，你希望的那个人，是莫雪吗？”苏同生垂下眼睫，没有去看良良的表情。
“是的。”逐渐沉寂下来的空气里，缓慢响起良良如丝一般轻浅的叹息，“今天约你出来告诉你莫雪离开的消息，只是为了说——对不起。”
“……”
“同生，我想辞职，”良良勾唇，那笑容竟然是幸福的，“去找——莫雪！”
“……”
对面的女子一脸坚定地说着这些话，向他微微低了低头，眼中写满抱歉。苏同生闭目，后仰身子躺倒在柔软的沙发上，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11月29日，良良收拾行囊离开了Z市。
辞掉了苏同生公司里的工作，然后轻装远行，回自己的故乡。
孟县是Z市边境的一座小县城，物业发展远远比不上Z市，但环境优美，有良田万亩，碧草如茵……坐在长途汽车上看周围的景色，行人忙忙碌碌，有人急着上班，有人悠闲自在，如此——自在平和的生活……
到站后出了长途汽车站，坐的士去柳源街39号，那是她的家。
头顶，天空蓝蓝，云朵白白，是难得的好天气。下了的士，良良仰首立于眼前朱红色的院门前，看那门头上用瓷砖拼出来的“合家欢乐”几个大字，眼角染上一丝笑意。
两年没有回来了，说不想念是假的，当初随着莫雪走，告别含泪的父母，说了会常常联系，可两年过去，除了每月往家里汇钱，她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
而这次回来，一来是想看看父母是不是安好，二来，也是想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们——想来，当初真是自己的任性，以为走了就是走了呢……
走上前敲了敲门，声音故意弄得很响。不消片刻便听到有人大声喊着“来了来了”向门口跑来，良良收回手，准备好微笑——
“喀啦”一声，沉重的铁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开门的少女扎着两条麻花辫，五官生得很是清秀，满脸的笑容却在看到良良时瞬间定住，然后嘴巴张成“O”字形，尖声叫道：“爸！妈！姐姐回来了！”
“嗨，小娴，”良良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看到家里二老不顾形象地推开客厅的门向她冲开，眼中笑意更盛，“爸，妈，我回来了。”
良母一冲上前来就对着良良又捏又搓，摸完之后突然伸手捂口，眼泪很突兀地就流了下来——
“良良……”
“莫雪呢？”良父东张西望，拥抱女儿的权利被老婆抢了，又开始搜索下一个期望见到的目标，“他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啊，没有。”良良笑答，“我也正在找他呢！”
她这话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她的双亲俱是一愣，但看着女儿依旧笑得安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先去放行李——嗯，我的房间还在吧？没给小娴当杂物间吧？”良良笑着逗弄自己的妹妹。
“说啥呢！老姐！我怎么可能霸占你的房间呢？”良娴噘起嘴不满道，却还是跑过去帮良良把并不重的行李一起拎去良良的房间。
晚上，良家又点灯笼又放炮，好一派热闹的景象。良父良母亲手下厨，做了十几道菜端上来，盘盘香气逼人，诱人十指俱动。
“姐，你这次回来住几天？”良娴一边夹菜一边说，和老爸争着盘子里的红烧鸡腿。
“住一辈子。”
一句话落，良父良母良妹一齐喷饭，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优哉游哉的良良。
“姐！你开玩笑的吧？”良娴“啪”的一声拍桌而起，连刚抢到手红烧鸡腿都忘了啃，“你被老板炒了和莫雪分了还是欠了高利贷？”
“小娴。”良良皱眉，对自家小妹的夸张态度很是不满，“我只是辞掉了在Z市的工作准备回来重新找。莫雪比我早回来一步，我正在找他。而且，我不愁没钱花，不会借高利贷的！”
待她解释完毕，全家人皆松了一口气。
“那么，回来之后你和莫雪的婚事也该定了吧？”良母突然问，良良措手不及，被米饭呛了个昏天暗地！
“那孩子也太不像话了，怎么不陪你一起回来？”良父跟着皱眉，“这婚事还需要考虑考虑……”
“爸，妈，八字还没一撇呢！”良良红着脸吼。
“可是你们也谈了五年了啊，瞧瞧，现在都十二月了，明年就是第六年了。”良母不满地看着良良，“难道你们想等娃娃生出来了才办手续？”
良良闻言脸“刷”的一下全红了！她放下筷子，食指颤颤地指向一脸理所当然的良母和一脸期待地望着她的良父良妹，哽了半天也没有说出话来——
“姐，你不会是到现在还没被莫雪吃了吧？”被良良的表情吓到，良娴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莫雪下手真慢！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话一说完头上就挨了一记爆栗，良母凶神恶煞地高叫着“小孩子你懂什么”强迫性地塞了一块鸡肉到她嘴里，止住良娴更多的惊人之语。
“话说，你为什么没和莫雪一起回来？”良父无视周遭的一切乱况，两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家女儿，“和他吵架了？”
“没有。”
“那就是分手了？”良父瞪眼。
“怎么可能？！”良良回瞪。
“那你们到底怎么了？我对那小子还挺中意的呢！虽然人长的好看会比较花心……”
“因为……”良良沉吟了片刻，斩钉截铁地答，“因为他骗了我心怀愧疚所以躲回老家来了！”
众人闻言全倒！
这被骗的人还没说什么，骗人的人跑什么啊……
“所以，我也觉得很奇怪呢。”逐渐安静下来的空气里，良良抬首，望向自己的父母，微微一笑，“我会找他要一个答案，然后——带他回来！”
带他回来……自己的话犹在耳边，良良却觉得自己有些夸下海口了。
她疲惫地揉着眉心。
她本以为依照莫雪的性子，最可能回到熟悉的地方舔伤口，那个看似秀气而耀眼的男生，骨子里那种似狼的性子她是最清楚的了。
转了一圈，还是回来了这座他和她住了两年的城市。出乎她意料的，这次莫雪消失得非常彻底。
莫雪，你到底去了哪里？
良良颓然地倒在沙发上，兴许她该去登报寻人——虽然她很怀疑那些位于中缝而且豆腐干大小的寻人启事会不会有用……再或者她该去印刷一些寻人启事贴到大街上去。
——兴许她把晚报报纸上的头版给买下来，连发一个礼拜寻找莫雪的广告才会更容易奏效！但她可没那么多钱……嗯，卖了房子会不会够？
头脑间有些混乱的良良开始思索这个方案操作的可行性。
然后，门铃响了。
丁冬的门铃声中，良良才瞪大眼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
真是疯狂！
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真有冲动把自己脑袋里的想法化为现实的良良根本没有起身去开门的认知。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近墨者黑？老天，她呻吟，跟莫雪在一起时间长了，果然会让人跟着一起疯狂起来。
丁冬丁冬——
门外的人显然在困惑于没人应门之后依旧想努力一下地努力按着门铃。
被吵得有些烦躁的良良“刷”的一声起身冲到门前去开门——
“良良抽了莫雪不在你找谁？”想也不想地吼出这句话，良良定了定有些涣散的眼神，却在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时呆在当场——
竟然是苏同生。
看到苏同生的时候良良很是诧异，本来她以为上次在雨茗德咖啡厅就是和他的结束了呢。她给不起苏同生想要的东西，所以只能仓皇逃离。而他如今找上门来，难道是对她还没有死心？
收起眼中狐疑的情绪请他进屋在客厅里坐下，良良往厨房走去给苏同生倒茶。
“好久不见。”见良良把茶端上，苏同生颔首道谢。容颜俊秀，依然温和如美玉。
“呃，好久不见。”良良轻应。
气氛有些微的僵持，苏同生抿了一口茶，食指浅扣桌面抬起了头，“最近还好吗？”
“嗯。”
“良良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和我说话比较尴尬？”苏同生笑了，“放心，我不是来纠缠你的，只是知道莫雪还没有回来，想要帮你。”
“你怎么知道他还没有回来？”下意识地问出口，看到对面的苏同生高深莫测的眸光，知道他想调查自己简直易如反掌，顿时，被人窥见隐私的不适感浮上心头，神情也染上淡淡的冷漠。
“先不要生气，良良。”苏同生收回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我明白你就像支持着莫雪的那棵树，而莫雪仿佛是赖你为生的藤蔓，你们谁都不能缺了谁。我理解你的拒绝，所以也希望你可以正视我此次的拜访，我们还做朋友，可以吗？”
改变。在时间的流逝中小心翼翼地进行着。
或者，他们谁也说不清在这场爱情的拉锯战里，改变的究竟是谁。
是表面温和无害却暗藏心机的苏同生？是忍耐再忍耐最后却无法忍受失去的良良？还是此刻看开了一切逼着自己去放飞最爱之人的莫雪？抽丝一样的爱情，正在岁月里一点一点地深入他们的内心。
十一月的天，忍耐着冬日刺骨的寒风打开久未进入的书房房门，看着电脑上那个人留下来的信息，那些爱到最后的无奈的放弃，心脏终于痛到几近麻痹。
莫雪，写下那些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良良叹气。
眼前的苏同生，看起来满脸的诚意，但她依旧不得不挂上一个问号。虽然听到他的话有些高兴，但是，他的居心却不得不引起自己的怀疑
“我们还能成为——朋友吗？明明当初我那么恶劣地对待过你……”
“为什么不可以？”苏同生笑着反问，“我以为，错误总会过去，并不是你今天拒绝了我我一辈子都要与你为敌。良良，我一开始就已经说过，我没有那么小气。”
“但是……还是很奇怪嘛。”良良小声嘟囔。
苏同生觉得好笑，但还是说：“这样吧，为了表示诚意，我帮你出主意找回莫雪，如何？”
“好啊……”良良嘴角抽了抽，不抱什么希望的虚应道。
“当然，如果你相信我！”苏同生浅笑，加重“如果你相信我”这几个字的音，那笑容看在良良眼里竟然带有一点恶作剧的味道，“如果你相信我，我倒有一个能逼他出现的好主意。”
Z市龙易集团有限公司老总的公子要订婚的消息在第二天就登上各个报纸的头条。
时间是十二月八日，地点是华都酒店。Z市所有绅士名流都会前去祝贺，这一消息在几天内就成了众人讨论的第一要点。
所有人都在猜想，能配得上那位才貌兼备的青年公子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是名门淑媛？还是大家闺秀？但猜测归猜测，所有的讨论结果也只能当作是饭后娱乐。
一人拉着硕大的行李箱在马路上行走，穿着一件款式很旧的黑风衣，但依旧不减他绝色的风采，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旁人无法比拟的优雅。
天空阴沉沉的，莫雪迎着清冽的风仰起了头，细碎的头发下是狭长上挑的眼睛，冷冷地泛着惑人的光。
果然没有他，良良就会幸福。
皱眉，努力说服着自己——苏同生是良良最好的选择。可是，为什么自己是这么的不快乐？
我不幸福，良良。
莫雪拉着行李箱，在离开他和良良一起生活的那间公寓后一直在各个旅馆里游荡。
心里很不踏实，说了离开，并且已经辞了在Z市游戏公司的工作向远方的某家单位发了应聘资料。然而，犹豫了几天，他仍在Z市的街头上徘徊，听着别人说着她和他的消息，看到他和她的报道，心里明明已经失望透顶，可还在不由自主地期望……到底在期望什么呢？她和苏同生，已经快要订婚了啊……
猛然醒神，想到从今天开始自己再也没有理由去缠着那个人，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怅然。
不能拥抱，不能亲吻，因为她——即将成为别人的妻子！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身上一凉，有湿湿的东西渗透衣服触上肌肤，冬日的风带着哨音在街道上肆无忌惮。
竟然下雨了。
莫雪觉得悲哀，本来就已经很难过了，可这鬼天气还硬要配合他的心情来个冬雨惨淡。扯起唇角想要自嘲地笑上两声，却发现脸皮僵硬，连扯动一下肌肉都会觉得疼痛。
第一次如此怨恨命运，尽管，是他亲手放飞了——他和良良的爱情……
仿佛幽魂一般在细雨里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途经凤角街东路口时看到一对小情侣撑着一把伞在商店的屋檐下拥抱取暖，顿时一阵鼻酸，有种想哭的感觉。
心很痛很痛，因为良良。
“喂，你走路不看前面的吗？”
肩膀有些麻，好像撞到人了。
莫雪反映迟钝地收回涣散的目光，定在对面因为雨丝的遮掩而看不清容貌的人身上。
沉沉的女声，带有一点点忍耐一点点责怪——熟悉到不可思议的声音，震动莫雪的神经。他倏然抬起手臂握住那人的肩膀，努力眨去模糊他视线的雨水，瞪着对面正撑着一把蓝色雨伞惊讶望着他的少女——
期望——自己心底的那个人可以奇迹般出现在自己眼前——
“你干什么啊？”
少女被他扣住肩膀不禁惊讶地高呼。
“是你先撞着了人难道还想闹事吗？”
尖锐，微微带了点高亢的声音，和眼前的脸慢慢重合。
那人穿着一件深棕色大款毛衣，下穿蓝色牛仔裤，头发长长地垂到腰下，五官虽然清秀，却很陌生——不、是、她！
瞬间的失望，在一瞬间侵袭了莫雪的心脏。
魂不守舍地松开手，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踉跄离去。
心太痛了。
已经痛到了——快要不能呼吸！
良良，你太残忍。
莫雪扯出一朵笑来，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你和别人订婚，订在12月8日，竟然忘记了那一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吗？！
良良——你、太、残、忍！
日历翻了一页又一页，人们依然忙忙碌碌地生活，有人欢笑，有人痛苦，有人看淡一切，转眼，12月8日已到。
接连下了四天的雨终于停了。这一天，华都酒店大门前一字排开上百辆名贵轿车，从进入酒店的大门开始就扎好了三个花朵拱门，鲜艳欲滴的红玫瑰，仿佛少女的脸，在众人的目光中以着最美的姿态定格着。
今天，是龙易集团有限公司老总的公子苏少爷订婚的日子，那个名满Z市的石油大亨在此日也不改奢华的本色，一字排开的名贵轿车，几千朵鲜花扎起来的玫瑰拱门，30层的订婚蛋糕，和他引以为傲的最小的公子，不管哪一点，都足以成为张扬的本钱。
一人在喧闹中走向华都酒店，黑发，黑衣，成为今日上千宾众里唯一的浓墨色彩。
“您好。”
才走到门口，就见穿着紫色旗袍的迎宾小姐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莫雪下意识地顿了顿脚步，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本来，他是不想来的。
可是，是为了见那个人最后一面吧。在他即将离开Z市的时候，最后一次目睹自己至爱之人的容颜……
莫雪，你什么时候走到了这种境地？
扪心自问，只有苦笑。
因为，说了给她自由，不能再食言，不能再惹她讨厌，希望她幸福，希望到……她成了别人的妻子，自己也不能上前。从今天开始——必、须、放、手！
“请问您是来参加良小姐的订婚宴的吗？”迎宾小姐依然笑容满面，丝毫不为莫雪的冷漠而退缩。
“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花门后面的红色横幅上，那上面用标准字体写着：“祝良良小姐和……长长久久”，中间有几个字被突出的花束给挡了大半，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心，在看到那一句话的时候疼痛到快要无法呼吸。
站在华都酒店门前，视野突然变得狭隘，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感顿时充斥周身，有一种被格格框框的天空吸收进去的不适感。胸口刺痛，仿佛被一把不适合的钥匙插进锁孔，充满锈感的转动中，撕裂般的剧痛也在瞬间袭来。
为什么不哭呢？明明已经那样悲伤？
不、能、哭——
因为，是他亲手，放良良离开——
“那么，为什么不进去送上祝福呢？”迎宾小姐奇怪地看着他魂不守舍的表情，“您是苏少爷的朋友吗？”
“不，我是他未婚妻的朋友。”收回目光，莫雪答。
迎宾小姐闻言呆住，似是从他压抑的话音里感觉出来了一些什么，愣了一下后又恢复笑容，闭唇不再多言。
眼前的他眉目犀冷——冬日的冷风微微吹起他的头发，脸颊冻得有些发红。冷眉凤目，削薄红唇，五官虽然净秀但很是刻薄，却又偏生从那双眸子里散发出如花妖色，蛊惑着众人的目光。
这是一个美少年。
她想，每一个见过他的人都会这么说。
“先生，苏少爷和良小姐的订婚宴在十一点整开始。”礼貌性地点头微笑，迎宾小姐弯身退场，莫雪面无表情，似乎自刚才起就没有注意到她。
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那个并不出众的少女呢，莫雪想——只是爱上了她的笑靥，好奇于她恶作剧的动机，欣赏于她的干脆，做事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包括对待感情也一样。
离开她，真的是正确的决定吗？
仰望天空的时候眼神刹那间变得迷茫了。
只是，不想再看到她忍耐的表情，希望她可以幸福一些，尽管付出这一切的结果，是将自己的爱情亲手扼杀！
不想——离开啊！
哪怕是，再付出最后一点点勇气——逼迫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骤然迈动的脚步将他从思绪中拉回，莫雪抿了抿唇，低头看到自己已经迈开了的步伐。
不能。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这样说。
离开他，良良就会幸福——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比这一句话，伤他更深！
猛然皱眉，胸口突来的疼痛差点夺去他的呼吸。
风又起，冬日的太阳暖黄一片，他的脸在昏黄的背景中沉默着，像在一夜之间开满了花的树，在焦急地等待着黎明，太阳的光辉却没有射穿沉重的天际，世界突然惨白一片——
调转脚跟，莫雪背对着华都酒店的大门，离、开——
“唉？这不是莫雪吗？”
一人惊讶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莫雪回头，眯着眼睛望着身后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的俊秀青年，是苏同生。
他脸上带着刺目的幸福笑容，胸前别着代表“良良准未婚夫”的鲜花，头发软软，脸颊软软，依然像以前一样像个没长大的奶娃儿——然而就是这个人，夺走了他的良良！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坐坐呢？”苏同生奇怪地问，那表情看在莫雪眼里理所当然的就成了示威，“见到你来，良良一定会很高兴呢！”
“她不会高兴见到我的。”反讽回去，莫雪冷笑，“倒是你这个订婚宴的准男主角，在这么重要的时间里出来，不怕你的‘未婚妻’不高兴吗？”
咬重“未婚妻”那三个字的音，莫雪“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我不会不高兴的。”
熟悉到几乎能穿透莫雪灵魂的女声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倏然响起，才走了两步的莫雪蓦然回首，望着不知何时站在苏同生身旁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那上面缀满蕾丝和精雅的小型宝石。以前一直披散着的头发也扎了起来，用一个小巧的公主冠轻轻束住，脸上化了淡淡的妆，让她平日里显得冷漠的容颜微微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很美——“良——”莫雪呆住，眼里突然布满迷雾。
“竟然不说一声就走，害我连喜帖都找不着人发呢。”良良撇唇，缓步向他靠近。
“喜帖？”莫雪呆呆地重复，“什么喜帖？”
“当然是订婚的帖子啊！先把这么个好男人定下，我以后就不愁嫁不出去了呢！”
“……”
“我们准备明年五月份就结婚呢，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啊！”
“结婚？你——和苏同生？”莫雪反问，眼里有一些情绪很缓慢地浮了出来。
良良露出一个甜蜜蜜的笑容，却没有回答。
“不许——”眸中的震惊逐渐被骇人的戾气所替代，莫雪一手扣住良良的肩膀，话吼了一半突然怔住，想到自己的立场，一时呆怔着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之前的话。
“唉？你不是说了要给我自由吗？”良良无辜地眨了两下眼。
“那是——”
“不是说会按照我的希望去做吗？”
“这……”
“不是说，会给我幸福吗？”良良笑了，她看着莫雪，眼里满是恶作剧。
“你当真要——嫁给他？”莫雪低声道，“当——真？”
“对，我一定要嫁给‘他’！”良良斩钉截铁。
“那我——究竟算什么啊？”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莫雪一手捂脸，后退了一大步，“我以为我离开了你就会冷静，时间过去，误会总会解除！我等待着你原谅我的那一天，知道你不愿意看到我所以不再出现，我——我一直等待着，按照你的希望给你自由，并不是要把你推给别人啊！”
“哦？”良良挑眉，“逃走就是你的忏悔？躲起来不见我我就会原谅你？”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两个月里你对我不理不睬，我很难受！真的——很难受！我以为我离开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以为我一走了之就永远不会再听到你和我说分手——我——”
话还没说完，莫雪蓦然转身，大步离开——
“等等！”
苏同生眼疾手快地冲上前一把抓住了莫雪的手腕，看到他转过来的写满压抑悲愤的脸，微微笑了起来。
“你不能走。”
“苏同生，你在向我示威吗？”莫雪眯起眼，本来就对苏同生不满再加上情敌的身份，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我现在心情不好，你再惹我难保我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你走了，这场我特地准备的订婚宴可就被糟蹋了呢。”苏同生不受影响地继续微笑，回头看了一眼良良，示意她上前解释。
“什么意思？”
“你是笨蛋吗？”良良忍不住骂，走上前轻轻打了莫雪一记耳光，“事情已经明显到这种地步，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吗？”
莫雪沉默，等待着良良的解释。
“你就不会哄哄我吗？事情解决不了了就逃走，无法面对就离开，就是你爱我的表现吗？”
“唉？”
“不知道做错了事要道歉吗？”良良没好气地说，“不知道惹女朋友生气了要哄她的吗？”
“女朋友？”莫雪喃喃地重复，表情有些呆，“你是——我的女朋友？你不是马上就要和苏同生订婚了吗？”
“你是笨蛋吗？”良良瞪他，“谁会和一个没有关系的男人在一起五年？而且，我想要嫁的人，只有你一个啊！”
“那么——这场订婚宴？”莫雪犹犹豫豫地开口，瞟了瞟良良的脸色。
“这是骗你的！”一直没有说话的苏同生柔柔开口，“是良良为了逼你出现，和我一起设计的骗局。”
“什么？”莫雪瞪大眼，感觉到脑中嗡鸣一片，眼前有些发晕，“骗局？”
“未来的准新郎官，你不会糟蹋我的一番好意吧？”苏同生继续道，看到莫雪的表情心情突然大好，“所以，换衣服吧，很多人都在等着你们呢。”
不由分说地拉住莫雪的手把他往华都酒店里拽，良良跟在他们身后鼓着腮帮子笑，表情很可爱。莫雪抬头，看着头顶上方的鲜花拱门，那上面被花束遮住了一小部分的横幅也完全显现在眼前——“祝良良小姐莫雪先生爱情永存，长长久久”……嘴角还没来得及勾上微笑，就被华都酒店内的喧闹声和道贺声弄得红晕满面——
这是——什么感觉呢？
当他回过头来，看到陪伴自己五年的女子在身后静静微笑，沉默的守护，仿佛一生的誓言，即使青春的容颜在镜中老去，感情也不会泯灭。
这是——什么感觉呢？
当他睁开双眼，看到满眼的鲜花，听到满耳的祝福，那从心里浮上来得无法抑制的喜悦，将他的人生点缀上幸福，从此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最重要的人会从他的生命中离开。
这是——什么感觉呢？
当换上雪白的西装，让良良挽住自己的手臂，一路走上红毯，溢满自己眼底的甜蜜泪意，滑了满脸——终于知道，当你有一日因为幸福而哭，所谓爱情，就不会有终点……
“生日快乐，莫雪。”身旁，良良低声说，颊边笑靥浅浅。
莫雪怔了怔，垂首，看着挽住自己手臂的少女，微笑。
“谢谢。”
十二月八日，莫雪的生日。
也正是这一天，Z市所有绅士名流一齐见证了他们的爱情，为他们的人生，留下了最幸福的亮点。
从今日起，良良和莫雪——永、不、分、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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