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你说这是少儿不宜的邮件,我说垃圾邮件删掉就好了,你却又说是工作邮件,惹得仆人们都笑话我,你竟然这么快就不记得了。”野口多佯装嘟着不高兴的脸转过身来,脖子被七尾揉了揉已经好多了。她俯下身子又像往常去挠七尾的肚子逗他,七尾被困住笑得眼泪都挤出来了。
然而打闹之间,七尾闪躲不成却跌到了,后背撞上坚硬的木质地板让七尾疼的咧起了嘴。而野口多这才意识到,七尾背上的伤还没好。
七尾几番扭捏不让野口多掀起自己的衣服,野口多却像是真的怒了,一把抓过七尾的手腕,让他伏在自己腿上,而后轻轻撩起七尾背上的衣服。
“都说了没事了。”七尾还是笑着这样说道。随着他的话野口多却看到一片触目惊心的伤痕。肩上最近的磕伤还被纱布包着倒没什么关系,只是这之前还没有完全康复的背上的伤口,却都撕裂开来,有深些的,已经从溃烂处化脓流出浅黄色的脓水。野口多被吓坏了,平时留血的伤口已经看惯了的她,现在看到这些二次发炎的伤,却只剩下了恐惧。
“医生!快去叫医生!”在门口候着的女仆听到野口多的声音进来书房时,远远看见七尾的身上一片狼藉,便震惊地应着“是!是!”逃走了。
七尾趴在野口多的腿上,看着女仆惊慌失措择路而逃的样子,他又是一笑,只不过这样的笑容,像极了泽之尾真,像极了那种为了爱不择手段而达到目的的欣慰神色。
一切都如他所料,野口多果然是极为紧张自己的。就算是整天用胳膊环住腿,背部用尽全力撕开伤口的疼痛,也值得了吧。对,他就是恨不得把野口多揉进自己心里,便再也不用担心失去一个人的滋味了。他就是恨不得让自己变小藏进野口多的衣兜里,时刻监视着她好让她总是自己的。
爱一个人,实在是很容易就过火。这个道理,七尾在七岁这一年就已经懂得。
所以他千方百计让自己受伤,又用尽手段让伤口好的慢一点。就算可怜不是爱,对可怜和爱都已经失去的七尾来说,得到任何一方都已经是不容易,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又何必计较呢。
被野口多抱来放在鹅绒被上舒服地趴着,她纤细冰凉的手指,在他已经疼痛到麻木的伤口边缘轻轻摩挲,痒痒的,却又极为舒服。而窗外簌簌的雪花,转眼也消散在嫩黄新出的枝头,滋养出葱郁的树叶厚厚一层。
这便是夏天了。
在这短暂又漫长的几乎二百天的日子里,七志川仍然常常发邮件给野口多,然而所说的,也不再限于丁原秋树的事情了,他们说说自己的生活,说说最近发生的小事,讨论时下的新闻热点,偶尔也八卦交际圈。上至天文下晓地理,两人无话不说,虽然从不见面,但却像多年不见;丁原秋树再也没有和七志川起过争执,他还是朝九晚五应付着自己的工作,而闲暇时间,去打探关奈宇的消息,却再也没有见到。就连泽之尾真,也再不见联系;关奈宇其实是出国了,泽之尾真几乎是掏光了自己所有的钱砸在了关奈宇身上,看起来疯狂,却也是无奈之举,有的事,毕竟是自己为自己做不了的;而跟着关奈宇的脚步,野口多也该出国了,按照约定她有必须要实践的离去,这段时间对七尾的照顾让她殚精竭虑,她需要休息,却还是放心不下七尾,整整一年过去了,时间在他的背上也刻下足迹,深深浅浅,满是伤疤。
“你真的要走吗?”丁原秋树显然对这个消息感到十分的吃惊,连脚下的步子都迈不开了。怪不得今天,七志川主动来等他下班,果然是有什么事情吧。
七志川似乎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的:“是啊,我才三十一岁,总不好一生都这样恍恍惚惚毫无成长。这段时间我也回想了很多,公司破产,是我能力不够。然而想要弥补,就永远都不会晚吧。”七志川不再抽烟了,剃干净胡茬人也精神了许多。
他的活力就像枯木上生出的新芽,整个人的精神似乎是慢慢旺盛起来了,丁原秋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又接着问:“还是要学商管吗?继续深造?”
“不,我大概不是经商的料。”七志川摇摇头,像是在自言自语,“失败过一次,我也不愿重蹈覆辙了。”
看他的样子,大概又想起了泽之尾真,这一年来,仇恨也渐渐淡了,连她的样子,他大概也是不记得了。只是丢了众多的美好的时光,留下些记忆的片段让人自我安慰。就如同这盛大的夏天也会过去,而枯木萧索时分,驻足的人也偶尔会忆起它枝繁叶茂的模样。
“喏,给你。”丁原秋树回过神来时,七志川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两瓶水,塑料外壳上覆着一层细细的水珠。丁原秋树接过一瓶,冰凉入骨,就是夏季沸腾的热意中坚强的一抹存在。然而终究,都会被磅礴的事物覆盖从而不复存在。
看到丁原秋树握着水又是一阵怅然,七志川便将自己已经喝空的瓶子夹在腋下,夺过丁原秋树的水瓶替他拧掉瓶盖又塞回他手里。
“那七尾呢?都知道他在宫野家里,不去找了吗?”看起来似乎是有千万个能让他留下的理由,在去意已决的人心里却只是千万个无法阻挡的考验。
知道是这样,问的人语气牵强,听的人只是笑。
“只丁原秋树知我所想。”七志川笑的看起来舒服,不见虚伪,不见掩饰,“我打算去学的就是怎么当管家,学成后我会去宫野家,只静静看着他长大就好。你说得对,我不能去找七尾,但于我,又不能不找他。”
丁原秋树咕咚咕咚咽下好几口水,一直连着口腔,连着食管都像是被冰水浸透噤住了,他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含住留在嘴里的凉气。水一点都不解渴,仿佛那水只是喝下去了却依然是流动的样子在胃里冲撞,并不被身体吸收。冷地透彻,却依然是渴。
大概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大概说什么也无法挽留了,丁原秋树只是沉默。
七志川看着丁原秋树的表情,便一切都了解了。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七志川也随着丁原秋树的节奏停下步子来,“原谅我曾经对你的伤害,等回来我还跟你住在一起。”七志川像是安慰拍拍丁原秋树的肩膀。而丁原秋树回望这七志川的眼睛,像是谢谢又像决绝。
“不用了,七志川。”丁原秋树又继续向前看去,伸出手拨开七志川的手,毅然决然地说,“我知道你很勉强,不用这样,你再也不用这样。”为了证明自己的心已死,他还是回过头来,大无畏地望着七志川,好像这样做能让他的话更可信一点,“你不是有心爱的女人吗?何必在我跟前说谎又假装,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就好了,我丁原秋树何必阻挠?”说到最后,丁原秋树有些激动,义愤填膺的样子让七志川心里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