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来聚”不同于那些灯红酒绿、霓虹闪烁的高档酒店、宾馆,宁静、悠然是它的主色调。
刚迈入其中,便是鹅卵石铺就的地面,环绕整个餐厅的人工湖发出潺潺的水声。穿过道道回廊,四周尽是画栋雕梁,水榭歌台,惟妙惟肖。形态各异的假山石摆放其中。直立挺拔的松竹高低错落,苍翠若云。
踩过人工水溪中间的几块大块的鹅卵石,孙娜跨过“小溪”,终于看到坐在靠窗位置上,一张秋千椅上的张婼。
她们已经一年多没见过面了,第一眼看到张婼还是曾经的那张青涩的面庞,并没有太大变化,只不过眉目之间沾染的那一丝沧桑还是显而易见的。张婼是一个比较腼腆的女孩子,对于职场的尔虞我诈恐怕要吃亏,工作上遇到障碍也在孙娜的预料之内。
“嘿!娜娜!”张婼此时也看到了孙娜,兴奋地大叫了一声,向其扬手示意。
孙娜也微笑着,连忙走了过去,在张婼的对面坐了下去。
然而,刚刚坐下,张婼立即长身而起,伸出双手一下捧起孙娜的脸庞一阵呲牙咧嘴,作出一副不甘心的样子,“狠狠”地说道:“说!娜娜!一年多不见,你为什么还这么漂亮!还让不让我们这些普通女孩子活了?到底有没有天理了啊!”
孙娜立即将张婼的双手挣脱,笑意洋洋当仁不让地回击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怎么普通了?谁普通也轮不到你普通。哎!听说你还是谁的秘密女友来着……”
张婼连忙将孙娜的嘴捂住,双眼张得大大的,眉头微皱,一脸威胁地瞪着孙娜,想表达的意思已经是不言而喻。
孙娜连连摆手示意,张婼这才松手放开了孙娜。
张婼坐下之后又向四周东瞅瞅西看看,这才回过头来小声嘟囔道:“你还说,你知道自从你一坐在这,有多少双眼睛贼兮兮地盯着你。就我身后那个,看见没,一枚求婚戒指摆在他女友面前,听声音像是正求婚呢,但你刚一进来,他那双眼睛就时不时地在你身上打转。”
“切!”孙娜啐了一口,抬手就弹了张婼一下脑壳,开口道,“看你什么心思,你知道人家是不是在看我?还好意思说。对了,你有什么惊喜要来找我?”
张婼揉了揉头,一脸“哀怨”地抱怨道:“没什么,我就是怕你不来。最近烦躁着呢!”
孙娜一只手拄着下巴,另一只手指不断击打着桌面,开口道:“好了,好了,让我猜猜。我想你一定是与领导走得不近,而另一位同事与你的顶头上司关系颇为不错,结果许多工作机会都给了你的竞争对手。你手里的事情太少,甚至有时候无事可做,这更让你的上司反感。在他的眼里,你的缺点更被无限制地放大,让领导对你的不满一天高过一天,是吧!”
张婼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盯着孙娜,吃惊道:“你……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现在虽然在上班,但是一天都无所事事。我现在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来当会计,还是来当饮水机看管员的。”
孙娜将两手一摊,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以你的性格,这种事情是一定会发生的,并不意外。”
“那要怎么办才好。”张婼一脸的无奈。
“那还用说?当然要……”
然而还没等孙娜说完,一只陌生的手突然从旁边搭在了张婼肩膀上,顿时打断了孙娜的话语。
“怎么愁眉苦脸的,是谁欺负我家婼婼了?”忽然一道铿锵有力的男声从一侧传来。孙娜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头顶着灰色鸭舌帽、戴着一副大墨镜的男子,很自然地将手靠在张婼的肩膀上,继而坐在了她的旁边。
若是一开始孙娜还认不出来,这一刻便确认无疑同样也是很久没有见面的周晓峰!但是毕竟有一段时间不见面了,她还不是很肯定,是以只带着试探性的口气问道:“晓峰?”
虽然戴着鸭舌帽与大墨镜,但性感的嘴唇依旧翘起了一丝美妙的弧度,周晓峰微微一笑道:“怎么了?娜姐,不认识了?”
得到确认之后,孙娜便不再拘束,张口便调笑道:“好啊!最近你可是风光得紧啊!哇!我可是看到漫天的横幅广告与电视里充斥的身影!怎么样,赚了不少吧?”
“嗯,还可以吧!总算没有白辛苦这几年。”周晓峰简单地敷衍了几句,很明显并不想过多地讨论这个话题。
嘴角微微一翘,周晓峰很快转移了话题:“娜姐还是那么漂亮啊!我的几个朋友看到了娜姐的照片,都非要让我帮忙介绍一下,呵呵!每次我总是用人家早有男朋友这个理由来对付,只是现在过去几年了,也没听到一丁点‘小道消息’,难道真如文涛他们所说的那样,好似‘铁桶一般’,水泼不进?大学都毕业了,就没有一个合适的?”
孙娜只是微笑道:“贫嘴,你还是好好关心一下婼婼吧。我还用你来操心?”
周晓峰摇了摇头,作出一番惋惜的模样,无奈道:“娜姐,我说的话可能你不愿听,但那是为了你好。你和婼婼不过是刚刚毕业,也没有什么背景,不知道这现实的残酷。我比你们早出来社会几年,其中的艰难我知道。就拿婼婼来打个比方吧,一个在小企业受气的小会计,刚刚毕业的年轻人只能从最底层做起。要想爬到高位,需要苦熬几年?30年?还是40年?而且也不一定熬到,就算是熬到了也人老珠黄了。
“因此女人还不如趁年轻,找一个可靠又靠得住的人,而且娜姐你是有很大优势的!凭你的长相,有多少优秀的男人可挑。若是你找不到称心的,这个可以包在我身上。一些比较不错的人物,我认识不少,其中也有一些相当有责任心的,一定委屈不了……”
“行了,行了,我真不需要……咦?晓峰你看那是什么?”孙娜出言打断了周晓峰的话,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一声惊疑地,朝对面摆放的一排沙发上指去。
周晓峰眉头一皱刚想再说什么,然而被这一打断,只好随着孙娜指的方向看去,就这么一看,他的脸色却是猛然一变!
只见有一件软枕斜靠在沙发后背上,中间隔着一个纸兜子。纸兜子斜上角很不显眼的地方破了一个小口子,小口子似乎有一个黑洞洞的小镜头正对着周晓峰三人!
周晓峰脸色微变,出手示意张婼与孙娜安静。他缓缓地站起身来,向卫生间方向慢步走去。然而,就在他离开视野的一刹那,立刻又绕了一个圈,转到隐藏的摄像头后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软枕拿开,伸手提起纸兜。
他一脸的得意之色,忽然大声开口笑道:“哈哈哈哈……是《隐藏摄像机》这种老套路的隐藏方法。好了,李编导出来吧,都别藏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看似30多岁的青年导演摘掉被特意压低的鸭舌帽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对周晓峰笑道:“看来北东TV那些工作人员的手段都被你摸透了,晓峰本事见长啊。虽然时间不长,不过这期栏目做得很成功啊!哈哈哈哈哈!”
说完眼神便瞟向坐在窗边的张婼与孙娜,其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唉……”周晓峰立即一声仰天长叹,头大不已。而就在李编导说话这工夫,一些工作人员也陆续走了出来,灯光师、摄影师、助理……
“好了,被发现了。按照老规矩这期节目也收工了。我们走!”李编导大手一挥,就要与北东TV的工作人员离开。
周晓峰连忙扬声道:“等等,李导。我们来谈谈。”
李编导转身朝周晓峰笑了笑:“晓峰,你又不是不知道。《隐藏摄像机》是同步播出的,可不是录像,这可没办法剪掉,刚刚拍到的现在已经播出了。没办法,你只能认命了。”
周晓峰没有理会他说的话,拉起还傻坐着的张婼与李编导一同走了出去,似乎在不断地解释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见周晓峰始终没有回来,孙娜也坐不住了,她整理了一下东西,起身便要离开。
然而,孙娜刚没走出几步,一道惊疑声却陡然从身后传来!
“孙总,你怎么在这?”
孙娜闻声转身一看,竟是刚刚与周晓峰一同出去的李编导,去而复返。
李编导快步走了回来,高兴地跟孙娜打了一声招呼。
孙娜礼貌地微笑道:“您好,不过十分不好意思,我忘记是在哪里认识您的了。”
李编导挠了挠头,爽朗一笑道:“哈哈哈哈,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上次我们北东TV录制一个谈话节目的时候,不是我找的您吗?您不记得了吗,题目就叫做《国内最年轻的美少女经理人,实力派的代表,建筑装饰界的闪耀突起的新星,恒远的奇迹制造专家》这个节目啊!”
“啊!想起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因为当时有一个重要的客户需要我亲自去谈,耽误了贵台的节目,真是抱歉。”孙娜诚恳地说道。
李编导摇了摇头,但仍然略带惋惜地说道:“哪里哪里,虽说是有点可惜,但毕竟还是工作重要,孙总不必介怀。”
李编导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道:“孙总,能不能问一下。你与周晓峰是什么关系?莫非……”
孙娜立即连连摆手,连忙开口解释道:“您可千万别误会,我和他是高中同学,偶然间联系到了一次,所以今天顺便和另一个同学约到了一起吃饭。”
“哦……”李编导“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这才作罢,“那我先走了,孙总有空的话,我也请你吃一顿饭。还有我们台长也想与你好好谈谈。拜拜!”
“一定,一定,再见。”孙娜打发走了李编导,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感到大衣兜里的震动,孙娜拿出手机一看,是张婼的来电。只说了两句话:因为北东TV《隐藏摄像机》的突访将这次约会破坏了,而自己与周晓峰还有急事,只能先走一步,非常抱歉。
孙娜寒暄了一阵,便结束了通话,此时走出“鹤来聚”已经是下午五点半,来了一趟反倒没有吃饭。
孙娜出去打了一辆车,便直奔“中心花园”而去。
“中心花园”位处北东市中心黄金地段,地价是出了名的高,它也是一高档社区,国际9A精装、规模庞大的御湖城,环境优美典雅。周围建设有社区剧院、奥体中心、黄金商业街道、中心街道等,是北东市最繁华的地段。
在这里所住的非富即贵,而孙娜的工资收入大约是每个月15000元人民币,在北东市也算是高薪阶层,但若是想住进“中心花园”仍然是不大可能的。而之所以孙娜能住在“中心花园”,实在是因为这套房子是公司为了表彰她作出的贡献赠给她的。
“中心花园”全是各种高档轿车出入其中,梅塞德斯-奔驰、宝马、阿尔法·罗密欧、捷豹……
原本以孙娜这个级别,恒远给她的标准座驾是奥迪A6兰西。但孙娜对驾驶兴趣乏乏,本身事情也忙,没空去学车,一直坐的都是公司的专车上下班。那台奥迪一直放在车库,从来没动过一次。
孙娜在社区外下了车,随便在外面的面馆吃了点饭。其间也来了个电话,是人事部打来的,说是票已经订好了,明天下午一点的航班,下午三点便到。
夜晚,北风呼啸而过,远处的桦树沙沙作响,不断摇摆着身躯。就算隔着两层的中空玻璃,孙娜也听得异常清晰。
在湖面悠游的一群白鹅已经靠上了岸边,躲在一排柏树之下,啄食着撒在草团里的饲料。160平米的房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孙娜一个人独自凭栏,靠在落地窗边。
她左手拿着一个高脚杯,那里面还残留了一星红酒。这是他当年送给她的一瓶拉菲,孙娜一直保存着,她摇晃了一下,无奈地自嘲一笑。
怎么仍然还记得那个人,他那个笨蛋,笨手笨脚的,做什么事情都出岔子,总觉得自己比别人低一头,没有自信心……好多缺点!
真不知道如此强势的自己当初为何对一个这么“懦弱”的男生会产生“兴趣”。他除了长得帅一点、心眼好一点、脾气小一点以外,似乎没有什么优点了。而当初自己暗示得已经这么明显了,他竟然又突然消失了。
“当时第一次拒绝了他,不过是因为自己当时心情烦躁,说了一句反话,他就当真了……或许这便是命运,这便是错过,但既然如此,已于事无补。”
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甩了出去,孙娜起身准备回去睡觉,好养足精神准备明天开赴春川的战场。这是再一次展现她的能力,一步登天的机会,一个年仅23岁的恒远区域总经理必定能带给她无限的辉煌。
“啪!噼啪!”就在孙娜刚准备睡下的时候,隔壁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响声,听起来是摔盘子的声音。
“噼里啪啦……”紧接着一连串的响声再次传来,显然一下子摔碎了许多。
之后又是“咣当”的一声巨响,可能是什么家电被撂倒了。
此时孙娜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向门外走去。刚刚摔盘子的邻居是个男子,孙娜认识,也是单身独居,很少见其他人来过。不过孙娜每天工作到很晚才下班,与这个邻居也未曾有过什么交流,所以也不熟悉,可能是他遇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在发泄情绪吧!
“笃!笃!笃!”孙娜敲响了大门,同时右脚往地面上一跺,声控走廊的照明灯应声而亮,然而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忽然闪了一闪,只听“扑哧”一声,便又灭了。
“吱……”厚重的防盗门被推开,一个冷峻的面庞出现在了孙娜眼前。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男子,长相也比较不错,长长的刘海将面庞遮去了一半,透出一股冷酷的气息。他面无表情,似乎那凝滞不动的瞳孔都能放出一道道冷光,直让人瘆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孙娜眼角斜瞥,看到屋内靠近鞋柜的地方,斜靠着一把断了弦的木吉他。最让人惊心的是,他低垂的左手倒提着一把尖刀,而搭在其上的食指上更是沾了一小片猩红的鲜血!结合了这位邻居的冷峻形象与周围阴暗的环境,一个失意冷酷的单身艺术家形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难道他是一个变态杀人解尸狂?”一个无比可笑的想法又浮现在她大脑当中。虽然明知道可笑,但孙娜的心中突然有点发寒,忽然觉得他一直藏在背后的那只右手似乎正死死地握着一把“沙漠之鹰”,冷酷的杀人狂随时都会将它拔出来对准自己的眉心,送出一粒花生米。
好吧,算是自己美国大片看多了,不过他黑洞无神的双目冷冷地盯着自己,仍然让自己觉得阴冷得可怕。这是她第一次痛恨物业为什么没有及时更换坏掉的灯管。
孙娜后悔了,她想转身跑掉。但依现在的情形来看,如果自己落荒而逃算什么呢。她只好硬挺着一口气注视着男子的面庞,强自镇定地说道:“你……你……你没什么事吧?”
然而男子没有答话,忽然他抬起了握住刀柄的左手!
“啊!”孙娜在内心尖叫着,她恨不得立即闭上自己的双眼,但一股深藏在心底的坚毅却阻止她这么做。她的大脑此时一片空白,该死!自己为什么不转身就跑,为什么要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按照电视剧里的情节,他好像立即就要杀死自己!此时他藏在身后的“沙漠之鹰”恐怕也已经跃跃欲试了吧!
该死!孙娜心中的恐惧无以复加,也不知道此时是该恨“该死的编剧”还是物业管理好了。
“嘶!”抬起左手后,男子将沾在左手食指上的红色血液吸进了嘴里!做完这个,他抬起头愣愣地看了一眼孙娜:“嗯,没事。刚刚男主角出车祸死了,女主角掀翻了桌子,吓了我一跳,不小心番茄酱就撒到手上了。”
这冷峻得仿佛是从棺材里走出的男子淡淡地说道。
“呃……”
前后巨大的反差让孙娜脚脖子一软,差点没摔个趔趄。
“喂,你没事吧。这么晚了你来我家有什么事?”男子连忙扶了她一把,一脸关切地问道。
孙娜重新站稳,此时心中是怒气翻腾!“你没事摔什么盘子?你没事装什么死人啊!”
虽然她非常想把这句话当面喊出来,但考虑到依然要保持淑女形象,也只好改口。然而,就当孙娜刚准备开口质问这位邻居为什么晚上摔盘子的时候,只听“噼啪”一声脆响再次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