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有旨，传如笈公主寿康宫觐见！”
恩慧别无选择地跟随着总管太监，来到寿康宫。但见象廊画槛，绣幕珠帘，四处金碧辉煌，十分华丽妖娆。高高在上的宝座上端坐一人，身着紫金百凤衫，杏黄金缕裙，头上戴着百宝花簪，脚穿红凤花靴。这位雍容华贵的女人，却并非慈眉善目，一双荏厉的眼直射向走进来的她。
恩慧倾身施礼：“董恩慧见过皇太后。”
“起来吧！”
萧耨斤的口气完全不客气。冷冷地睨视着眼前的小姑娘，心中闪过的却全是那个女人的影子。虽然她的女儿跟她没有半点的相像，但是她的愤怒却不曾因此减少半分。那份憎恨，不断在经久的岁月中酝酿着累积着，恨的尽头就是渴望毁灭。
“你进宫多日，吃的住的可曾习惯？”难得她此时还有这份心情与她闲扯，然而那问候却是尖锐得令人极不舒服的。
恩慧点头：“习惯。”
在辽国的日子里，不管是二王府、三王府还是辽国的皇宫，从她的身体到她的心，从来没有获得过自由，有什么是不习惯的？
含怒挟仇的目光下，萧耨斤的声音依旧是低柔慵懒的：“那么，我宫中人等待你如何？”
恩慧点头：“很好。”
面孔愈显扭曲，萧太后撇唇冷笑，嗓子依然是讽刺的甜：“那么，我三个儿子可曾日日前往看望？”
眼眸依旧清莹，恩慧仿佛不曾听出来萧耨斤语气中的讥讽和怨毒：“偶尔会来。”
“哼！”冷冷的娇斥一声，萧耨斤一脸鄙夷地瞪视她，刻薄地嘲讽。“长眉侵鬓，玉颐笼羞，粉颈琢玉，低鬟垂云，柳腰一搦，香肩双斜，玲珑纤洁，白玉雕成。在哀家的心目中，这样的女子才是美女的典范。却不知如笈公主，觉得自己的相貌如何呀？”
抬起无惧的眼，恩慧的眼中有倔强的光芒闪亮：“启禀太后，民女觉得，自己的相貌不过平庸之辈。”
皱了皱眉头，萧耨斤的脸色于阴沉中添了几分惊奇。她原本以为，这女孩会企图强词夺理地告诉她，看人不能单看外表，或者以曾经受过良好的教育来展示女子才华的重要。
谁知她不闪不避，以最直接的方式回答了她。而且，她已经贵为公主，却竟然还是以“民女”自称。虽然没有灵秀脱俗的外表，举手投足之间，却带着一股飘缈悠远的独特韵味，倒也显示出几分柔美，秀气天成。
但可能就因为她是虞笈的女儿吧，这张脸明明半分也不像她的母亲，却也叫她越看越烦，越看越打心眼儿里讨厌她！
冷冷一笑，萧耨斤的话中充满了暗喻般的调侃：“没想到，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话锋一转，她终于步入正题，话语中的阴沉令人胆寒：“既然如此，虽然你是贵为大宋公主，你觉得哀家可会准许你嫁入我大辽成为王妃？”
恩慧哑然失笑，这位素昧平生的皇太后，每一句话中都隐藏着深刻的嫉恨，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吗？“民女不知。”
萧耨斤嚣张的笑，声音尖锐：“那么我就来告诉你，我不准。”
很好，我正好也不想当什么王妃。恩慧面色平静，清弱的冷调决绝地守护住内心尊严的堡垒。“民女谢过太后。”
重重地冷哼一声，萧耨斤早已下定的决心可并非仅止于此：“可是，我既不准你成为王妃，又恐我那三个儿子不答应。你说说，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哪一个呢？”
一阵痉挛不可抑制地绞扭着她的心，萧耨斤的意思，恩慧已经明白了。经历过太多的苦，这一次她竟然已经感觉不到痛。“太后的心意，民女岂能知晓。”
萧耨斤面容狰狞，心中熊熊的焚恨之火化为一朵嗜血的微笑：“如果我说，只有你的死，才是一了百了的最好方式呢？”
她的决心已定。就算事后她需要面对三双喷着怒火的愤恨眼睛，也不会改变她破釜沉舟的决定。一个虞笈已经够了，现在的大辽是她的，三个儿子都是她的，她不要这个女人的后人再有机会扰乱她大辽的安宁和清静。
清澄的眸中水光流转，恩慧笑了，笑容中带着开朗的苍凉。又是要她死？竟然有这么多人都以为她过得太好抑或是过得太不好吗？一定要看她死去了，才能够心安理得地继续他们自己的生活吗？她该怎样感谢他们对她的这种如此特别的关爱和给予？
今日那三兄弟皆不在宫中，她临来之时，那位皇太后的总管太监又特别提醒她独自前来请安问候。看来，这一步棋，早就在皇太后的掌握之中。
她扬起黑白分明的眸，直澄澄地对上萧耨斤荏厉的眼，瞳孔中没有惊吓、没有慌乱，像一个旁观者冷睨着所有的一切：“请问太后，我有选择吗？”
萧耨斤狠狠地冷笑着：“你说呢？今日你既进得来，也就出不去了。”
话锋一转，她的语气轻松：“不过，我可以给你选择死的方式的机会。”
恩慧缓缓摇头：“不用了。”
萧耨斤斜睨着问她：“为什么？”
恩慧淡然一笑：“不外乎白绫或是毒酒，其他方式太血腥，也不适合吃斋念佛、慈悲为怀的太后您，是不是？”
仰首肆笑，萧耨斤笑得风情万种：“当真是处变不惊啊！能够说出这番话，还算得有那么几分味道，难怪有能力迷得住我三个儿子。”
没有表情的表情，就是她现在呈现的样子，眼波依旧清悠，即将面临的杀身之祸于她而言，彷如见到秋风中自然萧瑟的野草。离开这个世界，她可以不带一丝情绪地绝尘而去，但倔强的性格告诉她，在身前身后，不能够不留下她的余音：“太后，既然我已经是将死之人，那么您可以允许我说几句话吗？”
不怀好意的诡笑一声，萧耨斤大方点头：“好，你说吧！不过，可别指望你的三言两语，就能够让我改变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