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被绑架的消息对道尔顿犹如晴天霹雳,他正等着漂亮的太太来同政要们周旋呢。尤其是李明汤议员,任何场合,只要珍妮特在场,他的目光总是追逐着她的影子。对道尔顿可以说生死存亡一样重要的S议案,需要李明汤议员等少数派议员支持通过,所以才为李明汤搞了这个合作的研究项目,可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项目的出资方负责人却被绑架了。
但道尔顿只愣了几秒钟,让仍挂在脸上的微笑僵在那儿,然后就恢复了神态,任杨媚挂着胳膊,慢慢从人群中挤出去,很少有人注意到他们离去。杨媚把道尔顿安置在他办公室里那张唯一的扶手椅中,正要讲明情况,
道尔顿摆摆手说:“有烟吗?”杨媚立刻找来香烟,给道尔顿点了一支。“你是说珍妮特被绑架了?”道尔顿冷静下来说。“是,我接到艾琳的电话,你太太被绑架了……”“给警察局打电话。”
四十楼的大会议厅里,午餐会正进入高潮。达官贵人和政客,把持商界的有钱人,游走于政商两界的学者,还有无处不在的记者,总之上百名香港城里的精英汇集在这儿。人们端着酒或饮料,三五成群,各自聚在大厅里,互相热情地寒暄,虚伪地问候,探讨流行的话题,传播恶毒的消息。
李桥头戴一顶棕色澳洲牛仔帽,穿着很花哨的夏威夷衬衫,胸前挂着照相机,一身打扮和大厅里的气氛格格不入。他谁也不认识,在大厅里转了几圈,和几个不相干的人聊了一会儿,打听哪一位是自己未来的老板珍妮特·窦,但没人知道她在哪儿。他站在人群边上,静静地听这些香港的精英们交换上流社会最新的小道消息。
李桥惊喜地发现有多种红酒摆在吧台上,他走过去仔细查看酒瓶上的招纸,发现一款圣朱利安出产的Beychevelle,就让侍者斟了一杯,满意地呷了一口,含在嘴里细细地品味着。此酒馥郁丰厚,淡淡的橡木香味儿,单宁的平衡度都隐约表现出名酒的风范。
李桥正摇头晃脑,自得其乐地品酒,扭头看见身后一个头发染成金褐色的戴眼镜美女,缠着一位衣冠楚楚的长者问问题,他悄悄听了一会儿,一个漂亮的女人急匆匆走过来对长者低声说了什么,然后就挽着面色变得苍白的长者走出大厅。那戴眼镜的美女转身朝吧台附近的宾客走过去。
李桥另斟了半杯红酒,连同自己的杯子,一手一杯,朝那女子走过去,递一杯酒到对方手里。
“对不起,我们认识吗?”那美女接过酒杯,不解地问道。
“真是冒昧,借花献佛,愿不愿意和一个来自澳大利亚的同行喝一杯。”李桥笑嘻嘻地说。
“你是从澳洲来的记者?我正纳闷儿,怎么有个穿夏威夷衬衫的侍者。”那女子说。
“我是李桥,今天早晨刚从悉尼来,这儿的宾客一个也不认识,我正自得其乐品尝这儿的葡萄酒,忽然看见你拦着那个老头问些枯燥的问题,就在这儿做了一个推理游戏。”
“推理游戏,什么游戏?”
“根据我的观察,推测你和那位长者的职业以及其他我观察到的信息,虽然很无聊,但要不要证实一下?”李桥做了个碰杯的动作。
“你这个人很有意思。”对方不置可否。
“首先你是个记者,是个财经记者……”
“我正在采访的时候被你看到了,我当然是记者了,今天的午餐会只请财经记者出席,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推理?”
“你是个电视记者,除了采访外,你可能还主持财经专栏节目……”那女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挂在自己胸前的采访证笑了。
“你真逗,不过我还是很欣赏你这种和陌生人交谈的方式,我是白兰,是DDC电视台的记者,你想打听点什么,还是只想和我喝杯酒?”
“想认识你,和你喝杯酒,白兰小姐,我在这个城市完全是个陌生人。当然,如果你顺便告诉我什么是白金证券,我也非常高兴。”李桥客气地说。
“连白金证券也不知道,你真是个外国人。这是道尔顿公司所属国际金融公司发行代号8888的证券。普通证券的返息率百分之七左右已经很不错了,如果达到百分之十几,投资就会有一定风险,但这个代号8888的证券的利息通常稳定在百分之二十五以上,加上市场的炒作,证券本身的价值不断上升,如果能买到这个证券,几乎会有百分之百的收益,港人把这个证券叫作白金证券。但并不是人人都有资格购买白金证券,须是有一定资产身价的人,通过特定的私人银行投资经理,才能买到白金债券。”
“你在调查这个证券?”
“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发财太容易了。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澳洲哪家新闻机构服务?”
“我现在不是记者了,我在香港谋到一份短期研究工作。”
“在哪儿?”
“就是你说的这家金融公司的市场开发部,我是越南问题专家,可能会参与今天这个项目,不过我刚到,还没有见过我的老板珍妮特·窦。”
“看到刚才和我说话的长者了吗?”
“正要请教。”
“他就是道尔顿公司的老板窦尔德,英文名叫道尔顿,也是你的老板。”
“我的老板?”
“对,大老板,他是珍妮特·窦的丈夫。对不起,回头再谈,我离开一下。”
白兰突然把酒杯塞回李桥手里走开了,她穿过重重宾客,向门的方向走去。李桥愣了一下,把白兰的酒杯放在吧台上,端着自己的酒,悄悄跟了出去。
李桥站在宴会厅的门口,看见白兰出门后,远远地跟着什么人,沿着长长的走廊走下去。李桥看见白兰尾随着前边的人进了一个房间,忍不住也跟了过去。那扇门没关紧,从微微开着的门缝里传出响亮的对话声:
“白兰,你怎么跟踪我?”“教授,你是议员,是公众人物,跟踪你是我的职务所在。我倒要问你,
作为午餐会的主人,你为什么偷偷跑到别人的房间来。”“虽然咱们很熟,但还没有熟到向你报告行踪的程度。”“没关系,我只是随便问问,不过这好像证实一个传播已久的流言呢。”“别瞎猜,我和你的关系比和她的关系亲密多了,我们只是今天这个研究项目的合作伙伴。午餐会已经开了一半,不知为什么她还没有出现,我来找她,希望她在会上讲几句话。”“她是谁,叫得很亲切呢。真是一个奇怪的派对,你的她没出现,你也溜了,我看见道尔顿先生也匆匆离去,三个主人都不在现场,真有意思?”李桥看了看门上的名牌,立刻明白他们说的“她”是谁了,名牌上写着:珍妮特·窦。
杨媚让助手在道尔顿的屋子里摆了几把椅子,并给道尔顿带来一杯热咖啡。她自己则坐在道尔顿身边,又给道尔顿点了一支烟,自己也陪着点了一支。她是个优秀的秘书,知道什么时间该说话,什么时间要保持沉默。她什么也不说,让道尔顿一个人在那里沉思默想。
门开了,一个男人笑眯眯地走进来。这是个高个儿秃顶的中年人,长相平庸,没什么特点,在花格衬衣外套了件灰色便装,穿一双没有牌子的黑色皮鞋,可能从来都没有擦过。他身后还跟着一位姑娘。头发染成绿色,大热天的,却穿一件瘦瘦的黑色短皮夹克,敞着怀,里边穿一件像乳罩一样短的背心,脚下是一双黑色高跟皮靴。
“我是乔大喜,又名乔纳森,同事习惯叫我乔老爷,是港岛警署重案组探长。”道尔顿抬起头,嘴里不知叽咕了些什么,然后挥挥手,示意他们坐下,突然他的目光茫然地停在乔老爷的身后。乔老爷赶紧收起笑容,扭头介绍道:
“我的助手米蓝,英文名米兰达,居然姓米,很少的姓,不是吗?别在意她的打扮,这样工作起来很方便。”
道尔顿的目光停在紧跟著米兰达进来的另一位姑娘身上。这女孩儿的头发剪成一寸多长短茬,染成火红色。脸上没化妆,蜡黄蜡黄的。薄薄的嘴唇,小巧的鼻子,精致的左耳朵上挂着一个松耳石大耳环,脚上是一双厚底方头皮拖鞋,下身穿磨出十几个洞的GUCCI牌白色牛仔裤,上身一件短袖绿色KENZOJUNGLE牌针织棉线衣,套在一件灰色长袖的棉线衣上,两只手大部分藏在袖子里。
“爸爸,你还好吗?”道尔顿拉着那女孩儿的手,对两位警官说:“我女儿艾琳。她最先得知我太太被绑架的消息,然后打电话通知我们。我和太太原准备今天下午去越南的。”道尔顿无力地坐下来。
“还有谁知道你夫人被绑架的消息?据说消息传来时你正在和人喝酒?”乔老爷接过杨媚递过来的一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