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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高山上的傻瓜(1)

彼得做事的第一准则就是画布应该和汽车的后备厢相称。

这是个很简单的准则:大小决定大小。这是一种最具常识性也是最好的原则。很多年来他一直教导女儿应该在工作和生活中采用这个方法,但她听不进去。“爸爸,”她会说,“您应该开阔视野,不要总想得这么狭隘。”不,不,孩子们对父亲的智慧不感兴趣。此刻他能听到女儿在屋里嘎吱作响,她踩着橡木地板,扯开窗户让湿漉漉的空气涌进屋子,拖着大大的文件夹满屋转。苏西像她妈妈一样总是起得很早,但有时却完全相反。

她这不同寻常的性格的起因还是一个谜。

另一方面,他的心情并不是像我们所说的兴高采烈,至少今天不是。这个晚夏的清晨,阳光泛着老化黄铜般的色泽,它的执着仅仅因为他在世间的存在。微风阵阵,窗外的树木郁郁葱葱。他把腿伸到外边缓解一下被窝里的燥热,此刻阳光透过玻璃窗开始强烈起来。他该起床了,起来喝杯咖啡,喝杯水,吃个小圆面包,迎接新的一天。他应该立刻行动起来,没错!

如果他是个有很大决心和良好习惯的人,也许他会那样做。可是融入这个世界太困难了。现在光思考原则的对立面和女儿的问题就已经让他手足无措了,更不用说处理洗碗槽里烤焦的吐司片,硬纸板上的乳胶以及其他起床以后所有必须解决的事。

如果幸运的话,莉蒂亚可能会给他冲杯咖啡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如果再幸运点的话,可以把她重新哄回被窝,这样大家都能享受清晨的灿烂阳光,可这往往不可能。她更清楚怎么对付他的懒惰,怎么把他引诱出舒适的被窝,比如碾磨咖啡豆的嘎吱嘎吱声,厨房和楼上飘荡的黑咖啡的香气,还有烤架下烧成灰烬的小麦碎屑。利用难得的乐趣去折磨别人,他的妻子已经学会这样对付他了。也许大约五分钟之后,他就被安排去干活了,之后他又会“咔嗒”一下冒出来,让所有人吃上一惊。

他把腿重新伸进被窝,把被子扯到胸口下面,让上身露出来降降温。不,孩子们从来听不进去父母的话,就像建议马匹给自己加马鞍一样。他们也对长辈制定的规矩和安排流露出很大的不信任。内维尔·赫德杰的生活极其规律,地铁的时钟都可以依照他的出现来调整。周三和周六他会去希尔顿俱乐部,路上至多喝三品脱烈性啤酒,吃一指长的松鸡。工作日晚上他很早睡觉,以便第二天早上五点能起床赶乘矿车。周五拿到工资他会吃鱼,不考虑捕鱼量、小贩儿板子上的报价表和糟糕的东北方向的大潮。不论冬夏、篝火之夜、大选之日还是工会投票,他始终穿着国家煤炭局的制服,加冕仪式上他会向参观者扮鬼脸。他过桥时会把半便士硬币投进教堂后的小河里,作为上帝的救济金。因为内维尔·赫德杰来回穿过教堂的走廊时不会往募捐布袋子里放任何东西,他反对新制定的教区牧师俸禄的最高限度,但他是一个虔诚的人,这条河就像一条通向慈善的航道。当他在指尖上转动硬币投进水里时,他会对他们说“正面的话就献给圣灵,反面的话就送给鱼儿”。彼得总是觉得这种做法真有点愚蠢。那钱足够买两个甘草花边带子,一个给自己,一个给妹妹希拉里;也许那钱足够支付他们的学费,就不用去主日学校了。

他父亲过去常常在去矿山之前的空闲时间里,给他带一杯茶和一块点心。彼得总是被床垫的晃动吵醒,而不是外屋门的吱吱声或者格子呢拖鞋与楼梯的摩擦声。内维尔·赫德杰不开灯,坐在钢丝床上,轻声地跟儿子谈这谈那。他会谈到工人的政治、是非对错、学校、他的偶像贝文还有一些他一直想去但没有去过的地方,像南美、澳大利亚以及布莱顿码头。“那才是真正的我,小子。”他会说上几分钟,直到阿尼克街角那熟悉的轰隆声停止,走廊里的门一个接一个地关上。当他父亲站起身离开时弹簧会咯咯吱吱作响。

彼得会打开灯,差不多喝半杯茶,喝到杯子里画的第三条蓝线的位置。他会慢慢嚼会儿消化片,然后又睡过去,直到两小时后妈妈拽动窗帘环发出刺耳的声音,叫他起床:“彼得,起床了,伸伸腿。”

他能记住的场景是父亲坐在黑暗中,还有那些模糊不清的动作。地下管道发出琐碎的低语,为新的一天作准备。点心盒子里飘出麦芽糖的香味,冬日清晨那些冷冰冰的火炉,那时街上的人们在小鸟鸣唱前就早早起床,彼得赖在床上等待下一道曙光。

他把这些都告诉了孩子们。当孩子们都在家的时候,炉火烧得啪啪作响,大家围在一起喝着自酿的啤酒,他就喜欢讲这些。回忆家庭的点点滴滴很幸福,清楚自己的过去也是件好事。儿子丹尼觉得清早吃饼干是件让人兴奋的事,他晌午前从不起床,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坐起来又躺下,不一会儿由于某些原因,又在小屋楼梯下的临时睡床上睡着了。赶上令人信服的事,丹尼总是被爸爸逗得很开心,他也乐意参与到爸爸的怀旧游戏中去。丹尼是个十足的公子哥,“外面有厕所吗?”

他问,“你们真用小块的菽麻擦屁股?”“是的,小鬼。那儿连一匹野马也没有。”

当他喋喋不休时,苏珊露出斯芬克斯般的微笑,自己忙着其他的事,或者快速浏览一本书,或者翻动壁炉里的煤块,让其烧得更旺。她的视线从他讲的故事移到壁炉里的余烬或者书本上。苏西,双胞胎之一,对这个不是很上心。她没有耐心,而且作为女儿她有和长辈争执的癖好。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喜欢大页的纸张,打印和设计起来都很昂贵,但也正是因为这她进了金史密斯学院。现在她就在隔壁,没睡懒觉,而是踩得地板嘎吱嘎吱响。她刚刚完成大学预科的课程,奔波在家和首都之间。她不相信父亲的汽车行李箱规则,从来没相信过,也永远不会相信。“如果柯克西卡也持这种态度,他会有如此大的成就吗?”她问父亲,眉毛拧到一起。是的,孩子们总是看到父母的局限性。每一次她的面孔从他眼前消失时,每一次她直接用手抓着圆木放进壁炉时,她总能找到自己的方式,这毫无疑问,他想到。“火钳坏了吗,宝贝儿?”他,这个迂腐的老家伙,不禁问道。

彼得把所有的枕头都叠到身后,把头深深埋到被窝里。他打开收音机,早上的节目是一个名叫托里的人主持的,他巧舌如簧,正在奉承大型迷幻舞会上孩子们夸张的表演,于是他又把收音机关了。他得撒尿了,感觉膀胱从夜里就开始收缩。

是时候该严肃考虑一下起床的问题了。是时候整理一下思路,考虑今天该做的事情了。第一,跑步然后清理清理蜘蛛网。第二,看看该死的账目。第三,打电话臭骂阿波斯福,他们把他谈话的日期印错了(他们总把最简单的事情都弄错)。之后也许会在画室里做些清洁工作,这需要一种精神上的坚持,今天可能不行。不,他应该充分利用这日渐荒凉的季节,出门做点有用的事情。他应该利用这阳光,带上他的工具前往峡谷,多做点观察研究。但是首先别忘了给车加油,还要检查下排气装置,看车的底盘是否系泊失灵,最近车子总发出呼呼声。他现在还不情愿承认自己失败,只是诅咒这辆破车早点报废。

他的车子好像总是在离目的地一英里的地方坏掉——真是便宜没好货。车子一般都是破旧的欧洲老爷车,转向装置松动,发动机的噪声惊人的大,像是叫嚣着要飞上天空。还有一个他喜欢的小型发动机——没有任何附加功能的那种。车子摇窗装置折断了,车座硬得能让人长痔疮,简陋的内部机件亟待修理,油箱形成的凹槽塞了一块破布,还有一个安装着发动机的后备厢。这些对他而言已经再好不过了。他喜欢把画廊前端的画卸下来,就像在剧院里,一个魔术师抓住了一堆兔子的耳朵,从一个不太可能的洞里拽出来。这叫什么来着?反直觉。

不是钱的问题。他们过得还行,其实是不错。在过去的几十年里,有好有坏。在这个行业里,情况总是这样的。有些东西他会倾其所有去买——蒸馏器,限量版的书画,还有印度黑石。他觉得不值得花费太多的钱去买车,这也是另一条他应该传授给孩子们的实用性原则。只要他们能够到达他们想去的地方并安全返程,这就够了。不管怎么说,司机的驾车技术是关键,而不是防锁刹车,也不是空调还有其他的废物。至少他开车的技术很棒!他的很多朋友现在不会,将来不会,也没有那个能力,声称对此不感兴趣,尤其是那些纯诗人。唐纳德不会,罗伯森也不会。相反,他们对此有种社会学家的傲慢,并骄傲于能准确地说出公共汽车和火车的时刻表。“朋友,四十四次列车将在八分钟内到达。”他们已经形成了一种高贵的姿态和奇怪的旅客病,旅行中读评论版块,气到肚子疼,却一眼都不看两边飞逝而过的风景。他们能够熟练地调收音机,但在彼得用双手卷烟用膝盖驾驶时,他们却找不到清新剂。

以后送走这辆汽车时他肯定会伤心,这辆四四方方、像小虫眼睛的达夫水仙。买它的时候,他在销售商那砍价到两百英镑以下,价钱不错。后来他忽然把自己给出的价格提高了一英镑,说这辆车属于濒临灭绝的车子行列,他得承认这一点。

沃尔顿家族的吉米·沃尔顿大笑并和他握手,很高兴看到这辆急需修理的车驶出前院,像直升飞机一样呼啸着,停在了路面上。有的人可能会觉得开这样的车子很尴尬,还有人认为这是地位低的象征,而彼得不这样想。生命太短暂了,没有必要炫耀物质方面的东西。

无论如何,在冬天达夫在山上行驶得很好。车子薄但坚固的轮胎适合在雪地上行驶,就像刀子切冰糖一样把雪切开。车子发动机的噪声把路上的野兔都赶回了洞里,不需要他鸣笛驱赶。两个排挡一前一后,都很快,精致的系统,如同一个整体。陡峭的山坡上,汽车像农耕一样艰难地行进,但最终能克服困难成功通过。有时他不得不把深陷荒野尽头的车子留下,自己走回家,但这种情况并不多。莉蒂亚开着她自己的车,一辆漂亮精巧的大众甲壳虫,也是她可靠的交通工具。苏珊说买便宜的车然后这里那里出毛病,其实一点都不经济实惠。好像这些天每次他结束旅途回到家,她都等在那儿,摇摇头,在他钻出冒犯人的车子之前准备好一个严肃的演说。“威尔斯”,她会说(“威尔斯”不是“爸爸”,不是“亲爱的老爸”,而是称呼当地所有名叫彼得的人的俚语),“真是一辆破旧不堪的车子!”当他把车子熄火,正要试图说服苏珊时,一个发动机上笨拙的传送带继续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听我说,孩子,买辆新的福特水星车,每天开着驶过农场,溅得满身泥泞,这样毫无意义。”她会转动眼睛,踢着汽车凹陷的轮毂罩说:“可是这里现在看上去像发生了车祸,爸爸。”

说得好,女儿。当然那辆黄白色巨大的沃尔沃“大鲸鱼”,也就是他上一辆世纪末的汽车,现在停在一边,被拦牛木栅围着,长满了蕨类植物。一根健壮的欧洲蕨的枝桠已经从车底部生锈的小孔里伸了进去,挤满了里面,就像一个维多利亚时代华丽的温室,里面长满了绿色植物。是的,从一定意义上讲,应该把它从这杂乱无章的地方拉出来。只是他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处理它,他非常忙。“我觉得它看上去很顽强,”他对女儿说,“就像泰德·休斯的诗歌一样。”这时她就会扮个鬼脸,阔步走进屋里。他在后面喊:“你弟弟又钻进我的袋子里了吗?”她走着,瘦小的身子只是耸了耸肩膀,好像石头人一样的弟弟根本不在她要改造的对象之内,她仅仅是针对疯狂低级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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