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无尽的混沌，不知其所起，更不知其所终，再广阔的空间与之都没有比较的意义，任何存在于混沌而言都不过是昙花一现，缥缈一沙，短暂而又渺小。
正如此刻翱翔在混沌中，围绕雷族的虚空禁地四处搜寻的大长老，脸上正泛着苦笑。
苦笑的一半是面对混沌的空虚胆怯感，另一半则是感叹于一刀杀光了雷族全体，外加虚空禁地中所有有灵性智慧的雷电。
“完了完了，一个都没活下来。”望着禁地中缭乱的雷电狂涛，大长老的苦笑更深，这些毫无灵智的狂暴雷电，根本不可能拿回去交差，不然萧勇真的很可能取消自己的丹药供奉。
罢了罢了，无论如何，有总比没有好，先收了再说吧。懊丧着取出一枚纳灵，大长老拈在指尖，对着禁地一点，那看不到尽头的狂暴雷电转瞬就被滚滚吸入，连一丝一毫的抵抗都没有。
庞然万丈的雷电涡流，尽都被收入纳灵之中，大长老正待收起之时，突然眼角一抽，疑惑地看向了原本雷暴所处之地。
就在刚才雷光敛尽之际，一股有别于周边雷霆的气息在那里闪过，虽然微弱到几乎难以辨别，但对于领悟了第五斩的大长老而言还是如晴空霹雳般鲜明震撼。
“嚯？能在第五斩下活下来么？”神念所至，眼前的混沌被汹汹排开，化为万物可容的空间，大长老身形闪烁，对着那处追去。
但很快，大长老就发现不对劲，不仅仅是曾经有如臂使的空间变得陌生起来，就连自身的力量也开始无序，即便在经脉中运转，都能散乱得到处都是。
若是继续靠近，只怕自己整个人都要凭空分解，无奈从空间通道中退了出来，大长老凝望着那处，双唇仅仅抿着，似乎正在做着抉择。
半晌后，他想起了萧勇曾经说过的话，不禁笑叹：“年轻人拥有的力量吗..算了，泽刀虽断，不过第五斩应该足够把它带回来了。”
无形无名的第五斩自体内而发，一往无前，在混沌中开拓出一条狭窄的空间。大长老每一次显现，都紧随第五斩之后，伴随着与那处的距离渐短，他震骇地感到泽刀竟也在分解！
第五斩所能开拓的情形远没有预料的好，速度正急剧减慢，且开拓出的空间也越发狭隘。
泽刀断了一半尚且留有余地，但如果全部分解，只怕今后再无进境，只能另起炉灶。可当前人已在混沌之中，冲过了大半距离，半途折返且不说白白耗去些许，更不是大长老的风格。
只是大长老现在很想骂烛空，你丫的说混沌原始无律？可目前所见，分明是混沌具备万物规律，甚至超出，只是这一切规律都瞬息万变，同时同地的规律难以计量，万道混乱，所以才造成了分解之象。
念头才终，两者已近在咫尺。
浑浊的气息扑面而至，大长老浑身剧颤，体内那引以为豪的力量纷纷暴乱，无法遏制地从体表散射出来。伴随磅礴斗气的消散，大长老身体各处都出现了异样的变化。
每寸皮肤都仿佛成了独立的个体，这一寸光嫩如新，另一寸却皱纹遍布，上一刻还勉强粘连，下一刻已经溃烂分解。
千年苦修的灵魂力量正极速消散，思绪混沌不明，若非心中执念清晰，知晓前进方向与此行目的，大长老早就在瞬间崩解，再无挽回余地。
他艰难地举起已枯瘦如柴的右臂，对着两者间仅余寸许的距离斩下。
泽刀悲鸣，这把中正万顺之刀绷然欲断。
第五斩依旧一往无前。
寸许的距离便如天地般遥远，眨眼的时间好似沧海桑田。
这一斩斩出了半寸，便是前进了千千万万里。
这一斩开拓了须臾，便是经历了亿亿万万年。
大长老平静至极。
如他这般的强者，经生历死的机会早已不多。
生死间的大恐怖所造就的突破平日里也基本没什么可能。
此刻混沌在前，大长老便一往无前，万道混乱的分解，时间错乱的溃烂，比凌迟更加可怕的痛苦，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块磨刀石。
他突然很想微笑，来表达心中的喜悦。
但他笑不动，因为脸上的皮肉几乎分解干净，只留下了正在化灰的骨骼。
脆弱的右臂终究折断，像是枯枝从树干上折落，断去的右臂没有落地，在断去的瞬间就彻底分解开来。
第五斩之力到了尽头，大长老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尽头与那神秘气息之间，就仿若相隔了一面明镜，大长老能很轻松地看到对面。
那是一块表面不规则的梭形灰色晶体，晶体内部，有一道蛇形阴影在游动，喷薄的混沌气息正是源自这块晶体。
已经没时间给大长老犹豫，现在开始每一秒都是生机，他拖着一身残破不堪的骨架，跨出了空间的界限，进入到了混沌之中。
下个瞬间，大长老突然惊醒了过来，他还是站在吸纳雷霆之处，浑身上下完好，刚才所做一切恍如梦境。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灰色晶体，确定一切确实发生过，便长长地松了口气。适才生死关头，泽刀耗尽，一身力量全部分解，无法开拓空间，他干脆跨入了混沌。
以自身的运动去开拓空间！
这一决断不仅成功拿到此物，更借助混沌中的万道让自己领悟天刀，因此得以周而复始，让自身回归原初的状态。
不过这一切，能让大长老欣喜，却没有让萧勇有多大触动，相反他的兴致似乎完全在那块大长老带回来的晶体上。
兴高采烈地说了半天，大长老刚说到自己大勇无畏，毅然决然冲入混沌之时，萧勇不耐地打断道：“让你带雷电回来，你倒好一刀全都砍死了。不过，你可知这是何物？”
大长老不满道：“混沌之中奇物无穷，我哪知道这是何物。”
“混沌源蛇。”萧勇神色复杂，看着晶体中的蛇影，说道：“这是混沌源蛇。说是一种生灵并不完全，可以说它是混沌的具现。”
“那这东西还要给姜楚吗？”
“说白了，混沌其实就是所有规律在同一时刻，同一区域能同时出现，以至于不能确定。混沌源蛇顾名思义，是一片混沌诞生的源头，这块晶体可以说是一个小混沌。”
“那到底送不送？”
“这东西能悟道，也能开辟出一个小世界，其他的用途我也就不知道了，毕竟都是古书上看来的。”
额头上爆出一根青筋，大长老喝问道：“送不送！？”
萧勇转头盯着他，煞有介事地问道：“我平日表现得是不是言出必践的样子？”
“能不往自己脸上贴金吗？”
“啧，送呗，这个姜楚听说在回来的时候还在天启中悟道了？哼，这样的天赋你我能想像吗？”萧勇捻着晶体，在眼前不停转动打量，像个不舍得放弃玩具的孩子般说道：“不过，这东西据记载，斗气大陆上总共发现过两次，可遇而不可求，就这么给外人了？”
早就猜到他这般心思的大长老满脸带笑：“终于想起少君了？要是让他知道自己的老爹把这等奇物拱手送给外人，连自己都不考虑，不知得有多心疼。”
“这你就不懂了，姜楚平白无故得到这么一份大礼，是不会独享的。这是一举三得的事情，说你笨还不承认。至于我自己嘛，这混沌一道等于是另起炉灶，我可没这闲工夫。”
“混沌真的是道？”大长老不敢苟同这种说法。
萧勇沉默以对，混沌究竟是不是道，这是古往今来无数先贤都纠结过的问题，他们做过何等尝试，又做过多少尝试，这都无法一一言表。不过他们内心中，都倾向于一种猜测：既然在混沌中，允许同一区域同一时刻，出现所有天道规律，那么在其背后必然还有一个最强的规律在掌控。
而且，如烛空所说，混沌之中存在空间之力，这意味着混沌有意识。
他嘴角泛开一丝笑意：“真的，只不过真相或许会很残酷。”
“哼，混沌若真的是道，那你是打赌姜楚能领悟？”
“我所希望的是，他肯定能领悟。”萧勇摆摆手，继续道：“不说这个了，你此次情况如何？”
大长老听到此问，回想起之前开辟混沌，内心竟涌起些许余悸，“还好领悟了天刀，一切周而复始，我侥幸恢复。”
“可惜了泽刀。”萧勇叹道。
大长老没有接话，兀自问道：“下一个对谁出手？”
“当然是那个杀手组织了，有线报称大罗天纲就是被那个组织的人夺走的。”
突然，大长老脸色一沉，缓缓闭上双目，哀叹道：“看来还是要我去。”
萧勇坏笑了起来：“作为你的老朋友，我提醒你一句，看见故人可别心软。”
“作为你的老朋友，我也提醒你一句，这次我的丹药供奉得加倍！”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想着报酬？你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把我交代的任务完成好！”
“加倍！”
“诶！你有没有给自己一个准确的定位？你记住，你是萧族大长老，为萧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你的天职，你居然为此要报酬？”
“加倍！！”
“看来我很有必要和你好好谈谈，有关如何做好一族长老的本职工作，来！坐下！”
“我说加倍！！！！！”
被这震雷般的怒吼冲得头晕目眩，萧勇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看着面前这位怒目相视，满脸青筋的老人，有些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抠了？
他理亏道：“加倍就加倍啊，这有什么好激动的，你好好说话不会啊。”
大长老二话没说，直接从空间通道离去，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一刻都不想多呆。
掂着手里的晶体，萧勇收回视线，对着身前的空气自语：“姜楚，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