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气氛很沉闷，直到赵琦把车停在一栋平房前：“你们进去接受检查吧。之后有人会跟你们讲些具体情况。”
众人陆续下了车，说是检查，其实也就是喷了些消毒水。再出来的时候赵琦还在原地，只是身后多了个穿着一身末世十分罕见的休闲西装的小青年。他大概二十多岁，一脸玩世不恭地打量着众人，道：“我是郑州基地的异能首领，你们中有人有异能？”
钟子毓点点头：“我是。”
“只有你？”小青年眼神逡巡，在看到韩瑾瑜和瓦尔基里的时候眼神一亮：“好标致的美人儿。”
“是来测试异能的吗？”钟子毓面色一沉，道。
“放个异能给我看看。”小青年玩味地看着唯一的两个女性，对钟子毓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道。
钟子毓冷冷一笑，一道风刃劈在小青年面前的地上，地面顿时裂开一道深壑。
“不是善茬啊？”小青年收回目光，惊异地看着钟子毓：“这俩是你的妞？”
钟子毓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道：“还要做什么？”
小青年抬手抛过去一串钥匙：“一环房子不够，你们去二环……明天有一次行动，你们必须全员参与，之后才能从基地获得补给。”
“我们的车呢？”钟子毓沉声道。
“待会会送到你们的住处。”小青年眯了眼，来回打量着韩瑾瑜和瓦尔基里，眼神中像是藏着什么。瓦尔基里一副冰山模样，倒是韩瑾瑜，她今天本就心神不宁，此番被人用这样赤裸裸的目光打量，心头不禁窜起一阵火。她手指微动，调动精神力凝聚成无形的针向他袭去，想影响小青年的心神，却愕然发现她的攻击在小青年身周二十厘米出就莫名地消失，就好像有什么屏障一样。
“他是玩刀的。”一旁沉默寡言的秋剑一忽然低低说了一句，瓦尔基里皱了皱眉，道：“怎么看？”
“他的虎口和指尖原本应该有茧。”秋剑一说罢，便又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仿佛在神游。
摩罗将红外扫描结果传输给瓦尔基里，果不其然，在小青年的袖中是数把飞刀，而他露出来的手指极为光滑……掌心隐隐透着一股亮色，显然是经过了什么特殊处理。
“他是什么异能？”
“不清楚，只能探测到精神海是C级。”
而此时，小青年的目光连闪，他盯着韩瑾瑜，笑笑道：“好像忘了自我介绍，失礼了……我姓华，华玉琦。精神力异能者，同时也是郑州基地现在的主事者。”
“精神力异能者……”瓦尔基里喃喃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普及了？”
“为什么要参加行动才能获得补给？我们进基地之前似乎没有人说过这一点吧。”钟子毓面色一沉，冷声道：“我们急着赶路，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也不需要补给和住宿了，现在就离开。”
程盛嗤笑了一声：“怕是这基地本就是纸老虎，一点丧尸都解决不了，就连我们过路人都要剥削剥削。”
“你懂什么？”华玉琦冷哼了一声，道：“郑州基地可不是什么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地方。走，也不是不可以。你们就这样走吧。”
“我们的车……”韩瑾瑜急急道，忽然反应过来，华玉琦口中的“现在走”就是让他们两手空空地走出去！
“不要欺人太甚。”钟子毓眼眸深沉，冷冷道。
“就是欺你了，又如何？这可是末世，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话。”华玉琦笑了笑，指向瓦尔基里和韩瑾瑜：“这俩妞我看上了，留下来。”
“你！”程盛忍不住大喝一声，捏着拳头发出咯咯声：“找死是不是？”
华玉琦不怎么在意，冷笑道：“连异能者都不是，也敢在这里叫嚣？”他一挥手：“本想用你们做明天引丧尸围城的炮灰……那俩妞儿，站过来，我留你们一条生路。”
“你特么又当自己是谁了？”程盛憋不住的火气：“还真当自己是个爷了。”
华玉琦身后的赵琦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华少爷，我看他们来头不小，不要轻举妄动。寻常人怎么可能从苏州走过来，怕是有什么后招。”
华玉琦嗤笑一声：“怕什么？他们几个人？我们又有几个人？想吃白食？哪有那么容易。再废话小心老子让你明天去当饵。”
钟子毓目光一闪：“明天你们要反攻？”
“蠢货，不反攻等被围死？”华玉琦一撇嘴角：“……允许你们进二环已是不薄的待遇了，不要自己不识好歹。”
“呵呵，我们可没有提出什么要求，一直主动的似乎是郑州基地吧？”钟子毓挑唇一笑：“我倒是很好奇，你们现在能探测到郑州基地外围多远的距离？连我们怎么来的都不知道，还妄想反攻丧尸？”
华玉琦面色一寒。的确，郑州基地被丧尸群围从去年就开始了，他们一直在苦苦支撑。可耗到了今日，发电设备已经老化，能源和弹药乃至食物都极度短缺，甚至无法支持大型雷达对周边进行扫描，只能在附近不到两百米的范围内进行侦测。而他们的侦察队成员也无法出这个范围。若不是今天侦查队员说围城丧尸明显减少，他也不会下这个拼死反攻的决定。
这支车队来的太巧。不怪他此前如临大敌一般摆出狐假虎威的阵势。
而他本来也曾想放弃，直到……
“你想说什么？”华玉琦道。
“……不怕死的话，你大可以出城去看，原先围城的丧尸都去了哪里。”钟子毓淡然道：“我说了，我们只是为补给而来。你们没有，我们就走。你们有，若是能提供些许，我们不胜感激。交换代价就是解决你们的丧尸围城。”
“你……你说什么？！”华玉琦瞪大双眼，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再说一遍？”
“丧尸围城，已经被解决。”钟子毓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不必再算计了。你没有一开始表现的那么莽撞。你从一开始对我们的女伴就没有任何兴趣。做出那副模样不过是故意试探而已……可是你自己也暴露了吧。不但是精神力异能者，还是玩刀的好手。”
“我没有共享信息给他，观察力很敏锐嘛。”摩罗微微一笑，瓦尔基里略略点头：“倒也不是一无所长。”
“老大……你怎么看出来的？”程盛挠挠头，一脸迷惑。
“其实你本来掩饰的很好。”钟子毓微微一笑：“但是我刚进基地就发现了……没有饿殍，能维持最底层平民的生命。虽然萧条但是井然。一切都有规则制约。就连肉体交易都是明码标价……况且在丧尸围城、有十头进化体存在的情况下支撑了那么久。这个基地的主事者怎么可能是一般色令智昏的人？”钟子毓分析道。
“我怎么信你？”华玉琦沉声道，眼中再没有轻佻的神色，反而是浓浓的沉重。
“我不是说了吗，你可以找不怕死的人出去看看。”钟子毓微微一笑。
“找几个不怕死的，说是出城打探。每个人分五个馒头，能活着回来的再给五个。”华玉琦转身吩咐道。
不一会儿，几个拿到馒头的人便出了基地大门，不过一二十分钟，就有人极度狂喜地奔回来：“丧尸没有了！我看河那边密密麻麻死了一片……数都数不清……”
华玉琦的手开始颤抖，他的眼充血变得血红，吩咐手下人再给了那些人馒头。他深吸一口气，道：“谢谢。我们——”他环顾四周，慨然道：“我们终于撑下来了！”
与此同时。
万神殿最深处。
沈约躺在一个金属控制台上，他的身上插了数条管子，将他的血液导入到一个容器中，再经过层层仪器导回到他的身体中。他的血液经过这些变化，在最后几道程序已经变成了透明的淡淡蓝色，但却又在输入他身体之后变成人类血液的鲜红色。
他的面前放置着一个小型显示器，赫然显示着瓦尔基里一行人在郑州基地的画面。只是他的视角并不是来自于瓦尔基里或者是秋剑一，而是来自于华玉琦！
“还不算蠢货。不枉我特意提醒了他几句。”沈约淡淡微笑，忽然他的脸微微痉挛，露出有些狰狞的神色，仿佛在遭受着巨大的痛苦。
“换血也不是长久之计……脆弱的人类身体依旧无法支持我的大脑运转。尤其是这几天大量的布局……消耗了太多脑力，原定的一年时间根本支撑不了。”他面色略微平复，对着一旁的记录仪器道：“K病毒的实质，虽然寄生于我的灵魂，却始终是我无法破解的……无论是作为氐宿天才的路德维希，还是作为基因研究世家最出众的沈约……这两个人的智慧在一起，都始终无法破解。虽然耻辱，但我不得不说……唯一的希望在稷下学宫，或者说，在你的身后。”
他关掉记录仪器，打开手上的万神殿通讯器，按下接通瓦尔基里的蓝色键，闭上眼睛，继续那痛苦的换血过程。平静地开始叙说，只有通讯器上的蓝光一明一灭：
“我是沈约。我快死了，还有大概半个小时的寿命。”
他不待那边的人传来回应，平静而快速地道：“你听，不要说话。第一，K病毒是稷下学宫的产物。我的大脑……或者说灵魂是它的寄体。我无法解决，这一点过于繁杂，我交代在万神殿我的录音中。你拿去给巫泽渊或者卫澜，总之给昂宿，不是我那狗娘养的故乡氐宿。第二，一切的根源都是命运……或者说宇宙。无论是氐宿和昂宿的对立，还是稷下学宫的出现，甚至你们几个家族的覆灭和你的留存，都是冥冥中的定数。稷下学宫的预言是毁灭，可毁灭本身就是生存。巫三和卫澜，甚至我的无能的父皇都早已知晓，并在暗中准备。如今我把这些告诉你，扰乱了他们的一步棋，不知道那些家伙会不会想将我挫骨扬灰？”
他恶意地笑了两声，继续道：“第三，相信也是你最想知道的一点……米亚星之战的确是我让盖亚开枪杀了我，而原因我在上次也给了你答案。是地球选择了我，所以我会死去……路德维希死去，但我以无数人的身份一代又一代的在地球重生……可我的精神力只能支撑到这一次的重生。所以说，这次我死了，就是真正的死亡——当然，我也不确定会不会再次复生，毕竟我跟狗娘养的宇宙斗了何止一辈子……它怎么可能放过我，容忍我一次又一次的打脸挑衅。别说话，我知道你这小娘们也是准备跟命运死磕的一个。所以我才那么慷慨地帮你指明道路……地球上的潜力力量太多，远超我们一开始的形象。想颠覆吗，那就从地球开始吧……”
他的语气忽然低了下去：“我不怕死亡，如果你有机会的话，替我转达我的抱歉……路德维希生来是作为逆天者存在的。但是我真的很怀念……那些日子……”
瓦尔基里的手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按掉通讯器，低低道：“路德维希……不，沈约，他死了。”
钟子毓一行人跟华玉琦去交涉补给物资的事项，只留她站在原地，摩罗虚化的形象飘在她的眼前，少年俊秀的面容上看不出神色：“上校，理论上我们应该感到开心。昂宿的宿敌终于殒命。”
“他告诉了我很多有用的信息。”瓦尔基里觉得自己的心里有点莫名的情绪，酸酸涩涩的：“说好的一年呢，这就死了。”
“上校，我以为你见惯生死。”摩罗耸耸肩。
瓦尔基里深呼吸：“……就连我都越来越人性化，又如何责备你的人性化……他最后让我转交的话，是对盖亚说的吧？”
“是的。”
瓦尔基里将刚才通话的录音发给了远在洪浪星系金翅星的盖亚。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总感觉这一肚子坏水的家伙没有这么轻易死掉。”
“可能吧。”摩罗藏住自己的心绪，笑了笑：“也许下次相见的时候，你们就不会是宿敌了。”
瓦尔基里笑了笑，心绪略微低沉：“有好多事情我都必须去了解……他说得对，我打算跟命运死磕了。无论自愿或非自愿，我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除了一路向前，别无选择。至于路德维希……说不定真有再见之日。”
她闭上眼，摩罗的虚影试探地在她的身边盘旋，确定她不会发现后小心翼翼地伸出虚化的手臂，环住了瓦尔基里，无声地在她的耳边喟叹。
会相见的……毕竟，世间一切相逢，都是久别重逢……
只是到了那时，我不确定你是否恨我，或者，我们，所有的这些局中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