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不要怪陵儿喔……手腕一绕，我鬼迷心窍地勾住了他的手臂，他暗含笑意地望着我，两指一扣杯底，仰头吟尽，辛辣的滋味顿时在胃里翻腾。这酒也太难喝了。也不知是这个缘故，还是因为他盯着我看，所以我的心，噗通噗通乱跳。
“好——”
众人拍手喝彩，敢情真的是在看戏？
“哥哥，吻大嫂一口吧。”那个看上去单纯机灵的女娃忽然古灵精怪地起来，围着徐沉叽叽喳喳地出着馊主意，我一刹那间感觉到背脊凉风飕飕的，“我们都是来闹洞房的，就喝一口酒有什么热闹的啊，干脆就给大家表演表演你们夫妻之间的恩爱吧。”雪儿立马激起了群众层层的呼应，我忽然好无力……我……我真的不是小姐啊……我只是一个小丫鬟啊……呜呜……
杨沉突然沉默地走向了我，一步，一步，大家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们。他在灯烛下的影儿，高大，模糊，投照在了我的身上。他高出我一个半头。
他，他想干嘛……不会是真的想亲我吧？
“我们萍水相逢，初次见面……就吻……不太好……不太好吧……”我陪笑着，真希望小姐马上回来解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小姐啊，如果你马上赶回来，我兴许就不和你计较你逃婚的事情了！
他镇定自若，一手搂过了我，天旋地转之后，两片薄薄湿润的唇缓缓地印了下来。我秀目圆瞪，还来不及细细地想什么，舌尖情不自禁地去回应他骨子里猛烈奔腾的那一股躁动。
酒不醉人，人自醉。
杨沉的唇离开了我的贝齿，他冷眼一扫众人，淡淡地问：“接下去的内容，你们还想看吗？”
“算了算了，我们就不打扰两位新人了，毕竟这啥，一刻值千金嘛……”有人已经开始识相地往外退了，雪儿还是固执地站在那里，嘟着小嘴巴，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雪儿，怎么，你还想看？”杨沉带着一丝威胁的笑容，雪儿见哥哥生气了，便只好悻悻地挪动脚步，嘟着的小粉唇一点也不尽兴，好似看这少儿不宜的画面看上了瘾来。
“好吧，我出去，不过，哥哥，你们一定要亲亲喔。”
“嗯。”
“一定要亲亲喔。”
“知道了……”
好不容易等到雪儿小小的身影挪出了视线，杨沉默默地关上了房门，我心惊肉跳了起来，道：“姑爷……你……你放我回去吧……我去给你把小姐找回来……好不好……”
杨沉终于怒了：“黄贞，你到底想怎样，都被我揭穿了诡计，还在这里演着戏！你与人暗度陈仓，你以为我还要你？若不是我不忍心破坏一个女儿家的名声，我会这么忍着？你以为我心里好受？我都委曲求全没有发作了，你还要怎样，我真不懂，爹怎么会给我安排你这样一个媳妇儿！”
“姑爷……”
“住口——你再继续演下去，我就马上让你滚出杨府！”他怒发冲冠，像一只怒不可遏的老虎豹子。
我只得改口说道：“夫……夫君……那么我们先歇息好吗，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今儿个我们都很累了……”现在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只有明天带他去奚府，他才会明白他搞错了，今晚就将就一下吧。我今天一大早就起床服侍小姐穿戴，还在黄府里头端盘子，然后一路跟着来到杨府，傻愣愣地坐在新房里陪小姐。我也是很累的啊。
我在桌边坐了下来，将双手放在桌子上，缓缓地趴下来，犯困道：“夫君，妾身身子不便，葵水太多了，你就自己睡吧，我在这里趴一晚上就好了。”
杨沉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我说我身子不方便……”脸颊微微又泛起了红晕。难道他还想把我当成小姐生吞活剥了不成？不行，想都别想！
“你……”杨沉一蹙眉，“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居然主动提出趴在这里一晚上？你怎么可能受得了？难道是因为你心里愧疚，所以才这样讨好我？”“我……我不是……”明明知道解释是没有用的，可是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要为自己辩解，小姐啊小姐，你要逃婚，也不用这么编排我吧……
杨沉望了望窗外，笑道：“时辰确实不早了，过来，给为夫更衣。”
我低下头，数着自己的手指头，装作没有听到。更衣？一个大老爷们，自己脱！
“既然你来葵水，不方便，那，”他看着床第上的元帕自言自语道，“这个该怎么办……”嗯，这的确是个大问题。“你过来，手指头给我割一小刀。”
我大惊：“为什么要割我的啊！”这个姑爷，和小姐还真的是很般配呢。嗯嗯，豺狼配虎豹。
“啊——”
三更半夜，我一个人捂着手指头坐在床下的石砖地上落泪——这姑爷也太残忍了。我是一个孤儿，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卖进了青楼，老鸨说我是个苗子，就苦心培养我。刚刚满八岁，望族大户的黄家老爷为闺女儿物色贴身婢女，我在街头与黄小姐偶遇，十分投合，黄小姐就指名要我伺候。老鸨不肯，黄老爷也不允。我是花满楼未来的招牌，是一颗摇钱树，老鸨不肯也是有的。而黄老爷也怕我一个青楼出身、自小在风尘之地耳濡目染的女孩带坏了他的宝贝女儿。
但黄小姐还是坚持了下来，非要我不可。
高价赎身，才有了我——黄陵儿。
我在黄府十年了，除了要伺候小姐起居，还要时常给她做内应、顶黑锅、老爷查课的时候帮忙作弊、代过受家法，她翻墙出去的时候，我就是被她踩在脚底下的那个，小姐待我还是可以的，所以我并没有任何的怨言。
我以为小姐出嫁了，我的日子就会安稳一些，没有想到……唉……人算不如天算啊……
我把自己的头颅深深地埋进了臂弯，偶尔悄悄地回头望了一眼，不禁脱口而出——“原来没有睡着啊。”话音刚落，一个绣花大红枕头便砸了过来。脑袋冷不防地被砸了一下，我索性站起来走到桌边捧起了一盘的百果吃了起来。忙了一天，真的饿了。明天，说什么也要把事情跟他说清楚，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嫁给了他，也免得日后被揭穿了说我爱慕虚荣、偷天换日。
“喂，你吃够了没啊！”
我闻之一惊，悻悻地放下了手中的果子，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他坐在床上，双眼微眯，试探的语气：“传闻黄府的大小姐德才兼备，落落大方，知书达理，今日一见，可真是……”可真是什么？亮瞎了你的钛合金狗眼了？黄家小姐本就不像传闻中的那般好，如果她本尊在此，说不定他会更加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外面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蝉鸣，月光透过了门缝，轻轻缓缓地流淌了进来。
我莞尔一笑。
良辰美景，红烛高燃。
也不知道小姐现在在哪里，不知道她的身边是怎样的风景。这一次，我无论如何是不会帮你顶着了，婚姻大事，岂同儿戏。你也该学会好好面对自己的人生了。
杨沉走到了我的身边，道：“上床睡一会儿吧，成亲仪式繁琐，你也累了。”我摇摇头：“我不累，我只是心里委屈。”“委屈？你委屈什么？嫁给我你委屈？”声调陡然上扬，微微不满。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扳过了他走向了床榻。爬上床，拉过了被子，蜷缩在最角落。
他低低地笑。
呜呜呜，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要睡你的新房的啊，实在是被逼无奈啊，而且我也好困好困了，你肯定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一只大掌温柔地覆在了我的腰际，我战栗了一下。我充满着戒备地问：“你怎么也上来了？”
“嗯？我不上来我应该在哪里？”他觉得十分疑惑，夫妻同床共枕，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冷冷道：“地上。”刚刚我在哪里趴着，他就应该在那里趴着啊。这样才算公平。
难道不是吗？
他忽然没有说话。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觉得一阵倦意袭了上来，眼皮异常的沉重，好像马上就要粘合在一起了。山无棱，天地合，它们都不再分开了。垂下，恍恍惚惚地进入了梦乡。梦中，有小舟荡漾，有溪泉凛冽，有一曲舒缓的歌谣在粼粼波光上跳跃着。好舒服，好开心。
耳畔有气息扑打，痒痒的。
“贞儿，你知道吗，我们见过面的……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贞儿……十年了……十年过去了……”
“今天，你终于嫁给了我……我不管你心里有谁……今后，有我保护你……”
“可是……为什么你和当初……不太一样了……”
“贞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