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做蓝堂主的人轻“哼”了一声,不愠不怒地说道:“闵帮主不是要造反吧。连教主都对左护法言听计从,你还胆敢有辱左护法吗?”声音不高,却极有震慑之力。
“凭你蓝堂主就能吓住鄱阳帮吗?你一向鬼鬼祟祟,蒙着个鬼脸,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我凭什么听你的?”
“这样说来,你闵帮主向来未服过我蓝堂主喽?你要怎样才能服呢?”说话不紧不慢,声音莺斥燕咤,威势却没减了半分。
“将你的蒙脸臊布取下来!”
“取下来你就服了,是吗?”
“那也不一定。你要是天仙玉美人,我就服了,要是平平常常,哼哼——”
“那就不服是吗?”
“正是!”旋风鼋刚一答完话,顿感此时被处处逼问,已然落入下风。
“闵帮主,我明白了,你服不服我都无关紧要,你要叛教夺权是真。你自恃武功高强,鄱阳帮人多势众,一向不把教规放在眼里。既然如此,你是想见见真章了。这三位是左护法的客人,你们便在一旁看着好了。本堂主今天就代表教主一正教规!”
蓝堂主说罢,玉手一招,娇声喝道:“围上了!”就见从轿后窜出百十名手持利刃的劲装汉子,刹那间将旋风鼋一伙团团围住。
旋风鼋道:“倚仗人多吗?你过来,老子和你单打独斗!”
“闵帮主居然要单打独斗,那你就先和这位温公子单打独斗好了。”
子玉三人闻言,俱感奇怪。子玉奇怪的是,她怎么知道自己是“温公子”,难道她是独孤行吗?听声音,看身材,都不象。紫衣秀士和赵萍则奇怪:什么“温公子”?哪里冒出个“温公子”?
旋风鼋不禁语塞。
只见季安在旋风鼋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旋风鼋点点头。季安上前拱手道:“天一教散人季安见过堂主。”
“天一教散人?你难道不是我闪电堂的属下吗?”
“启禀堂主,小的尚未被明确属闪电堂管束。”
“你有何事禀告?”
“启禀堂主,我师伯闵帮主要拿的这三人,曾放走了邋遢铃医王宾,致使本教追索的那本书更无下落。”
蓝堂主“哼”了一声道:“这本书也是五毒堂的至宝。看来,左护法请他们来做客,为的也是这本书。既是如此,你们的辛苦,本堂主记下了。待禀明教主,多赏赐鄱阳帮些就是了。自己人不伤和气最好。怎么样,闵帮主?这三人就随本堂主去了吧?”
旋风鼋“哼”了一声,没有作答。
季安又拱手道:“启禀堂主,我师伯同意将这三人交与堂主带走。我师伯对本教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一向出生入死,屡蹈险境,功勋卓著,恳请堂主,不必记着我师伯言语冲撞之处吧?”
“那是自然。你看本堂主是那种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之人吗?本教弟子有过一人死伤在本堂主的手下吗?你们三位,随本堂主去了吧。”蓝堂主说罢,转身上轿。随蓝堂主来的一众男女,前驱变后卫,前呼后拥地跟随轿子走了。
子玉等正看得莫名其妙,一名少年走到跟前,拱手道:“三位,请上路吧?”
子玉想:“看来这位蓝堂主对我三人没有恶意,至少眼下沈大哥和萍儿妹可以免去杀身之祸。”想到此处,对紫衣秀士道:“沈大哥,咱们这就去吧。”
三人跟随也不知是闪电堂还是五毒堂人众,向西走出了镇子。远远听到旋风鼋还在喃喃地骂个不停。
一行人走出镇子,面前是黑黝黝的平原。前面的轿子停了下来。只听蓝堂主道:“请三位客人过来一下。”
子玉三人走到轿子前面,子玉拱手道:“多谢堂主援手之恩。”
只听蓝堂主在轿中问道:“你就是温公子了?”
子玉答道:“小可温志宇。”
“嗯,一表人材,旋风鼋也不是你的对手。若是没有沈赵二位,他那什么闪电剑阵,恐怕早就被你破了吧?”一番话说得紫衣秀士和赵萍面热耳躁,大有无地自容之感。
只听子玉答道:“堂主谬赞了。我和沈大侠、赵公子,生死相依,屡遭艰险,总是同心同德,方能闯过难关。”
“真是谦谦君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气度,真是难得。”
子玉突然上来一股小孩心性,说道:“启禀蓝堂主,在下有几句不情之言,想一吐为快。”
“哦?但说无妨。”
“堂主为何不以真实面目示人?据那旋风鼋讲,好象从来未见过堂主的真实面目。”
“那有什么要紧吗?”
“依在下看来,有两种人不欲以真实面目示人,一种是不想被别人认出。其实他的真实面目倒是能够经常见到,只是人们无法将其与蒙面之人联系起来罢了。”
“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是因为长相问题,不是奇丑,就是奇美。”
“呵呵!”轿中的蓝堂主娇笑了两声,说道:“温公子,你听不出我是个女儿家吗?你要看女儿家的面容是何居心?”一句话说得子玉面热心跳,心想,自己的确是太唐突了,于是说道:“在下是一时间起了小孩家心性,有些好奇之心,还望堂主恕罪,堂主的一番话,在下已经知错了。”
“好,闻过则喜,有过能改,善莫大焉。温公子气度果然非同常人。温公子,咱们这就分手吧。你们明日便可到你们要去的地方了,但愿后会有期。这位赵公子,以后行走江湖还是少管闲事为妙,走江湖不比在家做娇小姐,可以任性胡为,惹出祸,还得别人担着。起轿!”一行百十余人,打着灯笼火把,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蓝堂主走后,三人站在黑暗的旷野之中,久久地沉默着。紫衣秀士和赵萍对这位将他们从危厄中解救出来的蓝堂主竟然产生了深深的恨意。子玉想打破这种僵局,可是每次话到嘴边,他都觉得,这些话是那样地不合时宜。
过了许久,子玉鼓起勇气说道:“沈大哥,萍儿妹,咱们还是回镇上住一晚吧。”
紫衣秀士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对赵萍道:“小妹,咱们还是先住下再说吧。”说罢,并不同子玉招呼一声,转身就朝镇上走去,赵萍则耷拉着脑袋头也不回地跟在紫衣秀士后面,没有了往日那种跟在子玉身边,喊着“子玉哥”问这问那的热情。
子玉无奈地跟在两人身后。他努力地思索着,试图理解紫衣秀士和赵萍的心情。
赵萍在想什么呢?赵萍不谙世事,衣食无忧,在父母的呵护下,撒娇撒痴,没有人会当面说她一句闲言碎语。此次初行江湖,便屡遭踣踬,与她想象的可以任其驰骋纵横的江湖大相径庭。她受不了人家的批评,就是夸赞别人不夸赞她,她都受不了。
紫衣秀士呢?他可是个老江湖了。紫衣秀士出身于江南豪富之家,对人颐指气使惯了,何曾受过半点羞辱性的言语!尤其是这位蓝堂主,竟然当着这一百多名江湖人士的面,当着自己小姨子的面,说他是子玉的累赘,即使事实如此,你蓝堂主当众说出,叫这位在江湖上还算有点名气的“晴空一鹤”,今后还有何颜以见江湖同道?
三人在沉默无言中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
子玉能够拿得起放得下。他吹熄了灯烛,盘腿坐在床上,先是默诵了一遍《毒类本草》,然后行了几遍大周天与小周天。这是俞爷爷教他的黄庭内功的核心,对于解除疲劳,保持旺盛的精力和持续地增强功力,都极具作用。
“梆梆梆!”有人敲门。
听动静是紫衣秀士。子玉立即走下床来,点上灯,开了门,见果然是紫衣秀士。
子玉道:“沈大哥请进。”
紫衣秀士点点头进到房里来。
“不知沈大哥深夜来有何见教?”
“哪有什么见教?这件事当然怪不得兄弟。但是我和小妹再和你在一起,还有脸见人吗?”
“不知沈大哥什么意思?”
“你还没听出来吗?那位什么蓝堂主说我们是你的累赘,我们怎有脸还和你在一起?”
“沈大哥,我们所为何来?别人的闲言碎语管他做啥?”
“话虽如此说,我老脸皮一抹搭,随他去了。小妹能做到吗?她自小娇生惯养,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叫人羞辱的言语?”
“只要沈大哥能想开就行。咱这便去同萍儿妹说了,免得窝在心里,觉也睡不好。”
二人叩开了赵萍的房门。赵萍果然没有睡着。她也在辗转反侧地想:“我没理你,你该主动理我啊!父亲去了,我就这样仰人鼻息生活吗?”翻来覆去,就想着,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
见子玉和姐夫进来,忽然鼻子一酸,脸转向一边,抽泣了几声。
子玉道:“萍儿妹,你应该是好样的,不要如此。”
“我父亲去了,我就该……这样……这样仰人鼻息……哇——”赵萍忍不住痛哭失声。
“萍儿妹,你这话完全错了。什么仰人鼻息?仰谁鼻息?咱们……咱们本来就是自己人!原来……原来你和沈大哥一直把我当作外人的吗?”子玉说到这里,感到有点委屈,齉了齉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赵萍听到子玉说“咱们本来就是自己人”,心中的忧虑委屈顿时一扫而空:“自己人,自己人,子玉哥是自己人!可是,可是我老是怪他,谁不委屈啊!”想到此处,哭得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