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掏掏看。”
子玉将包递给蓝凤,竟从洞中又掏出一个包来!这回真的是自己的包。子玉在黑暗中捏了几下,知道里面的东西没少,便放下心来。那刚才那个包是谁的呢?
子玉道:“把那个包给我。”
“为啥?”
“放回去。”
“为啥?”
“那是人家的包,别人来找,不见了,还不着急。赶快放回去,咱们还得找你的行囊哪!”
“我就一个行囊。”
“一个行囊也得找啊!”
“找着了,还找啥?”
“找着了?啊,我知道了,你跟踪我!”
“哎,你别忘了,是你叫我跟着你的,你说别离你太远。”
不知怎的,子玉就是觉得眼前这位郡主是那样亲切。小时侯那个凤儿姐,不,凤儿妹的影子浮现在眼前。她是蓝凤,凤儿妹是赵凤,唉,此凤不是彼凤,要是,该多好啊!母亲的心愿就会实现了。凤儿妹在哪儿哪?
“你楞着干什么?”蓝凤问道。
“噢,”子玉回过神来:“我想起一个人。”
“谁啊?”
“小时侯的一个小伙伴。”
“男孩儿女孩儿?”
“女孩儿。”
“不害羞,心中老想着人家小女孩儿!”
“不,我们分手已经十年了。那是在一个特殊情况下分得手。如果她尚在人世,也该和你差不多大了。”子玉说话的时候,眼睛凝视着前方。可是,前方是一片黑暗。
“什么特殊情况?”
子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洪水。我们两家住在一起,十年前一个洪水的夜晚,我们从此再也没有见着了。”
“她姓什么?叫什么?”
子玉摇摇头道:“都忘记了。只记得她那时是圆圆的小脸,就象十五晚上的月亮,怎么就变成鹅蛋儿脸了呢?”
“什么圆圆的小脸变成鹅蛋儿脸了,你见过她了?”
“噢,”子玉拍拍脑门,说道:“唉,又走神了,怎么就把你和她混了呢?”
都没再说话。黑暗中,蓝凤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子玉。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也是“恍如玉树临风前”。
许久,蓝凤轻声道:“咱们该走了。”
“咱们?”子玉再次回过神来,说道:“郡主,你受罪还没受够哇!”
“你能受了吗?你能受了,我就能受了。”
“你不知道,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受苦受难,我总想,不管是为官还是为民,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每个人都能够不受屈辱地活在世上,那该是多么好啊!”
蓝凤迟疑了片刻,叫道:“宇弟!”
“叫我吗?”
“对,不叫宇弟,这个名字不好听,叫你玉弟吧。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就叫你玉弟,你就叫我凤儿姐,好吗?”
“你叫我凤儿姐!”十年前,那个小姑娘就是这样对子玉说的。
“不,我叫你凤儿妹!”
“凤儿姐!”
“凤儿妹!”
“哼,随你,反正我是姐!”
十年前,不就是这样的情景吗?
“凤儿妹,你说咱下一步该干啥?”
“不想赶我走了?”
“我……我……”子玉转过身来,双手扶在蓝凤的两个秀肩之上,说道:“凤儿妹,说实话,我真的不想让你离开我。”
蓝凤感到了子玉身上传过来的热气,感到了他的心脏在怦怦跳动。蓝凤一时也是芳心欲醉。她默默地将子玉的手从肩上拿下。
她想:“眼前这位玉弟竟也常常是柔肠百结,我一定要尽一切力量保护好他,使他有一个光明的生活。但是自己可不能陷进去了,要尽快找机会向他表明心扉。”
想到这里,蓝凤本来想说:“等天明,咱们就去直接面见王大人。”哪知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说道:“你也舍不得赵姑娘离开吗?”
“你不知道,我这个人喜聚不喜散,总想朋友们都能朝夕相处。可是和赵姑娘、沈大哥他们在一起,总是那么别扭,他们为什么总是误会我啊?”
“那是他们从心底嫉妒你的文才武功。咱别说这些了吧?天明咱就去面见王大人,怎么样?”
“不,我想,咱们不如休息一天,然后跟上池寨主的使者,就上浰头寨,一方面告诉池寨主王巡抚的阴谋,再多了解一下王巡抚的情况,我想当面揭露王巡抚的假道学真刽子手的面目。”
蓝凤道:“明个浰头寨的使者就来,咱既然要上浰头寨,何不面见王大人,讨个回访使的差事,大大方方地进入浰头寨呢?”
“好主意,凤儿妹,你真是太聪明了。”子玉想,要是赵萍,大概八年也想不出来。
“我是凤儿姐!”
“凤儿妹!”
两人打定了主意,天明便去见王守仁。
依着蓝凤的主意,这夜便在山林中过了。子玉坚持不允,说道:“我们既已打算亮明身份,就大大方方地找间客栈住下,又何必自找罪受?”
其实,子玉倒是能够随遇而安,他担心蓝凤奔波露宿,身体会垮下来。
两人下了岭来,回到蟠龙镇,叩开了客栈的门。掌柜的坚持要先验明两人的身份。子玉和蓝凤掏出宁王府的令牌,掌柜的验过,才放两人进门。
掌柜的验过了两人的身份,知是宁王的使者,格外客气,说道:“敝处穷乡僻壤,比不得南昌,但房间还算干净。两位客官是要一间,还是要两间?”
蓝凤脸一红,尚未开口,子玉道:“两间。”
第二日,两人乘船来到赣州城。
天已放晴。两人想着,昨日被人当作乞丐,用绳子栓着,喝来吆去,今日可是衣衫光鲜,大摇大摆地要成为巡抚大人的座上宾。
进入城来,两人想,时间尚早,且到那充做临时牢房的地方看看。还没到跟前,就见几名士兵从门里抬出几具尸体,扔到马车上,盖了一张席,马车便“得得”地走了。
子玉问街上的闲人是怎么回事,那人瞥了子玉一眼,没有吭声。
一名老者却站在旁边自言自语地道:“不给水喝,不给饭吃,哪天也得死几个。”
子玉心情十分沉重,他想:“王大人这位旷世大儒,果真是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歹毒心肠。”
待来到巡抚衙门,王守仁听说是宁王的使者,亲自出来迎接。
宾主坐定,王守仁道:“早听有信报,说是有一位文才武功俱臻上乘的温公子要来此处,报效朝廷,一展才华。莫非……”
子玉忙站起,拱手道:“在下温志宇。这位是……”
蓝凤也忙站起,拱手道:“我姓蓝,单名一个凤字。”
王守仁道:“看见两位,俱是人中龙凤,本院甚是欣慰。蓝公子不会是女扮男妆吧?”
蓝凤脸一红,笑道:“王大人好敏锐的眼力!”
“哈哈!”王守仁笑道:“本院年事已高,一辈子膝下无女,所以看见女孩子就心生爱怜。不知谁家有这么好的福分,有蓝小姐这么好的女儿。”王守仁言语和蔼,脸上一片慈祥,大有长者之风。
子玉道:“临来时,王爷交代,说王大人在此剿匪,甚是辛苦,特命我们来此,看看有何可效力之处?”
“谢谢王爷关心。两位今天来得正好。待会儿便有浰头寨的使者前来议降。许多人对本院说,这伙人为非作歹已久,个个罪恶滔天,正该赶尽杀绝,不该接受他们投降。可本院不这样认为。
“这良知本该人人都有,只是王教失宣,致使一些人恶念丛生,以至做了一些害国害民之事。但天下无不可化之人。待他们投降后,本院将分给土地,教以仁义,使其复为良民,使这里的百姓各得其所,安居乐业,再也不受匪患兵燹之苦。”
如果不是昨晚亲耳听到王守仁的阴谋诡计,若听到王守仁的这番宏论,谁都会以为,坐在你面前的,的确是一代大儒,忠厚长者。
子玉道:“刚才我们来时,见东面牢房里抬出几具尸体,说是被饿死的。”
“牢房?在哪里?”
“就在抚院东面不远。”
王守仁道:“温公子观察细微,爱民之心,溢于言表,正是为朝廷效力的最佳人才。不过,公子所说的那个地方,并非牢房,而是临时借用的民房,权且做了遣送所,就是将街面上衣食无着之人收拢了,问明了住址、职业,发给路费,让他们回去生产,无地无业的,生活无着的,本院还要发给他们置业费。唉,使万民安居乐业,实在难哪!
“至于公子说的尸体嘛,眼下天燥,时疫流行,此处穷乡僻壤,实在缺医少药。唉,天天都有人死于时病。本院正欲招募一批医者,由本院出资,免费治疗这些得病的老乡。”王守仁说话的时候,一派悲天悯人的神情,仁者爱人之心溢于言表。
子玉和蓝凤若非昨日亲历了非人的待遇,真想拜倒在王守仁的脚下,高呼万岁。
子玉正要问紫衣秀士和赵萍的事,昨日那名教子玉他们念王氏语录的王书办匆匆进来。说道:“启禀大人,浰头寨的使者到了!”
王守仁笑眯眯地道:“好,好,两位公子——蓝小姐,本院认为这样称呼你比较妥当些,便随本院接待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