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公交车的时候，以前总为别人起身，现在常常有人给你妈妈让座。“大肚子下车，过点细哈。”豪气冲天的公汽师傅居然也这般锦心绣口，让你大惊小怪之余，不得不质疑自己的想象力。同样，在别的公共场合，平日里爽朗生猛的大嫂小弟也温文尔雅起来，暂充一回不列颠男人。
“路上车多人多，好危险哟，不行就坐的士吧。”刚刚怀孕的那段时间，早上我天天送她上班，为她的安全担心。每次她到了公司的大门口，我才回家。后来没时间送了，总忘不了叮嘱她。
每个月会有一到两次产检。你妈妈带着你去检查的时候，我就在外面的过道里寻个座位坐下来，进行漫长而又枯燥的等待。这种等待有着强烈的隐喻，丈夫、父亲就应当地义天经地为妻、为子去等待。等待的时候，长长的通道里演绎着人生百态，或是窃喜，或是长悲，或者是一个人的眼泪，或者是三五人的痴呆，都表演得如此真切。
那一年夏天的气温屡创新高，你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感受到这份不平常呢。正午时分，地面蒸腾的热气在眼前晃来晃去，如同起舞的群魔，一定要在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把你如醉汉般撂倒才行。天气过于炎热，对于你和妈妈都是严峻的考验，她的起居饮食欠佳，情绪也不稳定。
“别吃太多辣椒了，宝宝生下来火气会很重的。”
“一点胃口也没有。不吃我就活不下去了，我没有了，还会有她吗。”食欲不佳的时候，你妈妈就用极辣的辣椒酱调味，以求可以多一些进食。
能够走过这段困难的日子吗，我心里没底。
为了安全，爷爷从老家捎来不少食物，还带有田园泥土的芬芳，还带有质朴农家的烟火。但捎来的毕竟有限，每天你和妈妈要接触到大量未知安全的食品，当然还有污浊的空气、巨大的噪音。以后你的生活环境大致也是这样，为人父母，我却不能给你健康的食品、清净的空气和宁静的空间。
她慢慢进入妈妈的角色，你的许多衣物是她在孕中自己一点一滴准备好的。毛衣，毛裤，棉衣，棉裤，内衣，内裤，包被，尿片，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一件不缺，一项不少。
随着你慢慢长大，妈妈的不适渐渐多了起来。有时她感到气闷心慌，坐卧不安，精神萎靡。
“哎呀，我透不过来气呀。”
“怎么了？”
“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到处都不舒服，你给我按一按脖子吧。”
……
“感觉好些了没？”
“按一下好多了。”
……
“我真的不想去上班了。好累呀。”
“坚持吧，没多久宝宝就出来了。”
“你去替我上班吧。现在真是世道颠倒了，我还要天天上班，你倒好，天天在家里。”
“好呀，能替最好了。我也想去上班了。”
有时半夜里，听见她叫我。
“怎么了？”
“就是不舒服，怎么样都不舒服。”
“肚子太大的原因吧。”
“能找个放肚子的地方就好了。”
“放我身上吧。”
“这样就好些了。”
睡眠也常常成问题，辗转反侧，如卧针毡，没有亲身经历过绝然体味不到那份滋味的，难怪有人说没当过妈妈的女人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