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丑事
三十五年前,马帮老帮主刚刚去世,那时我才十九岁,太极兄才二十一岁,二人正当年少气盛,凡事敢作敢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那一年岳州雷庭主雷万节向马帮买下一百五十多匹高头大马,价值一千多两,这在当时可谓是桩大买卖。我与太极兄前往岳州送马过去。当时雷庭招兵买马,四处张罗开支,入不敷出,一千银两对雷万节而言是笔小数目,却也不能及时周转出来,情急之下竟出奸计陷害了我弟兄俩。恰在当时,郭主帅领导的小金会正好与雷庭结有梁子。当时的世道虽没现今这般乱,但雷万节明不杀人放火,暗地里却干些幕后劫镖的勾当。雷庭主与郭主帅结的梁子便是因一枝镖银而起的。郭主帅一来要雷万节偿还镖银,二来也从中得到雷万节暗做勾当的把柄,雷万节因此坐立不安,千方百计要除去郭主帅。
雷万节的管家收了马匹,便带着我与太极兄来到一间厢房里。那厢房用粉红色的垂幔隔成两间。外间摆有茶几长椅饮具,显然是招待客人之用。厢房的垂幔未曾挂起,透过幔布朦朦胧胧的瞧见里间似摆有张床。管家献上茶后就招呼道:“两位大爷稍候片刻,我去向雷庭主取了钱就来。”掩上厢房门出去了。当时我俩尚自不知雷万节是个阴险小人,他吩咐管家在茶里下了迷药。当我俩喝完茶后,那个管家却是迟迟不来。喝下的迷药在肚子里发作起来,我俩开始浑身发热,披在外边的衣服一件件地除去。这时厢房里间哎唷唷地传来一声模糊的轻吟,我与太极兄大骇一跳,喝问道:“何人在里面?”蹑手蹑脚地掀开垂幔,却见正对面的床上赤条条地躺着个女子。那女子的手脚被绳索缚住,不能动弹,却睁着一双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我俩。
太极兄吃惊说道:“不妙,我俩中计了!”话音刚落,厢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了,管家冲进来叫道:“马帮两位大爷,钱送来了。”突然看见我俩****着胳膊,而眼光落在床上的那名女子时立即哎呀一声惊叫,颤抖抖地说道,“小兄弟,你……你们……绑……绑了雷夫人的贴身丫環在此……”大叫一声,冲出去了。不一会儿雷万节就带了一帮人马闯了进来。
结果可想而知,雷万节无论我弟兄俩如何辩白始终是听不进去。他将我俩关进牢里,一天过后方来找我俩道:“我慎重考虑了一天一夜,觉得你两小伙年少无知,老帮主又刚刚去世,如果将此事张扬出去,我雷万节的颜面倒不紧要,马帮多年来的声誉却要毁在你两小伙的手里了。像你们做生意的应该比谁都清楚,名誉声望对生意的影响便如大海航船的风帆,风帆大则船行顺畅。倘若船帆毁折马帮声名扫地,试看看船如何能航行大海,试看看还会有谁愿与你们马帮打交道啊?”太极兄道:“雷庭主兜来转去地费了一番口舌,究竟想将我兄弟俩怎地?”雷万节道:“呵呵,毕竟是做大哥的明白事理快些。实话相告吧,天下没不收钱的饭馆,我替二位守口如瓶,答应将二位的丑事忘却,二位却要替我雷某人去见一个人。”“谁?”“郭主帅。见到他人之后,二位的丑事我雷某人自当忘得一干二净,还会将欠下的一千多两的马匹费用一次还清。这笔生意马帮只盈不亏,两小伙不必细想,就这么定了。”
于是我弟兄俩便答应雷万节去见恩公郭主帅。
马太龙插话问道:“二叔,当时你跟爹爹真的只是去见见恩公而已,就没答应雷万节做点别的什么的?”马来真道:“确实只是见见而已,并未答应对恩公做点别的不利之事。”马氏三兄弟挢舌难下,连郭少主也觉意料之外。郭少主好奇问道:“两位老前辈当时是如何借口接近家父的呢?”只听马来真说道:“马帮历经百余年之久,在江湖上享有清誉,但凡一听马帮之名便知是做马匹生意来着。当年我弟兄俩人找上恩公,恩公便知我俩是上门来销卖马匹,虽不缺马用,却也极豪爽地买了十匹健马,并一次性付清了银两。恩公当年随和爽朗的音容,我至今仍是清晰难忘。”马太极接着道:“见完恩公,一切如期所料,十分顺利。回来之后我也好生奇怪,为何雷万节别有用心的陷害目的却要我兄弟俩如此简单地见见郭主帅而已?”
马来真道:“恩公心思缜密智慧深远,我弟兄俩遭受雷万节陷害之事在与他见面之时便已被恩公识破出来。恩公当时也不点破,只是道:‘两位年纪轻轻便堪当马帮大任,我郭某十分赏识年轻有为之人。郭某有句话要赐送二位:江湖虽然险恶,但自身坦坦荡荡,一切自然会逢凶化吉。’太极兄道:‘主帅教导极是,师父老人家在世时也时常训导我兄弟俩人,说凡事所为无需苟求,但对得起天地良知便问心无愧了!’主帅道:‘两位年少不轻狂,时刻铭记师尊教导,十分难能可贵。两位身上的衣服气味浓郁,不知是性癖如此还是一时的随意?’恩公这话倒点中了我弟兄俩的痛痒之处。当时答应雷万节见恩公之后,雷万节就要我弟兄俩换上他准备好的这两套衣服。雷万节与主帅结上梁子,却要我弟兄俩人更换新衣来见主帅,以示尊敬,明显是不怀好意。但区区一套衣服也做不了什么文章,我弟兄俩也就起个疑心而已并未去深思究底。主帅既然问到,我便答道:‘是一位朋友临行赠送。’主帅微笑不语,叫了侍女煲了一盅药汤,对我俩道:‘湘南气候多变,寒燠失时,湿气氤氲,两位初来乍到,怕会水土难服。这盅补汤是我特地为两位煎熬,来,喝了。’又叫裁缝师傅赠了两套衣服让我弟兄俩换上。”
郭少主失惊道:“如此看来,爹爹是发现了雷万节赠的衣服上有古怪了?”马太极道:“不错,衣服上熏了药味,是致人于死地的慢发性毒药。”在场众人啊一声惊呼,只听马太极怒道:“雷万节好恶毒的用心,连我兄弟俩人也算计在内。幸好恩公早已知察,煲的那盅药汤便是衣服上毒味的解药。”马来真道:“我弟兄俩回来没多少日便听说主帅遭人毒害逝世的消息,这才明白雷万节为何要我弟兄俩换上他准备的衣服去见主帅的用意了。我弟兄俩想起那日主帅的盛情款待及循善教导,心中万分悔痛两人为虎作伥害了主帅这么个大好人。后来太极兄告诉我:‘我兄弟俩人一样闻到衣服上的毒味,既然未死,那么主帅煲的那盅补汤显然是衣服上毒味的解药。’明白这点,便可想而知主帅的死讯是假的了。主帅这是在将计就计,让雷万节得意忘形丝毫没有防范之心。果然过没多少日,雷庭便被主帅剿灭。只可惜主帅宅心仁厚,放生了雷万节,以致于雷万节今日又再作恶多端遗患无穷。”
马太极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人既要在尔虞吾诈弱肉强食中求生又要恪守纯良本性并不如何容易,而要做到像主帅那样雍容大度虚怀若谷又谈何容易?凭主帅这一份胸怀与仁义,马帮便足以报答恩情生生世世!”转首对郭少主道,“马帮虽然势力孤单,但凡小金会有何差遣尽管吩咐,马帮谨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郭少主掬身道:“马老前辈言重了。”马来真道:“少主回去请代老夫弟兄俩向恩公问候一声,马帮初到小容镇,待帮中安定下来我弟兄俩择日便登门拜访恩公。”郭少主笑道:“两位老前辈能拜访家父,家父一定十分欢喜。明日愚妹出聘,还望两位老前辈前去捧场。”马太极闻言,喜逐颜开:“可喜可贺,想不到一别恩公三十余载,恩公会来这么一个惊喜。哈哈,老夫兄弟俩明日就登门贺喜去。”
郭少主告辞马帮二位老帮主,抱着迎春花上了马车,驾出大门时蓦地想起一事,立时噬脐不及:小妹婚事已成了抓拿那卧底的陷阱,怎可请二位老前辈前去呢?既然讲了也就不便回去改口,只好就此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