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反射着灯火的光芒,来自天际的雨珠顺着宫檐晶莹华丽地落下,最终没于地上的积水中,溅起的涟漪令本就模糊的宫灯长廊的倒影消失不见。
听着屋檐的滴雨声,纵使是在夜间依然灯火通明的皇宫,萧玉卿也早已失去了观赏雨后夜景的心情。不用看她也知道,此刻她的凤坤宫周围皆是禁卫军。现在只是软禁,不久就会将她逐出宫去了吧,甚至是赐死……
她的父亲是丞相如何,她贵为皇后又如何?一着不慎,父亲和家人就深陷囹圄,罪名居然是谋反。讽刺啊,她的父亲,那个从天下未定就为辰国出谋划策的军师,各国统一后更是宸国的开国元老,谋反?
开元五年,她十六岁便嫁予他为妻,成为皇家的太子妃,十七岁又生下皇长孙。开元十年高祖驾崩后,雍熙元年她便被册立为皇后。那时的她家世显赫,荣宠一时。奈何最是无情帝王家,才九年而已,他们的夫妻情分就要尽了吗?她不想也无法欺骗自己,她的丈夫曾今的太子如今的九五之尊,无法也不能像寻常百姓一般庇护她和她的家人。在那样的地方,屈打成招便是如同家常饭一般的东西吧,不久或许她也会“荣升”主谋之一。
大势已去,她别无选择。
回身望向垂首立于面前的侍卫,他也是她的儿子大皇子的教习,他是如今唯一愿意忠心于她的人了,也是她现今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她曾救过他的妹妹,并顺便为他的妹妹物色了一户人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原来在宫斗中惨败于祁贤妃的她也会这种收买人心的伎俩,不过幸好有当初的“顺便”,她的楠儿如今才有一线生机。
屈膝,她跪倒在他的身前。
“娘娘不可……”冷峻低垂的脸上泛起一丝慌乱和不忍,燕齐俯身想要搀扶,手触皇后身侧却觉不妥,只得缩手抱拳跪着。
萧皇后兀自跪着,身子反而越发低伏:“先生不必如此,这一拜先生受得!如今玉卿已无力自保,唯有一事放心不下,请先生成全!”没有用皇后的自称,只是声音很轻地说道,却是字字铿锵。
“娘娘何苦行此大礼,有何难事小人自当拼死完成!”
萧玉卿仍旧跪道:“玉卿死后贤妃一党必定不会放过楠儿,与其让他在宫中受尽欺凌,不如从此隐入民间再图将来。”抬头,望着燕齐的目光坚定而犀利,“玉卿知先生身怀绝技,潜伏宫中必有所图,玉卿无从顾暇,但请先生看在往日情份上,助玉卿和楠儿一臂之力!”说罢又是一拜。
看着眼前低伏的尊贵之人,燕齐微眯双眼,良久幽幽一叹:“燕某定不负所托!”
“大恩不言谢!”萧玉卿心中感激,但知时间宝贵不再多言,转向之前就已唤来的儿子:“楠儿,母后日后不能照顾你,你要坚强知道吗?”
“不!母后,楠儿不走,楠儿要留在母后身边……”八岁的靳楠哭着抓住母亲的手臂。
拭去儿子脸上的泪水,萧皇后狠狠心厉声道:“男儿有泪莫轻弹,出宫后你便不再有今日的光环了,但莫要忘记自己曾经的身份,你永远是宸国的嫡皇长子,你永远要记得自己的母亲、外公和舅舅是怎么死的!”复又看向燕齐:“楠儿就拜托先生了!”
点点头,燕齐抱起还在呆愣中的靳楠向窗外掠去,徒留在凤坤宫中缓缓站起却因久跪而身似落叶的萧皇后。
在记忆中,自己的母后总是温柔地笑着,她从未像今日那般声色俱厉地对待自己,靳楠不明白。可是,从小就看惯了宫中勾心斗角之事的他,真的不明白吗?
脚下不时有禁卫军侍卫拿着长枪三三两两地走过,靳楠只觉被人从身侧抱起飞一般地纵跃于各个殿宇之上。眼见离凤坤宫越来越远,靳楠心中刺痛,心中仿佛有个遥远的声音不停地叫嚣着,不让自己离开,顿时在燕齐怀中挣扎起来。
“放开我!我不能留下母后一人!”死命掰着圈紧自己的手,靳楠喊道。
燕齐手臂收得更紧,沉声喝道:“殿下难道忘了娘娘的嘱咐?”
闻言,靳楠身体一滞,但那如同来自前世一般的心声却告诉他,若离开便是终生的遗憾。靳楠张口便向燕齐手臂咬下。
“谁?有刺客!”
不想他们还是惊动了宫中的侍卫,燕齐暗叹一声,点住靳楠的穴道仍抱了他继续前路。
一时之间宫中乱作一团,抓刺客的喊声不绝于耳,身后偶有箭矢飞来,皆被燕齐轻松躲过,正诧异出宫的轻易,身后却突然没了动静。
看着远处禁卫军统领拿起弓箭,被燕齐抱在身侧的靳楠心中焦急,那人箭术非一般人可比,奈何穴道被点,身不得动,口不能言。
燕齐只觉身后飞来三道疾劲的势道,躲过两道第三道却是怎么也躲不过去了。闷哼一声,燕齐脚下勉力一点,飞出宫城之外。
“追!”
出得宫墙,燕齐连同怀中的皇子在京城卖马处骑上一匹马便奔向城门,此时只有赶在城门得知消息之前出得京城了。
“腰牌在此!开城门!”高举腰牌,燕齐提气喊道。
“轰隆——”守城之人见是宫中侍卫哪敢怠慢,立即打开城门。
两人一骑径直出城……
“关城门!”“轰隆——”望着远去的两人,守城官口中命令着心下却嘀咕着,这宫中侍卫出城办事怎么还带个娃儿?正疑惑间,城内又传来马蹄声。
“禁卫军统领张大人有令,城门即刻封闭,任何人不得出城!”来人头戴盔帽,身着侍卫服,手执令牌,胯下分明是宫中之马。
城官暗道糟糕,出了如此纰漏不免有些慌张,但也只有如实禀报:“大、大人,刚刚有位宫中侍卫——不是——是刺客,哦,还带着个娃儿,骑马出、出城了……”
“什么?”
……
京城外一处树林里,燕齐解了靳楠穴道,一得自由靳楠便喘气急道:“师父,你怎样?”
摆了摆手,燕齐轻声道:“不碍事……”手伸向背后,伴随着闷哼声羽箭带着血肉被拔出身体之外,箭头上的血液红中赫然泛着黑,无奈一叹:“走,往北,去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