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不问辛怪喃喃反复念道:“马道忠……李仁杰……”,突然紧紧抓住两人手臂,激动道:“千面人马道忠、黑鹰李仁杰?”眼里竟含有泪珠儿滚动。
两人似乎也已喜极而泣,瘸子道:“门主还记得在下?”
鬼不问辛怪道:“记得,当然记得,咱们本人不但是儿时玩伴,并同创建鬼重门,拼杀江湖十余年,在下身上的每一处伤痕无不记录着咱们三人的生死事故,岂能忘记?啊,你这?”与自己当年叱咤纵横江湖的黑鹰拄着一根木棍,竟成了瘸子,背部佝偻,连走路似乎都很困难,犹如雄鹰折了双翅,断去铁爪,内心何止震惊?而千面人马道忠两面部各整齐排列着两条疤痕,隆起的淋巴,已呈黑紫,像是被人撕去两块脸上皮肤,心里更加骇然,动容道:“老马……”
马道忠也动容道:“老马还活着,活着就是盼着能与门主重见一日。”
鬼不问辛怪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活着咱们就可再共生死。”
三人互扶双臂,哈哈大笑,眼睛里均含着泪水,那是由衷动容激动喜极而泣的幸福之泪。
见此情景,鬼不惹辛奇也目中含泪地说“好好好”,似乎除了说好,别无他词。
鬼不惹辛奇家里兄弟中现虽位居第二,实居第四,上还有辛特、辛别,各兄弟间年隔差不多都是三四岁左右。十二年前虽没能与大哥辛怪等人闯荡江湖,也未能与二哥辛特、三哥辛别等共赴战场,但接触最多的当属马忠道和李仁杰,与他们情义也属最近。曾经生死兄弟,分散十二年再次重逢,十二年积累感情一时暴发,其情其景谁不感动?自己也仿佛成为三人角色之一,禁不住热泪盈框。招头瞧见太阳,几近黄昏,估摸已到酉时,天色将晚,抹去眼中泪水道:“大哥,天色不早,不如找个酒家,好好喝上几杯。”
鬼不问辛怪道:“对对对,找个酒家,不醉不休,哈哈,两位兄弟意下如何?”
马道忠拭去泪水,与李仁杰相视点头,道:“属下一切听从门主安排。”
鬼不问辛怪哈哈大笑,拉起两人手道:“哪来门主,只有兄弟,走,喝酒去。”转身对鬼不惹道:“二弟套上马车,拉上木厢,啊,还有,将那小子放到车上,一同带走吧。”手指已晕过去而躺在地上的木一龙。
鬼不惹辛奇指着阴天睛等人道:“那他们……”
鬼不问辛怪叹道:“小的难成大器,哼哼老的即使不全死,也得落个半死,随他们去吧。”
鬼不惹辛奇不语离去。
马忠道看到木一龙的装束,惊问:“门主,这躺下之人可是五柳庄……”
鬼不问辛怪道:“此人便是五柳庄杂役木一龙。”
马忠道“啊”的一声,喊道“二门主我来……”便急步走过去。
鬼不问辛怪不解道:“这……”
李仁杰道:“门主莫怪,待会定会向您解释……”
…………
岭南三鬼、马忠道、李仁杰已将十二年来的各自经历相互进行了简略述说,无不感慨人心难测、世事多蹇,奸恶得势,英雄没落,令人心潮澎湃,又咬牙切齿。但此时忠心肝胆的兄弟朋友经历一番生死别后重逢,香肉美酒当前,岂非要喝个痛快?尤其让众人振奋的是鬼不问辛怪发现重大阴谋……马忠道也将与云青梅的交往、托付、木一龙的些许身世告诉了众人。
李仁杰道:“想不到这小子竟有这一身世。”
鬼不问辛怪问道:“他的杀父仇人真是梅青风?”
马忠道知道是在问他,却差点把他问住。这事马忠道也是从云青梅口中得知,具体如何发生,他既非当事人,也非亲眼目睹,于是稍有迟疑答道:“我也是从云青梅口中得知,至于是何原由,属下也不清楚,云青梅也没说详细谈及。”
鬼不问辛怪道:“千手云青梅算是江湖一等一的成名人物,听说传于北漠一带与契丹人也就是现在的辽人抗衡,长达数年,武功不俗。”
马忠道补充道:“门所言极是,我与仁杰兄便是在北漠密云山与契丹人激站时结识云青梅的,其实他的医术也非常了得。”说完望向李仁杰。
李仁杰会意,附和道:“不错,雍熙三年二月年我和门主带着门下二百余众前往陈家谷寻找辛特、辛别两位副门主尸首,不想大漠里遭遇契丹耶律雄部,激站时又遭遇大漠沙尘风暴,与门主失散,二百门众不见一具尸首,以为门主和门众等不幸遇难,属下便在大漠边缘地带,一面寻找两位副门主遗骸,完成门主心愿……一面伺机斩杀契丹兵,为门主门众多讨几条性命……后几经周折与忠道兄相遇,一同行动。密云山一站中,我背上、左腿各被契丹箭手射中一支,而且箭头均淬了毒液,那是沙漠中生长的一种体长可达一寸的蜈蚣体液,若不是云青梅及时给以剐骨解毒,属下怕是再难见到门主了。”
听到李仁杰阐说致瘸、驼背经过,鬼不问辛怪道:“仁杰、忠道两位兄台定是吃了不少苦头,还差点让……”
马忠道谦恭道:“门主言重了。”
李仁杰也谦恭道:“属下未能完成门主心愿,甘受门主责罚。”
鬼不惹辛怪嘿嘿笑道:“责罚?呵呵,两位仁兄为我辛家遭受多少劫难,感谢还未来及,怎敢责罚?都是过往伤事了,该去的咱们就让它过去吧。”
鬼不问辛怪、马忠道、李仁杰顿时陷入往昔的人事伤感中,一时沉默起来。
鬼不惹辛奇有意干咳几声,道:“大哥,梅青风是谁?好象听说过。”
“梅青风……”鬼不问辛怪反复念着,抓起身侧酒坛,倒了一大口,接着道:“梅青风是小孤山凤凰城的城主,传闻偏皖南一隅,风景秀丽,人迹罕至,是先朝大唐一位武将军在武门事变后归隐之地,宋太祖时传给梅姓,不知梅姓传接几代,我行走江湖那年梅青风已是凤凰城的城主,听说是为人谦和,广爱交友,喜欢收藏古懂古玩,江湖人都称无影,有人说他剑无影,有人说是拳无影,也有人说他剑拳都无影,可惜辛某未能与之切磋一二,也无缘见上一面,否则,可能辛某也能有幸结识为友。后来听说他收到一个无人认领的托镖,不久城中也遭变故,凤凰城被毁,梅青风一家也从此失踪……只是不想这年轻人的仇人竟是梅青风,辛某倒是第一次听说。”
鬼不惹辛奇道:“在江湖闯荡哪有不杀几个人的?梅青风不也是江湖人嘛!”
鬼不问辛怪禁不住再次感慨一声,叹道:“当真江湖险恶,出人意想,多少人为之功名利禄而丧命,又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残破难全呢!哎,不管这年轻人与梅城主是何仇恨,但毕竟是英雄之后,云青梅既下落不明,梅城主失踪多年,年轻人有伤在身,眼下不如……”扫视众人,瞧见无人插话,都在等着续说,于是接着道:“我与四弟五弟带着锦盒赶往五台山,寻求杨六侠帮忙打开锦盒,解开其中秘密,忠道、仁杰两位兄弟带上这位年轻人找个隐蔽之处先行养伤,等及伤愈,咱们就在西都汴梁城会合如何?”
鬼不惹辛奇、鬼不找辛异均显得兴奋,马忠道、李仁杰则情绪低落。
李仁杰道:“门主是否觉得属下已无用处、带为拖累?”
鬼不问辛怪道:“仁杰兄何出此言?辛某并无此意,辛某是……”
李仁杰道:“门主的好意属下心领了,我虽然腿已瘸、背已驼,但属下并非废人,从无畏惧,门主若是认为属下无能、已是废物,那还不如再遣属下到北漠,与辽贼共归与尽也不辱及门主名誉。”
鬼不问辛怪内疚道:“仁杰兄言重了,辛某怎可再让仁杰兄……”
李仁杰凄然道:“难不成门主依然嫌弃属下?”
鬼不问辛怪正色道:“辛某绝无此意,哎哎,既然仁杰兄执意如此,辛谋怎可再拒绝兄弟盛情呢。”
李仁杰喜道:“多谢门主。”
马忠道道:“属下也有话说。”
鬼不问辛怪道:“忠道兄但说无防。”
马忠道起身,恭敬道:“木一龙的伤情门主已经看过,并无大碍,多则*天,少则五六天便可痊愈。门主这一西行,路程遥远不说,其凶险必然接踵而来。五柳庄迟早获悉我与仁杰兄身份,马义荣已派遣所有人力劫杀门主,彭万方也已回彭城,相信必会发动一切势力,掩盖阴谋败露真相,牵涉多少人物难以预料,江湖怕是又要血雨腥风了。再说,国之大事,匹夫均有责,属下纵使无能,也应付尽毫力,属下岂能偷生归隐?属下本还有一私心,便是将这木一龙交给他叔叔云青梅,算就有所交代了。”
这一席话所得衷情中理,鬼不问辛怪竟一时无话劝说,沉思一会后,道:“哎,难道江湖当真又不得安宁了?哈哈哈好好好,你我若能再赴生死路,纵然事败无攻、弃尸荒野,也不妄为忠良、号有大志了。来,我们喝一坛壮行酒。”众人纷纷抓起酒坛大喝起来。
喝完酒,鬼不问辛怪见众人无异议,便将日后行程计划说了出来,与众人商议……
这时听到咳嗽声,马忠道喜道:“醒了,门主,我去看看。”
鬼不问辛怪道:“好。”心里仿佛悬石落下,忽然有一种释怀的感觉。
木一龙醒来时,感觉躺在一辆木质平板马车上,嘴唇干裂,右腿巨疼,不能动弹,像被挖去一块肉,中部缠着几圈衣布。胸口像压了快巨石,闷得几乎能以喘气。几步外生着一堆篝火,五人盘坐草地上,围着火堆谈得极兴,身侧各放着几坛酒,有的破碎,有的倒立。几匹马静静的啃着草,马旁有个木箱,箱上坐着一位彩衣女子,相貌虽不太清楚,瞧其轮廓,木一龙能判断出女子是五柳庄大小姐燕诗祺。
手撑支地,木一龙想坐起,胸口传来一阵巨疼,一股闷气丹田突生,迅速冲到嘴里,忍不住咳嗽。
马忠道来到木一龙身边,左手伸到木一龙颈下,右手扶胸,关切的问:“怎么样孩子?”
木一龙又咳嗽两下,咳嗽更带来胸口的巨疼,于是深吸一口气,努力忍住不咳,无力道:“还好,一时半会可能死不了。”
微弱的火光中,木一龙瞧见来人面目,丑如鬼怪的,差点把心吓了出来,身体禁不住颤抖一下。
马忠道自然感觉到木一龙身体的抖动,蔼声道:“怎么?没有见过鬼吗?”
心思被猜着,毕竟来者是在帮扶自己,木一龙歉意道:“多谢,有劳前辈。”
马忠道笑而不答,五柳庄期间化名马三道,与木一龙本是相识的,现在除去假面具,且长相面部狰狞,加上火光微弱,与原面目相差真如一人一鬼之别了。
马忠道本欲将扶木一龙搀扶到篝火旁边,想到木一龙腿部、胸口均有伤,听其咳嗽声音,胸口伤情怕是不小,便连人带四一起拉到篝火旁。
篝火烧得极旺,几乎将每人面目照得清楚。木一龙认得出是岭南三鬼,另有一人身材佝偻,背部一个大凸包,长发稍长,垂及颧骨,似曾见过,但难以认得。
木一龙本正想着如何应对鬼不问辛怪的嘲笑或奚落,不想就连岭南三鬼也是视他不见,依旧喝酒大声谈笑。
马忠道问道:“饿了吧?吃点这个”,随手递给木一龙一块肉。
木一龙说声“有劳,多谢。”从其手感上判断不是牛肉便是马肉,闻到肉香,舌下立即有口水流动,胸口虽疼,胃里也泛出了酸水。
马忠道坐定,抓起酒坛道:“门主,属下再敬你。”
鬼不问辛怪哈哈笑道:“好”,举起酒坛,仰面大喝。
“门主爽快”,马忠道也将酒坛举过头顶,坛口对着嘴巴,酒倾面而下。
放下酒坛,马忠道见到木箱上几乎蜷缩的燕诗祺,心里想起一事,便道:“门主,属下想有一事请求。”
鬼不问辛怪道:“哎哟,你我此后只以兄弟相称,再无门主不门主的,忠道兄有话,直说就是了。”
马忠道心有所动,说“这……”
李仁杰也道:“门主,这恐是不妥吧?”
鬼不问辛怪道:“有什么妥不妥的,我已解散鬼重门,哪里还有门主?我不能再让我的兄弟们再流血牺牲、无家难成、有家破碎了。”
听说鬼重门解散,马忠道、李仁杰同时“啊”了声。
鬼不惹辛奇补充道:“我大哥说的是事实,门众已散,所有财产均已已分给门众了。”
马忠道、李仁杰知道两人所说都是事实,只是不愿承认。鬼重门门众过千,屹立岭南近百前,倾注多少门众心血?这说散就散,示免令人惋惜。
鬼不问辛怪本想安慰两人,但自己断去先辈几代的努力,心里何尝不痛?想到近千家庭均能安享生活、同乐天伦,这也何尝不一件伟业?思忖间想到马忠道还有话要说,便催促快讲。
马忠道:“马义荣接好彭万方,与辽人交易马匹,勾结水蛟帮以便水上运送,先前其目的只在寻求良马,改进马种,彭万方有辽人血统,暗中竟将马匹卖给叛贼李继昌,不管马义荣知情与否,现今实属通敌叛国。据我与仁杰兄多年隐藏五柳庄所查,五柳庄估计只有马义荣、妻子彭蕙芬参与,想必两个女儿均是毫不知情。”
李仁杰道:“后院厨房屠仁军、潘红花也是参与者,两人似乎大有来头,其大女儿娇妮、小女儿娇燕不像亲生,确也没有参与,这点属下可以保证。”
木一龙听到鬼怪人、驼背者均称鬼不问辛怪为门主,猜测两人必属鬼重门下,但两人对五柳庄情况也是掌握得极为清楚,难不成还是五柳庄人?而鬼怪人虽然长相骇人,但对自己伤势似是关心,或许出于同情,也可能本来相识。五柳庄中除了后房总管马三道外,他实在想不出其他人来。
这时听到鬼不问辛怪问:“你俩的意思是……”
马忠道看一眼李仁杰道:“所以属下想……这马义荣的大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