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第一百一十四章智者的背影
老人身着着用油黑发亮的鸦羽制成的长衣，嫩白如孩童那般的手掌指了指自己下的绿色棋子。
“彼方来生。”老人说道：“生围死灭，死在生留，伤至生灭，生旁伤好，伤存死至，死在伤存。”
“复杂。”凌云收起剑，慢悠悠的走到棋盘前，看了一会，想了一会：“生杀死，死杀伤，伤杀生，生救伤，伤救死，死救生，围则为杀，旁则为救。”
“百格能杀？”凌云皱了皱眉头。
“能。”老人肯定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边来一局吧。”凌云笑了笑：“不过，棋子太过无趣……”
“无趣？莫非你是想赌？”老人哑然：“你可没有赌注。”
“不，我认为我有。”凌云微微笑：“我赢你一子，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是输我一子如何？”老人说道：“你不会想说没这种可能吧。”
“不，我输你一子，同样回答你一个问题。”凌云说道。
“你真是自信。”老人笑道：“那就开局吧。”
两人心知肚明，事实上老人想要问的问题绝对远远少于凌云。
这盘棋，野心大，凌云的意向太过狂妄。
凌云是个新手，老人从凌云的第一个子便看出来了，不过第十个子落下，凌云便差点被吞了一个子。
“差一点，可惜，可惜。”老人叹了口气：“棋下太快，眼角便会沉迷。”
凌云笑了笑，不说话。
“如此说来，我的第一个子。”不多一会，凌云便从棋盘上拿下了整盘棋的第一个子。
那是一个生子，在棋盘战斗激烈之处转了一圈棋盘之后重回起点之时被凌云杀掉。
“我师父，叶孤云曾经到底是个什么人？”凌云问道。
“你真是急，或者下个棋子我便赢回来了。”老人淡定的下了一个棋子。
“如今的叶孤云又是谁？”凌云又下了一子，再次从棋盘上拿起一子。
“这……”老人眉头一皱，然后总算是看出端倪了。
“你至少还会被我吞掉十五个子，你输了。”凌云哒的一声又是一个棋子。
老人沉吟不说话。
过了良久，老人终于出声了，他叹了口气，翻手撤了棋盘，上了一桌草本饮料，执起一杯，独自润喉。
“叶孤云……历史上的叶孤云是个遭人恨的家伙，但是，我等活下来的老人，却几乎都曾经成为过他的座下。”
凌云微微动容，但是脸色却依旧没有动容，直到老人说出下一番话的时候，他才真正露出了动容的神色。
“叶孤云，第二纪元生于一个小家族，天资逆天的他在第二纪元结束的时候成功地终结了众神之战，成就了最强之名，登顶神域，成为了诸神之王！”
“什么？！”凌云曾经听过老头子说过关于他自己的历史，但是他却从不提起这些具体的事情。
可惜，神王已经死了。
凌云瞬间便想到了以前的种种，心中却已有了一些了然。
“可惜，叶孤云辜负了我等。”老人放下杯子，笑道：“他竟然想要实现【众生平等】，并且在不知不觉中布置了很多东西，但好在，最终被人发现。”
“他想要牺牲众神，以众神之血打开所谓的【众生平等】的大门！”
“神域因此天翻地覆，最后，神域被【众生平等】肢解，众神死伤无数，叶孤云被杀死。”
老人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刻意的控制了不去说太多，也不敢说太少，却是点滴都带着激昂的情绪，身上鸦羽扇了一阵微风。
“所以，叶孤云只不过是个死人罢了。”
老人终于平静下来，喝掉一杯，又斟一杯，独自沉思。
两人坐在巨树之下，却是不言不语，凌云在消化老人的话，而老人则是目光迷离间想到了许多过去了久远时光的事情。
“如今的叶孤云呢？”凌云说道：“叶孤云已经死了，我遇到的又是谁？”
“你遇到的那个叶孤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样一句话。”老人淡淡的说道：“孤星剑圣只有一个。”
“你应该能够听懂这里边的玄机，只是没有或者不敢往那个方向想而已。”老人笑道。
“叶孤云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传承物，一把剑，一个执念罢了。”老人说道：“所以，你活下去，他便会真正的死去。”
“我懂了。”凌云说道。
所以，那些人才会这样追杀他，才会这样想要毁灭掉他，虽然过去了如此之久远的时光。
“我还有很多问题，希望你也能为我一一解答。”凌云说道。
“你今日的来意并不是问问题吧。”老人笑了笑：“当然，我还欠你十三问，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诈你。”
“事实上，我在花朝的魔法塔上得到过其他人的帮助，知道了很多关于上古文明纪元的事情，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找到了你。”凌云说道：“但是，无论是【诸神目录】还是其他的书从来都不会提及毁灭掉以往纪元的战争的原因。”
“所以，你想要问我为何以往的纪元会被毁掉，为何我们要这么做对吧。”老人叹了口气：“这不是你应该触碰的领域，至少其中的原因不是现在的你应该知道的。”
“至少，我希望自己能够稍微了解一点点。”凌云说道：“第二纪元之后为何还会发生众神之战，第三纪元又是为何覆灭的！？难道这不足以让我感兴趣吗？”
“我不欺你，只是你知道了，可能……”老人说道：“我上面的人却不想你知道太多。”
“太多？”
“第三纪元太过惨淡……在此之后，我们分成了两个派系，然后仇恨开始积累，直到那个大门打开，大战更加激烈了。”老人不多言，含糊其词说了几句。
但是，仅仅是这几句话其中的信息量便已经让凌云皱起了眉头。
“两个派系是哪两个派系？”凌云问道。
“混乱与秩序。”老人笑道。
事实上，凌云所不知道的是两个派系在不久以后就会公布开来，玩家们开始加入各个派系，真正的开始融入这个世界。
“两个派系有什么分别吗？”凌云试图从这里敲打出一些秘密。
“混乱主张强者当立，秩序主张公平正义。”老人像个答话机器一样，但是却一直很注重话中的分寸，从不多说。
“你也看出来了，如今的腾龙大陆是秩序方掌控着大部分的地域。”
“那么，能否告诉我南部荒原属于那一部分呢？”凌云更加疑惑了。
“中立。”老人淡淡的说道。
“你们怎么可能容忍中立方的存在？！而且，别忘了你现在就呆在了所谓的中立地域内。”凌云笑道。
老人的解释太牵强。
“是的，我现在所在的就是中立地域。至于，我为何可以停留在此，可是专门为了你而来的。”老人看了一眼天空上的太阳：“从世界的背面。”
“……”凌云沉默了。
“你们上面的人是谁？”凌云问道。
“我们上面？你说的包括了哪些【我们】？”老人抿了一口杯中水。
“混乱和秩序。”
“混乱之上为【轮回天】大人和【大罗天】大人，而秩序之上则是【至圣天】和【普世天】。”老人花中有着对前两位大人的尊敬，却对后两位大人物只是保持了至少的尊敬。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能够成为你们的大人？”凌云疑惑的问道。
“诸天是母神的孩子，难道你没有从那些历史书上看到这些句子？”老人笑道。
“不，我要问的是为何他们会成为你们的大人，还指引你们的行动？”
“混乱和秩序便是第三纪元末期由他们提出来的，正是因为他们的指引，众神才得以停止了战争，世界才在支离破碎的边缘被挽救了回来。”
“……”作为一个天神，一个真正的上位者，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凌云不由得对诸天感兴趣了。
“也就是说他们就是毁灭掉第三纪元之后的纪元的元凶对吧？”凌云撇了撇嘴，似乎已经猜出了老人的回答。
“不是。”老人淡淡的说了这两个字，不愿意再多说。
“【诸神目录】上有一位神明，其名为雅典娜，你知道她的来历吗？我是说我想听更加具体的。”
“英勇的女神，挺身而出拯救苍生于危难中。就像诸神目录上所说的那般。”老人说道：“与中立神系的大人关系亲密，在中立神系中的位置与我差不多。”
“中立神系？！”凌云竟然没想到这一点上。
“没错，中立神系便是混乱中立和秩序中立的支持者。”老人说道：“你应该也能猜到了，中立神系的大人是【琉璃天】大人。”
“原来如此，所以才有中立神系的存在。”凌云想了想，问道：“我想知道神位的阶级以及神格的作用。”
“神只是一个称号，一般都是用来称呼那些通过【神格】获得了神力蜕变的人。”老人说道：“神明分为下位神，上位神，主神这三大阶级，其下细分无数，很难说尽，一般神系都不会为神明细分的阶层赋予名号，我便不说了。”
“那天神呢？！”凌云听完老人说的，突然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老人并没有把天神列入神明的行列。
“天神？呵呵，天神可不是神。”老人神秘的笑了笑：“神是蜕变之后的人，而天神……是另一种高等生物，如今你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何必深究呢？”
“一旦天神出手，就算是神明也得束手就擒，更何况是你。”老人看着凌云说道：“所以，你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就算你知道了天神的阶层如何细分又如何？”
“这个问题便算我不便回答吧。”
“我师傅被谁所杀？”凌云突然问道。
“这是个千古疑问，每个神王的死去都是一个千古谜题。”老人叹了口气：“既然成为神王，你认为有几个人能够杀得死他们。”
“但是，神王不死，时代又怎么会有所改变？”老人看着天空。
天空上有十三轮明月，凌云曾看到强者们在书中安静的写下十三轮明月便是十三个巨大的悲哀。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历史，当他真正的了解到历史的真相的时候，那巨大的悲哀便如在眼前。
一个个纪元过去了，活着的人依旧在争斗，依旧在创造新的月亮，依旧在无知中继续着仇恨与被恨的路。
“难道两代神王的死亡都是同一个人杀的？”凌云想到了这个可能：“真是一个巨大的局。”
“或者有人会知道。”老人这样说道：“但是，他却不愿意或者不敢说出来。”
“谁？”凌云诧异的问道。
“工匠之神。”
“一个普通的神明？”凌云皱了皱眉头，不敢相信。
“不，他是天神中的神。”老人笑道。
他的笑带着别样的意味，凌云看不懂，看不清，他的话倒是让凌云震惊了。
天神的神？！
“天神的神？！”凌云失声低吟。
“呵呵，名义上他该被如此称呼。”老人道：“至少，在神王未亡之时。”
“……”凌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进入游戏时候的那个等待室。
在等待室里，有十三幅壁画，曾经深深的震撼了凌云。
“那工匠之神到底是……”凌云想要再问，却被老人打断了。
“你已经问够了十五个问题了。”老人说道：“那这段便过去吧。”
凌云看了老人一眼，这样问道：“你为何要如此帮我？”
“结个善缘罢了。”老人说道：“相信你也知道，事实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仇恨你，否则那时候大人们吩咐下来，便不会只有天神来追杀你了。”
“你是相信我未来能够成长起来，可以这样说吗？”凌云说道。
“没错，就是这个原因。”老人说道：“无论你以后如何站队，到最后我都是结下了善缘，况且你未必不能给我带来好处。”
“就像你今日来找我一般，难道不正是给我送来好处的吗？”老人笑道。
“没错，我今日是来跟你商议关于建立神国的事宜的。”凌云叹了口气。
“你要什么代价？”老人问道。
“庇护帝女花，助我离开这片大陆，同时，我会让帝女花助你成就神国。”凌云说道。
“可以。”
“你就没有其他的条件了？”凌云有点诧异。
“你其实并不清楚神国建立的真正意义，对吧。”老人笑道：“何况，就依我之前所言，助你成长起来，也是在帮助我们自己而已。”
“你还真是自信。”凌云说道。
“就当是我自信吧。”老人笑了笑。
“在世界壁的阻拦下，能够离开这个大陆的方法有两个。”老人喝了口茶，说道：“其一，我知道你到过了北方鱼人国度了吧。”
“难道那个海的尽头的传说是真的？”
“不，事实上那是个传言罢了，但是在百年前，盘踞在鱼人国度更北方的鲨鱼人部族中有强者偷偷在世界壁上打开了缺口。”老人像是对这件事十分的了解：“他们藉此在其他都大陆建立了鱼人国度，当然，这已经是几百年前发生过的事情了。”
“鱼人国度的创始者你应该也知道是谁了，她曾经是叶孤云的女人，最后一战中因为叶孤云的死亡而陷入了沉睡，你却在不久前唤醒了她。”老人说道：“所以，只要通过她，你就能借用那条鲨鱼人的通道。”
“可是，我在鱼人国度中得知的情况却是鲨鱼人已经背叛了他们的母亲。”
“不，鲨鱼人从未背叛，到时候你便会知道了。”老人说道。
“……”凌云想了想，然后问道：“那，第二条路呢？”
“第二个方法很简单，却又很困难。”老人说道：“找到石巨人便可。”
“石巨人？”
“没错，相信你也曾经看过类似的传说，便是那不断的前行的石巨人，只要攀爬到石巨人上面，就可以跟着一起离开这片大陆了。”老人说道：“等到我捕抓到石巨人的踪迹之后，我会让人通知你的。”
“不用其他措施吗？”凌云谨慎的问道。
“不需要。”
“石巨人竟然可以冲击世界墙？！”凌云面对这个事实有点惊讶。
“好了。我们之间该说的也说完了，你该是时候离开了。”老人说道：“可能你来时太过匆忙，有件事你尚未知道。”
“什么事情？”
“花谛死了，花朝整片消失了，变成了类似于巨人盆地那样的一片领域。”老人笑道。
“什么？！”凌云惊讶的站了起来。
“你没听错，所以，接下来你可能很忙了。”老人说道。
“那，看来我要走了。”凌云说完转身，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被强行传送来的。
“我把你送回去吧，也让你朋友等急了。”老人手指稍微指了前方，一道银白色的传送门便出现在了凌云面前。
“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凌云转头走向传送门。
“等一下。”凌云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老人。
“事实上，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凌云说道。
“什么问题？”
“你认识……”凌云用手遮住了脸，然后如拉开帷幕一般，他的手慢慢拉下来，一点点的将他的脸显露了出来：“‘我’吗？”
“！？”老人一点点看着凌云露出的脸，然后脸色如热水融冰一般一点点地变化了，等到彻底看清了凌云的脸之后，他更是瞪大了眼睛，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老人悠远的岁月里很少很少如此失态，如果被其他混乱神系的神明看到这一幕，估计他们都得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就算是刚才跟凌云说起第一第二纪元那些历史的时候，老人也没有如此举动。
彷如烟花匆匆一闪，凌云又迅速拉起了手罩住脸部，模糊再次遮住了凌云的脸。
“琉璃……不对。”老人失神了好一会，最后眼神慌张不定的又看了凌云好几眼：“难道琉璃大人真的穿越了世界之门？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他不是琉璃天，他一定不是……到底哪里不对……”
老人抱着头思考了好久，但是，他却始终没有得到一个自己可以认可的答案。
“你，与一位天大人很相似。”老人叹了口气，手颤抖地扶起一杯茶水，放到嘴边抿了两口。
“中立神系的琉璃大人，你与琉璃天大人神似！”老人又看了一眼凌云那模糊的脸：“这简直不可思议！”
在老人震惊和思考的这段时间里，凌云只是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他的思考里，无数的信息开始汇总到一起。
他想到了很多，包括外面巴芬岛上的那台超级计算机——母神！
一瞬间，他似乎将所有东西都联系起来了，但是，仔细一想却又毫无头绪。
他只是想通了一点点东西。
“为什么不说是他长得像我呢？”凌云微微笑道。
“这……”老人愣住了，然后也想到了很多。
历史总是如此离奇，生命总在扑簌迷离，没人说得清自己是怎么走来的，或者在阑珊处便有多少无知在等待着你。
“我走了。”凌云转头走向传送门。
老人没说话，只是他平静了下来，他看着凌云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在心头，久远的时光里，他终于再次体验到了这种感觉，很新鲜，很美好。
两人头上的巨树突然开花了，一瞬间花开花落花如雪，花飞花舞花成海。
凌云抬头笑看如雨花瓣，转头看了一眼笑看着他的老人，一脚踏进了传送阵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