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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高郁然巧述思乡情

众人一愣之后,都忍不住喷饭捧腹。赵官家也是忍俊不禁,几乎拍案打跌。寇准一口酒全喷在袖子里,呲着大板牙狂笑,遇到亲戚一般。吕蒙正抹着眼泪,连连摇头对王旦笑道:“如此刁钻,要不是蕃邦的郡主,倒应当是老寇的妹子。”老寇摇头笑道:“可不敢当。有这么个妹子,不气死也得笑死。要说他是高饕餮高郁然的妹子,还差不多。”

张浦强忍笑声,连连摇头道:“不让你献丑就是不听,果然献丑了吧?隐语哪有如此做的?真真是朽木不可雕也!”赵官家缓过气来,喘息着笑道:“爱卿这话差也。虽然如意郡主的隐语不合格式,却也难得她心思如此敏捷,博朕和众人一乐。思想起来,这是朕第二次如此开心。前一次……”赵官家想起前一次高峦舌斗众士,却又不想当众说出,长了张浦和耶律承欢的气势。话说半截便改口笑道:“喝酒,喘息一下再斗不迟。”

众人依旨,吃喝一阵,老寇笑对张浦道:“久闻使节大才。不能只让我等出乖露丑,使节亦该一展大才,让我等献献丑了。张浦立身向赵光义一揖道:“陛下,微臣地处边塞,才疏学浅,急切间,想不出什么好隐语。倒是咱们那里有一首怨妇曲,是农妇牧妇们闲来无事的游戏,颇有意趣。只是得吼唱出来,甚是不雅,还请陛下允许。”

赵官家笑道:“使节尽管唱来。朕早就说了,文人无形,不要拘束最好。”张浦谢过坐下,以箸击案,吟唱起来:“好元宵,兀坐灯光下;叫声天,人在何家?!恨玉郎,无一点直心话;事临头,欲罢不能;从今后,吾当绝口不言他;论交情,也不差;皂成白,说不得清白话;要分开,除非刀割下;到如今,抛得我才空力又差;细思量,口与心儿都是假。”

歌曲一停,宋帝带头叫好。吕蒙正寇准等人,都是赞叹不已。大家都是饱学之士,听到一半,已然明了,这里隐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个数字。但听是听出来了,急切间,还真没好的揭谜方式。堂堂大宋群臣,总不能孩子一样直白地回答吧?

这时,殿门外一人吟唱进来:“一别之后,二地悬念,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臣高峦,奉旨进见!”

赵官家闻声大喜。吕蒙正王禹称等人,亦是忍不住赞叹。老寇更是咧开大嘴笑不可抑地叫起来:“也就是这胎里坏,好意思引用女人的玩意儿。咱们也知道,除非卓文君的数字家书,无以为对。但就是不好意思用。”高峦不理睬老寇这个事后诸葛亮,他表面上用卓文君的数字家书为皇上包括群臣解了围,内地里却借此把一腔的思乡情倒出。听得张浦心神激荡,几乎失态。好在高峦先上前跪倒在赵官家面前,叩头请罪。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他用力深呼吸了一下,将激荡的心绪压抑住,微笑着听高峦奏道:“微臣偶染风寒,却劳圣上再三垂询。贱躯承受不起,只得挣扎着前来谢罪,并听侯差遣。”

赵官家喜形于色:“爱卿平身。也没什么差遣。一是惦念爱卿的病体,二是想让爱卿见见故人。继迁归伏,遣张爱卿做使节。你们乃故人,今后一殿为臣,彼此相见乃大喜之事。或许对爱卿的病情,会有很大的益处。去吧,就与他们一席,好好述谈一番。”

“谢主隆恩!”高峦起身转过来,向张浦揖拜道:“张兄亦来归伏朝廷,实在是朝廷之福,百姓之幸。请受兄弟一拜!”张浦慌忙还礼道:“兄弟带病之躯,不敢劳动。快过来坐下歇息。”说话间,张浦将高峦扶坐在自己身边,强压着激动,细细打量他一眼。高峦亦是一样,二人目光相碰,赶紧避开,生怕撞出火花或泪水。老寇跟高峦感情非同一般,怕他触景生情影响了身体,慌忙举杯岔话道:“来来来,郁然公,张使节,都举杯。为你们重逢,为大家成为一殿之臣,干上一杯!郁然公,你身体不好,意思意思就行。咱们共同干了!”

“干杯!”阶下的群臣们,都举杯低呼干了一杯。高峦也是一饮而尽。

酒一下肚,张高二人都镇静下来,高峦嘻嘻一笑道:“兄长,一别十余载,本应该好好叙谈一番,但不能让圣上和众大臣听咱们搬弄婆姨舌头。好在来日方长,尽有叙旧之时。眼下还是入乡随俗,继续欢乐吧?”张浦抚掌大笑:“好!继续射隐,博皇上一笑。愚兄出一隐:能大能小,能粗能细,能软能硬,热涨冷缩,人人都有,常用不用见。”

众人听了一愣,随即有人忍俊不禁。丁谓等年少轻浮之辈,一面笑一面想:“张浦黔驴技穷了,这玩意儿都上来了。你不顾忌你夫人的面子,皇上面前就出这等下乘之隐。旁人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当时先窥视皇上,见皇上只是有些愣怔,并无不悦之色。便都壮起胆子,争先恐后地寻思奇妙答案,要羞臊张浦和耶律承欢一番。

吕蒙正寇准等人,初时也难免想左了,都是蹙眉摇头。杨忆思维敏捷,脱口而出:“佛前一柱香。”张浦微笑摇头。

林特扫耶律承欢一眼,坏笑道:“瑶池仙霞杵。”丁谓嬉笑道:“洞房那条枪。”王钦若摇头晃脑:“闺中朝天柱。”赵官家的眉头皱起,老寇见了斥责道:“还花院顶门棍哩!都什么玩意儿,乱七八糟的。现有圣人在上,郡主在座,都注意些斯文体面好吗?”

场面立时冷了下来,鸦雀无声。准备羞臊张浦的丁谓王钦若等人,众目睽睽之下,倒成了过街老鼠,个个羞得面红耳赤。赵官家的脸色越发阴沉。静默片刻,就听高峦哈哈大笑道:“能唱颂圣曲,能辨百味鲜,翻云覆雨属第一,播是弄非将人欺,任凭欺天又瞒地,九殿阎罗去祸根。”赵官家的脸色和缓下来。王旦摇头笑道:“是该下拔舌地狱。”

王钦若等越发无地自容。张浦笑道:“亦是。但仍旧不贴切。大能装宇宙,小则不容尘;粗能忘姓氏,细则不隙针;软时泪如雨,硬起便杀人;凉甚卖父母,热极暖万民。”

“好!好一颗心也!”赵官家拍案叫绝,磨拳擦掌,赞叹不已。众人恍然大悟,忍不住赞叹一番。眼见张浦又胜一城,寇老抠灵机一动。悄悄拿只大蟹,暗扣在一只碗中,嘻笑道:“这碗中有一物,请使节射来?”张浦微微一笑道:“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盅,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盅上覆碗,此乃下震上艮之颐卦。《易.震》:‘象曰: 雷。’重复。谓连续打雷,乃为威猛。雷乃天上之象,现居于下,乃地下水中之象。何物在水中能呈雷霆之象?艮者山也。此物不仅可以在水中横行,亦可以上陆登山。此乃水陆皆可行之物。《易.艮》:‘彖曰:艮,止也。’若山过陡峭,此物便无法行走。可以断定,此物非龙非蛇,非鲸非鲨。却又有雷霆万钧之威横行霸道之势,且又是盘中一道美味。据此便可以断定,这是横行将军——无肠公子——蟹也。”

“妙!太妙了!”老寇情不自禁地鼓掌欢笑。然后掀起覆碗道:“请君品尝。”

众人哄堂大笑。笑声一落,耶律承欢亦暗中拿起一蟹,悄悄地扣在碗中,笑道:“寇大人,请射咱碗中之物是何物?”老寇多精明,早就暗中看见,却佯装不知,装模作样地捏着指头,念念有词地叨唠半天,嘿嘿一笑道:“郡主之覆,亦是无肠公子——蟹也。”

耶律承欢连连摇头,嘻嘻笑道:“大人错矣!这是指雌为雄,将地为天,错大了!”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老寇脸一红,脖子上的青筋直蹦,急赤白脸地嚷嚷:“请郡主将盖子掀起,请圣上与众位大人为证。若不是无肠公子,我、我就把它连壳一块吃掉!”

耶律承欢笑嘻嘻地说道:“大人说话可算数?”老寇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耶律承欢把碗掀起,果然是一只蟹。老寇得意了,把个大冬瓜脑袋东摇西晃,左顾右盼。宋朝君臣都松了口气,望着耶律承欢,看她有何话说。耶律承欢嘻嘻一笑,将蟹递到老寇面前,脆声道:“咱这是无肠小姐——母蟹也。大人指阴为阳。请大人品尝。”

众目睽睽,望着耶律承欢,都是啼笑皆非。最后,有人忍不住率先大笑起来。众人都跟着大笑,连赵官家也笑得前仰后合。寇准哭笑不得地瞪着耶律承欢,瞪了片刻,嘀咕道:“打铁的遇到张飞,碰上比咱更黑的了。没说的,输覆不输人!”老寇说着拿起蟹来,卡嚓卡嚓大嚼起来。须臾,便将蟹嚼碎吞下。大家面面相觑,接着又是一通大笑。

“笑死朕了……”赵官家抹着眼泪,喷笑不止地说道:“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材,寇爱卿这回算是碰上对手了。如意郡主果真如意!刁钻有趣,令朕非常开心。来呀!赏如意郡主钱百万,宫锦百匹,银器千件,金器百件,玉器百件,郡主车驾仪仗一套!”

赵官家巧妙地结束了这场文斗。不能再斗下去了。再斗下去,谁知道这个心思敏捷刁钻古怪的如意郡主,还会出什么题目?一个不巧,丢了大脸,那才叫自作自受哩。

打发了张浦和如意郡主耶律承欠,赵官家顾不上歇息,将吕端寇准等重臣召集到御花园的亭子里,一边乘凉,一边连夜商议如何处置张浦。亭名纳凉,为防蚊虫,亭子四周用纱围罩。中间设有石桌石鼓,石桌上摆放的有各种时令佳果,赵官家高坐临时御座上,吕端等坐在石鼓上。大家都应景似地拿着瓜果,似吃非吃地望着皇上。唯有老寇是真吃,呱叽呱叽吃得满亭生香。赵官家寿眉微锁,望着盘中渐渐消融的冰块,和已经微染寒霜的西瓜葡萄,不动声色地道:“各位爱卿,张浦终于来了,下面将如何处置他?”

“杀!”新贵王钦若和丁谓,异口同声。王钦若义愤填膺、慷慨激昂:“张浦身为汉人,竟然敢辅助蕃狗抗拒天朝,一次次令朝廷损兵折将,罪大恶极,须得千刀万剐!”丁谓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杀张浦,断了蕃狗的谋略,再一鼓将李继迁擒之!”

赵官家尽量表现出声色不动,但任人都能看出他跃跃欲试的心态。大家都明白,皇上恨不能将张浦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剁成肉泥、锉骨扬灰,令他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但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原计划是,张浦一进京立马寻机杀掉,以免夜长梦多,别生枝节。可却凭空冒出一个契丹郡主,令圣人不能不有所顾忌。因此,王旦冷冷地接道:“杀人容易,退兵难。别忘了,他是平夏部军师,可也是契丹郡马。杀其一人不要紧,惹来两国刀兵。届时,王大人丁大人可有退敌之策?如何应对两路虎狼之敌?”

王钦若和丁谓一听这话,立马缩脖子,再无声息。他们本就不是能谋善断之人,只不过是揣摩圣意,顺应圣心,以图幸进的小人而已。哪里会有什么高见。一时间,谁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办好。见众人彷徨无计,寇准咕噜一声咽下口中的瓜,用袖子擦擦嘴,嘻嘻笑道:“继迁失去谋主,这只天狼便断羽折翅。虽不能说是砧上肉,却也是笼中鸟网中鱼,再不足虑。皮之不存,毛之焉附?只要不让张浦离京,纵有天能,能耐我何?”

“寇大人言之有理。”吕端接道:“天狼断翅,再不能飞腾。正应该借此时机,将继迁一举歼灭。圣上千虑万筹,不就是为创造这个大好时机嘛!我等千万不能因为一时痛快,惹得契丹人乘机入寇,同继迁连手,陷我于两面争战之地。因此说,应先给张浦以官爵,羁绊于京。对如意郡主以礼相待,稳住契丹人的心。待灭了继迁后,再做定夺。”

赵官家老了,越来越优柔寡断。类似问题,放在头一年,他都用不着同臣下商议,便可乾纲独断。可现在,他觉得自己的心麻木了,一些很简单的事情,就是想不到处置办法。这大概就是日暮西山、行将就木的前兆吧?意识到这,赵官家很是悲哀,却又无可奈何。

他睁大昏花的老眼,看看群臣再看看无限美好的月色,暗叹一声,暗下决心,在有生之年,一定要将李继迁铲除!否则,对不起子孙后代。至于怎么去见兄长和父母及侄儿,那更是想也不敢想的事了!想到这,赵官家打了一个寒颤,精神了许多,咳嗽一声开口:“张浦固然是罪不可恕,但不教而诛谓之暴。暂且贷其一死,设法留在京师,授予官爵,沐浴皇恩,慢慢教化吧。若到时不敏,仍旧冥顽不化,再施刑罚亦不迟。”

“圣心仁厚,天下无双!”王钦若高声颂扬。丁谓不甘落后,摆出一副受教极深感激涕零的模样,大声赞叹:“圣上真千古明君,古今独步!臣受益颇深,终身受用不尽!”

赵官家不无得意地点点头,笑逐颜开道:“说正事吧。继迁虽然已经成为砧上肉,釜中鱼,但仍旧得斩最后一刀,烧最后一把火。各位爱卿议议,怎么用刀,如何点火。”

寇准立身道:“圣上,现今王小波、李顺叛乱已平;辽邦内乱初定,无暇外顾;平夏部谋主张浦,又入吾主囊中。依臣之见,此时此刻,正是迅速剪除李继迁的大好时机!”

赵官家有点疲倦地道:“好吧。你们下去先议议,拿个进兵方略出来,再做定夺。”

众人告退。赵官家打个哈吃,回头对张崇贵道:“你们要对张浦一行严加防范!任何人,包括一只老鼠,也不能随意接近张浦。继迁得不到他的谋划,朕看他如何作为?!”

“尊旨!”张崇贵领旨后,有些为难地问道:“万岁,那个契丹郡主若硬要出门,臣当如何办理?”“蠢才!这也用问?”赵官家骂了一声,气哼哼地道:“硬禁当然不行。可你让他们接触不到他们的人,他们又能有何作为?退一步说,就算他们接触到可疑人了,你们让那人或他手下再接触不到别的人,出不去京城,送不成信,不就可以了嘛!”

“微臣明白了。”张崇贵应声。赵官家道:“除去张浦和如意郡主,其他人均可格杀勿论!遇见有来路不明或可疑人接触他们,均以刺客论处。能活捉便活捉,否则当场格杀!同时,对高峦及其府中所有人,都要严格监视。一有异常举动,立刻禀报与朕。”

张崇贵的担忧,真不是杞人忧天。千玉花花二次来到这花花世界,高兴得快疯了。上次来因为身负救人重任,不敢抛头露面,无法尽兴游乐。这次可不一样了,他们是光明正大的使者,没什么顾忌和隐瞒的。歇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她便跑到高府拉上香奴儿,逛起汴梁城来。

两个蕃婆,一样秀美艳丽,一样没规矩。不坐轿,连仆人都不让跟着,撒开大脚片子,满世界地游逛起来。时值三伏天,巷陌路口,桥门市井,皆卖大小米水饭,炙肉,干脯,莴苣,介辣,瓜儿,义塘甜瓜,卫州白桃,西京金桃,水鹅梨,金杏,小瑶李子,红菱,沙角儿,药木瓜,水木瓜,冰雪凉水荔枝膏,皆用青布苫盖。更有商家当街列床凳堆垛冰块,供人购买回家,或做凉汤冰食,或直接用于降温凉爽。

时下都人最重三伏,因为六月中别无时节,三伏便也成了应时节令。富贵人家风亭水榭,峻宇高楼,雪盏冰盘,浮瓜沉李,流杯曲沼,苞 新荷,远近笙歌,通宵不绝。

高府的巷口处,有两家相邻铺面最讲究,悉用银器,沙糖绿豆,水晶皂儿,黄冷团子,鸡头穰冰雪,细料 儿,麻饮鸡皮,细索凉粉素签,成串熟林擒,脂麻团子,江豆窝儿,羊肉小馒头,龟儿沙馅之类,都用银碟银盏盛放,辅以冰雪,爽目浸心。

两个蕃婆,如同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孩儿,见什么都新鲜。一出巷道口,千玉花花便看见当街摆放的小食品,银装冰裹,爽心悦目,欢喜地奔过去。也不知道东西的名称,用手一划拉:“一样给咱来一盘子,还有什么好东西,尽管大盘上来,吃后一并打当。”

千玉花花说着,便一屁股坐在当街的凉棚下,舔嘴巴舌地等着大快朵颐。此时的汴梁城,仍多禀承唐风,并没有多少男女之防。女人们,还能快活的小鸟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也没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出入并没有什么限制。但像千玉花花和香奴儿这样结伴到大街上吃小食的女人,还是少见的。大多数人家女子,都是将东西买回家去吃。

千玉花花这样胳膊一抡,一样来一盘的豪爽女客,还真是闻所未闻。摊主听了,瞪大一双有些昏花的老眼,看山精水怪饕餮降临一般。香奴儿虽然也是来自平夏地,但她毕竟在汴梁生活多年,吃小食的经验还是有的。她笑眯眯地对直眉愣眼的摊主道:“老爹,别愣着。咱姐姐的意思,是一样来一份,各样都品尝一下……”“不对!咱就要一样来一盘。”千玉花花打断香奴儿,一边说一边抡胳膊又划拉一圈。香奴儿笑着拦阻道:“姐姐,你怎么傻了?吃不完的。照你这个叫吃法,咱姐妹一个月也走不出这条街。”

千玉花花也乐了,笑嘻嘻地说道:“也是。光顾着好看了,忘记肚子太小。没事,咱们吃不完,带回去给他们吃。”“那也吃不完。”香奴儿笑道。千玉花花憨笑道:“他们也吃不完,就摆到桌面上看,也怪好玩的。”香奴儿笑道:“那也用不着这么多。”

千玉花花笑道:“那怎么办?实在是太喜人了,舍不得少要。”

摊主老汉乐着搭腔:“二位少夫人,没有关系。夫人们要多少,就上多少。吃多少,算多少。吃不掉的,再卖给别人,也糟蹋不了。”千玉花花笑嘻嘻地问:“这合适吗?”老汉笑道:“没什么合适不合适。不吃的,夫人们也不会碰的,也谈不上脏,没人计较。”

其实东京人厚道,对于包子、团子、果子、糕儿之类吃食,都是大盘上,吃多少算多少。余下的,回锅再热,或再添满重新卖给别人,是规矩定例,没人会说三道四。

当下,老汉把所有的吃食,全部摆到桌面上来。不一会,桌面上便山峦起伏,惹得路人侧目。香奴儿有些不好意思,低眉垂眼,暗笑不止。千玉花花毫不在意,孙猴子上了王母娘娘蟠桃宴一般,手忙脚乱,挑捡着喜爱的小食物,忙不迭地朝嘴巴里送去。正所谓眼大肚子小,就算千玉花花这蕃婆食量过人,肚子也是有限的。忙乱了一小会,便吞咽不下去了。她这才发现,有许多孩子和一些路人围拢着观看,孩子们喉头蠕动。她也不难为情,抓起食物,对孩子们笑着招呼道:“想吃不想吃?想吃便来拿,咱请客。”

孩子们咽着唾沫,迟疑不决。香奴儿从窘迫中解脱出来,操着孩子们熟悉的京腔道:“来,都来吃。想吃什么便拿什么,契丹国的如意郡主请客,你们就放心大胆地吃吧。”

孩子们一拥而上,把食物哄抢了。千玉花花格格欢笑,抹抹嘴巴,准备打当,却发现没带钱。一问香奴儿,也是不习惯带钱的人,也没带钱。钱都在仆人身上,她们却把仆人留下了。正窘迫着,穆学礼从人丛中出来,上前丢了一小锭银子,代她们付帐。老汉拿起银子为难地说道:“这位公子爷,这银子太多了,小老儿找不开。爷等着,小老儿去银楼换去。”穆学礼淡淡一笑道:“算了,不用找了。就当是郡主和高夫人赏赐的吧。”

“谢谢爷!谢谢郡主和夫人!”老汉欢喜地连连作揖。迷茫地望着这对不坐轿的郡主和夫人。千玉花花也在迷惑地望着穆学礼,秀美的眸子,放射出逼人的光芒。香奴儿见状,笑眯眯地招呼道:“穆、穆、穆公子,是你呀?谢谢公子替咱们解围。姐姐没见过,这是穆学礼穆公子,咱家相公的好友。穆公子,这是如意郡主,咱的族人,刚来东京。”

千玉花花格格娇笑道:“原来是穆公子,多谢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前面有座茶楼。咱们上去说话吧?”穆学礼抱拳道:“郡主和高夫人自便,咱同你们一路不合适。”

千玉花花格格一笑,满眼诡秘道:“没什么不合适。公子爷,要不要咱拉着你去?”

穆学礼俊面一红,有些窘迫地笑道:“不敢。既如此,郡主和高夫人请先行。”

三人上了茶楼,进了临街雅座坐下,千玉花花毫不避讳地仔细打量穆学礼,看得穆学礼坐立不安。茶博士献茶下去后,千玉花花笑嘻嘻地说道:“公子爷怎么啦?怎么满头的汗?脸红什么?别是同咱香儿妹子有什么私情……私约,让咱给搅乱了吧?”

“姐姐,你胡说什么呢?!”香奴儿娇嗔一声,并不难为情。穆学礼脸色越发红了,怯怯地发作道:“如意郡主休要胡言!初次见面,怎么能开这样不雅的玩笑?”

千玉花花笑得更欢了,眼珠子一转,坏笑道:“唔。是咱的不是了。咱忘记了,香儿妹子时才说,公子爷跟她相公是好友。时常同床共枕,抵足而眠,经夜交心……”

“郡主!”穆学礼面红如血,恼怒地叱责道:“初次相见,郡主究竟要干什么?想说什么?为何一再取笑?学礼虽然身份不如郡主贵重,但也不是任人欺辱的贱民小人!”

千玉花花笑颜不改,诡笑道:“公子爷休恼!实在是咱看上公子爷了,想同公子爷成为彼此的下夜人,却又怕抢了香儿或她相公的下夜人,不得不先问个清醒明白。”

下夜看牲口,是游牧民族女人的事。同时,也是游牧民族女子会情人的时侯。久而久之,下夜便成了游牧民族男女约会的意思。而下夜人,也就是情人的意思。穆学礼显然明白这意思,哭笑不得地瞪着千玉花花,凸出的眼珠子里,满含的亦是啼笑皆非。

“姐姐,穆、穆公子是女子,如何能跟姐姐下夜?”香奴儿愣愣地冒出这么一句。

千玉花花笑伏在桌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咱知道穆公子是女子,是姐姐。要不然,他想跟咱下夜,咱也不敢。咱跟咱家阿哥的夜还没下够哩,哪敢跟别人下夜呢?”

穆学礼脸刷地白了,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浑身颤抖,呆若木鸡。她确实是女儿身,是高峦当年休掉的慕容秀丽。她生长在一个有过辉煌历史的家族——慕容氏,一个建立过前燕、后燕、南燕等朝代的大家族。自幼钟鸣鼎食,馔玉炊金,或许是因为好东西吃多了,得了一种热病,脓鼻涕不绝。幼年时随母去高家走亲戚,被高峦看见牢记于心。后来亲事告吹,与此有一半关系。对此她不知道,病一好她就忘记这个病了。

慕容家女子,禀承游牧民族的习俗,自来不事女工,习文练武为主。秀丽自幼习文练武,到及笄之年,便成了文武双全的美娇娥。与高峦结亲,原本没什么愿意不愿意,欢喜不欢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可高峦临婚脱逃,留下休书,却深深地伤害了姑娘的心。

尽管这时还没有程朱礼教,退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重议婚配便是。皇帝赵匡胤的妹子做了寡妇,照样嫁给高怀德。但深受伤害的秀丽姑娘,却拒绝重议婚配。她决心弄清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高峦如此羞辱她。是她不够美还是不够贤?她一定要弄明白!

因此,当高峦来到京城后,姑娘便屈尊降贵,女扮男装,设法接近高峦。本来,姑娘打的主意是伺机报复。可接触之后,秀丽姑娘却狠不下心来报复。不但没有报复,反而做出鹰鹘店传信,皇宫报警的援助之举。为什么要这么做,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在等待覆水重收,破镜重圆吗?她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若即若离,爱恨交加地来往着。她没想到,一见面,千玉花花便识破她的女儿身。而香奴儿似乎也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可她们知道她是谁吗?若是知道她是慕容秀丽,那该有多难堪?!暴露身份,今后又当如何相处?

太难了!一时间,慕容秀丽心绪万千,乱茧无头,无论如何也理不出个头绪。

千玉花花是何等样人,那是长着七窍玲珑心、冰雪聪明的人儿。她虽然不知道高峦和慕容秀丽的故事,但却意识到,这里面必定有极为隐秘的缘由。当时拉住慕容秀丽的手,笑容可掬道:“姐姐如此美貌,为何把美丽隐藏起来?是逃避别人还是逃避自己?看姐姐这手凉的,都是小妹不好!坏了姐姐的事,姐姐要是着恼,就打小妹几下……”

“打你做甚?你又没伤害我。”慕容秀丽幽幽道。她两眼空洞无物,茫然不知所措。

千玉花花正容道:“看来姐姐定有难言之隐。既然是难言之隐,自然不可说。小妹也不敢问。但小妹跟姐姐一见如故,希望姐姐能收下小妹做个义妹,不知姐姐肯收否?”

“郡主言重了……”慕容秀丽泪花浸目,不知道说什么好。千玉花花不由分说,拉着香奴儿便行礼,郑重其事地说道:“妹妹千玉花花和香奴儿拜见姐姐。不能同姐姐同生,但愿共死。不求有福同享,但求有难同当。如心口不一,让咱头生癞、蛇入帐!”

慕容秀丽被挤兑的无法,身不由己地还礼道:“两位妹妹折杀姐姐了!既然妹妹们不嫌弃姐姐,姐姐今日就充个大。自今以后,愿意同两位妹妹同生共死!违誓天遣!”

千玉花花上前扶着慕容秀丽到上座,笑逐颜开地道:“姐姐请坐。咱蕃人不重虚夸,只重言诺。一言许下,百死不回。姐姐定是有为难之事,小妹和香儿定当效力。三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还望姐姐将为难之事告之小妹和香儿,让咱们跟姐姐共同分担。”

慕容秀丽被千玉花花套住,越发有苦难言,苦笑着含糊不清地道:“姐姐这是心结,并非有什么具体的难事。妹子你纵有通天彻地之能,怕是也无济于事,不说也罢。”

“是呀,心结难解。”千玉花花想起姐姐月娇,叹息道:“既然难解,索性先抛开。咱们姐妹一见如故,聚缘难得。咱们就高高兴兴的,得乐且乐,不提烦恼。小妹初来东京,实在爱这里的繁华锦绣。若能一世居此,更有何求?走,咱们逛去,遍游东京。”

“对,游逛去!”香奴儿早就憋闷坏了,难得有这样的好游伴,乐得跳起来。慕容秀丽无可无不可,也不愿意扫了她们的兴致,起身相随。千玉花花虽然不知道慕容秀丽的身份,和她同高峦的恩怨。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将此人笼络住,有好处没坏处。现在目的达到,自然是兴高采烈。笑嘻嘻地抬手道:“公子爷,前面请!妾身等随后陪伴。”

慕容秀丽苦笑前行。一个佳公子,两个俏娇娘,摇摇摆摆,袅袅亭亭,逛起汴梁城来。弄得跟踪千玉花花和香奴儿的那些人们,东一头西一头,屁滚汗流,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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