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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凤鸣塬狐心医沉疴

李继迁解决了杂谋与那征的争端,很高兴,痛饮起来,喝得酩酊大醉。醒来时,已经是半夜时分,发现被窝里睡着个女子,是杂谋族人,冰肌玉骨,美貌异常。

李继迁知道这是杂谋人为表示对他的感激和敬重,把族中最美的姑娘献给他陪宿。以往各族帐也有过类似贡献,但都被他婉绝了。这天喝醉了,头一次实实在在地同女子赤裸裸地睡在一起,也不知道有事没有。起身方便过后再不肯进被窝,穿上衣服出帐篷瞎转悠。

党项习俗,把最美的女子贡献给最受尊敬的人,睡过后有情义就领走,没情义也没关系。不误女子嫁人。但李继迁受汉文化影响极深,在这方便比较严谨。转悠了一圈,已经拿定主意。回到帐篷里,见女子惶惶不安不知去留,便问女子姓名。女子道:“咱是杂谋十五的女儿,叫杂谋星儿,今年十五岁,是爹娘给的原身子,愿意侍候官爷。”李继迁沉吟道:“星儿,咱有个心上人,还没娶进家门。你要愿意跟咱,等咱娶了她再来娶你,你看行吗?”

“爷的心上人是谁?比咱美貌吗?”杂谋星儿问。李继迁讪笑道:“她叫千玉月娇。或许比你美貌,咱也说不上。只不过是第一眼见到他,心就被她揪住了。”

“是她?那星儿便不与她争胜了。听说她是继月姐姐之后的银州第一美女。咱也见过她,确实美若天仙。杂谋星儿欢喜地说道:“咱凭爷安排就是。只要爷肯要咱,咱就是天神也不嫁了。”李继迁闻言欣喜,脱去衣服,重新钻进被窝,同杂谋星儿效鱼水之欢,尔后共赴巫山。

李继迁把那征族人送到地斤泽安置好,一月时间匆匆过去。他返回银州已是盛夏。

银州地处陕北中部,是第一富足之所,也是一个边贸之地。这是座以党项人为主,羌汉夷狄杂居的城镇。清晨,劲葱浓翠放眼皆绿的银州,在砰啪声响的牧鞭中醒来,抖去露珠的阳婆子,刚刚探出红扑扑潮乎乎的笑脸,弥漫着青草和粪土气息的银州城,便哗啦一声开了锅似地喧嚣起来。

刚刚还沉静空旷的大街小巷,涨潮般涌出成群结队的牲畜和人。说白话的、唱曲的、打把式卖艺的,车船牙脚、医星相卜、三教九流、五行八做的人们,打场子的打场子,占地方的占地方,接袂成围。最重要的当然是牛马市场,牛马市场设在城区西北角,宽阔敞亮。

一开市,牛马市场就被人畜塞得满满的,拥挤得摇摇晃晃,汉人、党项人、吐蕃人、回鹘人、突厥人、契丹人、鲜卑人、匈奴人、鞑靼人以及西域各色人等,或认真地看着牛马驼羊的牙口,或将手伸进对方的袖子里,捏着对方的手盯着对方的眼睛,商讨价格……

汉人用绫罗绸缎锦绣绢丝,换取吐蕃人的红花、羚羊角,党项人的驼毛毡、甘草,回鹘人的香料、镔铁器及各种皮毛。而戎羌夷狄各色人等,则用牛马驼羊换取汉人的茶叶、珠宝、金、银、布匹……波斯商人却盯死丝绸……店铺林立的街道上,人接踵比肩,畜衔尾塞道。

这是个逢单的集日,塬上坡上的农夫、草滩草坡上的牧民、河边河套里的渔夫、山川峭谷里的樵子,四里八乡的村夫闲汉,都跑来凑热闹会亲访友,推杯换盏一畅胸怀。实在没有事由的,放屁扯淡撒个谎,也要跑来转上一转,瞧瞧女子婆姨。银州女子甲天下。后世有“清涧的石板瓦窑的炭,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的美誉。这米脂婆姨,就是银州女子生出来的。

咚咚咚一阵小鼓响,一个小伙子笑嘻嘻地开场。他叫沙狐儿,是名字也是绰号。他是孤儿,没名没姓,因生性狡黠、常骗些钱财,被送号沙狐儿。他人不起眼貌不惊人,两片薄薄的嘴皮子却如同抹了油打了蜡一般,滑遛异常。

他蹲在一个不太显眼的角落里,手里舞动着三只盅子和三个绒球,口若悬河念念有词,双手如风,将三个盅儿和三个绒球玩耍得滴溜转,一面玩耍一面吆喝:“……各位老少爷们,盯清了,看准了,押一赔十,童叟无欺,老幼皆可。不过,等着看病买药的,等米下锅的,怕婆姨的,咱劝你不要下注。一是输了你赔不起,二是那罪你受不了。所谓官法似铁,妻法如炉,能热你能暖你,也能烤死你……最难消受美人恩……下注下注,中一赔十……”

一个酒铺前,散发着青香的芦棚遮挡着高悬的艳阳。棚子下,坐着各族的汉子们。喝得有些醉了的汉子们,甩掉老羊皮袄,光着膀子叫嚷起来:“响破天,你****的舌头被婆姨咬去了,还是被小姨娘偷吃了!甚时候了,咋还不开吼,非得爷们求你是不是?”

身着无袖光板羊皮,袒胸露腹的响破天,闻声灌了一大口酒,扯开嗓子吼唱起来:

酸曲曲源头在哪里?酸曲曲源头在心里。酸曲曲的源头在哪里?酸曲曲的源头在酒壶里。灌足酒儿心敞开,吼叫一声唱起来。半夜三更睡不着,起身来到院外绕。黑个洞洞天哟哗喇喇地闪,耀地哥哥睁不开个眼。不是月公公亮欢颜,不是雷公将电闪,是妹子半夜出来方便,白白的屁股闪了哥哥眼。妹子知道哥在偷看,叫声哥哥你家转。一把抓住妹妹的手,满肚子话儿难开口。慌忙抱妹上炕头,搬转脸脸啃上一个口……

晌午时分,在响破天的漫山吼中,一个年约三十衣衫不整的流浪汉,手里提着一只笼子,出现在北门,笼子里边横卧着一只雪白的银狐,在呼噜声响地酣睡着。汉子一出现,立刻引起了轰动。整个银州,谁不知道,管内都知蕃落使李继迁官爷,帖出告示,有献火狐、银狐者,赏钱万千。万贯钱财,够贫苦人家几辈子过活的了,谁不想得。

告示一出来,有多少人荒废了土地,丢弃了羊群,奔向了深山原野。可是人们跑烂了鞋子,望穿了眼,却连红影白光也没见一条遇上一道。现在,这个人不起眼貌不惊人的汉子,手提银狐,前来领赏了。在人们眼里,那哪里是什么银狐,分明是白花花的银子。

垂涎欲滴的人们,丢开响破天,呼啦一声将汉子围上,簇拥着他来到李府,早有好事者通报进去。疲惫不堪的李继迁,一个大觉还没醒来,闻报衣服鞋都没有顾上穿,光着膀子光着脚就跑出来了,远接近迎地把汉子让到厅堂之上。

然后请汉子坐下,纳头便拜。汉子慌忙起身相扶,惊呼:“官爷为何行此大礼?折杀了阿古大的草料了。快快请起。”李继迁坚持着叩了三个头,这才起身笑道:“这位爷休慌。这不是咱李继迁拜你。咱是替朋友谢你的救母之恩。来人,将银子取来,摆上酒菜。让这位爷吃饱喝足再去。”

李继迁说着话,入后堂穿上衣服出来,对自称阿古大的汉子说道:“这位爷,咱赶着去救人,就失礼不陪你了。银子你数好,请把银狐交给咱。”阿古大挡住李继迁伸向笼子的手,微笑道:“慢着。”李继迁一愣,问道:“怎么,嫌银子少?那你开个价。咱无不依从。”

阿古大那双睡不醒似的眼睛,忽地闪开,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李继迁,笑道:“官爷刚才说什么?爷高价购买火狐银狐,是为救朋友的母亲。什么朋友值得官爷这么去做?”

继迁道:“异姓兄弟。他母即我母。你说值得不值得?”阿古大道:“不知道官爷的这位异姓兄弟,是个什么人?他是官贵人家,还是豪强子弟?如何能劳动官爷如此用心?”李继迁摇头:“非也。他只是一介儒生……你这人怎么回事?咱们作的是买卖,你出货物咱掏银子。你盘根问底地干什么?”阿古大冷笑道:“万年银狐,乃通灵之物。岂是银子所能买到的?这只银狐,是去年咱从长白山得到的,跟随咱有一年了。不问个明白清楚,糊里糊涂害它一命,阿古大的罪过就大了。既然官爷是拿他来救人,且是读书之人的母亲。阿古大就将它送于官爷,不然的话,随李官爷你纵有万金,也休想得到它。”

李继迁大喜,拱手相谢道:“谢谢这位爷厚爱!不过,银子你还得收下。情谊咱心领了。咱长这么大,还没有失言过。请这位爷不要令李继迁成为食言而肥之人,回头被世人唾骂!”阿古大笑逐颜开,朗声说道:“李官爷,银子我不能收。你要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就请留下阿古大,赏口饭吃便成。”“好!就这么说定了!”李继迁豪爽地应下。

银州西南二百里处,有座凤鸣塬,处在深山密林之中。在塬顶沟畔的林海松涛中,有一块背风朝阳的山凹地,有两间石窑三几间茅舍,隐现其中,张浦就住在这里。张浦世居银州南部,自祖辈起一直是耕读传家。日子虽不富贵,可也安宁。

自古农耕饲养天下,而依靠农耕致富达贵者,万中无一。张家也不例外,一边读书一边种地,地越种越少,家越来越贫。张浦还在娘胎中,其父亲便遭遇横祸死于非命,消息传来,母亲闻讯惊倒,从此得了心疾,不能听大的响声,不能听丁点坏消息,否则立刻犯病。

为躲避仇家,母亲在家人的帮助下,从平川地带,逃到银州西部的崇山峻岭中,安顿下来。这里的一点薄产,是张浦祖辈为生存,预先留下的一步退路。这片薄产,包括一大片山林,和林外山下的一些坡地,自有人老几辈子的庄客为其耕种料理。眼下,母亲病势沉重,已到了随时随地就要撒手西去的地步。俗话说的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张浦尽管学问过人,却也束手无策。眼巴巴地看着老仆妇预为母亲准备后事,只能暗自饮泪。

突然,几声犬吠,一阵由远而近的銮铃声,把张浦从窑中引出。眼见得李继迁远远地下了马,手中提着一只木笼子,健步如飞地穿林绕树,飞奔而来,身后的阿古大,不徐不疾地尾随其后。李继迁远远地便高声喊叫:“兄长,银狐,咱得着银狐了……”

张浦闻声大喜,就觉得头晕目眩,恍恍惚惚。他咬了下嘴唇,定定神,迎上前去,一把拉住李继迁的手,颤抖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李继迁用力握了一下张浦的手,将那只雪白的银狐递到张浦手里,朗声笑道:“兄长,老娘有福!咱不但把银狐找到了,还找到个明白人。”李继迁说着,回身将阿古大引到张浦身前介绍道:“这位阿爷,女真人,知禽言,懂兽语。禽兽上的事,他全明白。余下的事,就交给他和老爹办吧。”

李继迁随张浦的称呼。老爹早已闻讯过来,一脸喜色地守在一旁,听李继迁一说,慌忙上前接过银狐,同阿古大打了个招呼,两人便提着银狐进到厨房,杀狐制药去了。

千年火狐或万年银狐的心,活取,不放油盐,不见铜铁,用无根水,砂锅煎熬,并佐以朱砂,空腹食用,心疾立除。这是一个有道之人,给张浦留下的方子。老爹和阿古大依法照办,很快就煎熬好。张浦同李继迁端进房中,服侍母亲吃药,然而母亲双眼微合,泪流鬓角,已经不能自己咀嚼吞咽了。张浦便将那颗鲜红粉嫩的狐心,撕成碎片,自己嚼了,再口对口地渡到母亲口中。母亲醒来,也拼死挣扎着吞咽着,总算将小半个狐心化为汁液吃下了。说来也怪,张母吃了银狐的心之后,还真有效,呼吸渐渐有力,睁开了眼睛,数日滴水不进的人,知道饿了,挣扎着吃了一小碗烂面汤,平稳地睡去。

张浦见母亲得救了,立时泪如雨下,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太高兴了,对李继迁的感激,无法言说。眼见得母亲安稳地睡去,张浦紧紧地抓住李继迁的手,用力握了握。李继迁也热烈地回应着。二人挽手来到外面才发现,已经是日薄西山了。张浦饿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急忙呼唤道:“老爹,看看咱们还有什么可吃的,快快备上。继迁兄弟大概也饿坏了。唔,还有酒吗?给烫上,兄弟爱喝酒。”

“少爷,酒菜继迁尕爷早备好了,就在林中泉边上。”老爹应声过来,躬身伺候。

张浦和李继迁健步来到泉边,眼见得泉边的一张石桌上,摆着一桌丰盛的酒宴。张浦又惊嗟又感动,禁不住地问:“兄弟,今天是什么日子,让你这么破费?”李继迁笑眯眯地说道:“今天是老娘亲康复的日子,不该乐呵乐呵?”“应该……”张浦连连点头。

“来,都入席吧。为老娘亲多喝几杯,替她老人家祈福迎祥,祝她早日大安。”李继迁洒脱地说着,把张浦摁坐在石鼓上,又招呼老爹和阿古大入了席,自己方才坐下。

李继迁虽然身份尊贵,但并不拿捏显摆,冷俊坚实的躯体里,时时处处散发春风细雨,有着极强的亲和力。老爹是早已熟知他的为人,当下也不客气,拉着尚且有些迟疑不决的阿古大入座,打横相陪。张浦坐下定睛瞧看,鱼肉菜蔬丰盛异常且不说了,杏子桃子李子林擒等也算平常,难得的是,竟然还有新鲜的河蟹、墨绿的西瓜和晶莹的葡萄等。在这荒山野岭,能见到这等新鲜瓜果虾蟹,实在是希罕事。

当时就立身取了一只大河蟹,一串葡萄,用盘盛上,意欲给母亲送去。李继迁伸手按住张浦的手,欢笑道:“兄长,就你知道孝顺?老娘亲刚睡下,你又去折腾她干什么?该留的都留在厨中了,咱就怕老娘身体太弱,克化不动这些东西。不然的话,她老人家想吃星星,咱都给她摘去!”

“兄弟,你让愚兄说什么好?”张浦有些呜咽。“啥也别说,应当应份。”继迁笑道。

“十八哥,别只顾说你们的事,说说咱的事。”李继迁身后,出现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儿,瞪着一双虎灵灵的眼睛,推着李继迁说道。李继迁乐了,对张浦说道:“只顾着老娘亲的事,忘记这个小坏蛋了。兄长,这是咱们十二叔家的小兄弟,是咱蕃人的另类,不爱习武,专好诗文。为这没少挨打就是不改。平生最大志向,就是学李白。可李白早就做古了,便立志给兄长当弟子。听说咱来这,非纠缠着要跟来。兄长,这个徒弟,你收下吧!”“不敢学李白,是知道李白就行,所以咱自号李知白。”男孩儿笑嘻嘻地嚷嚷。

“是个好苗苗,骥子龙文。就怕愚兄才疏学浅耽误了他。”张浦喜爱地望着李知白。李继迁大笑道:“兄长太谦逊。在咱看来,你就是当世的姜尚、诸葛武侯……”张浦谦道:“兄弟过誉!愚兄收下就是。”李知白闻声欢喜,上前跪倒叩头:“知白拜见先生。”

李知白拜过师,几个人开怀畅饮,正乐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李继迁神色一暗放下酒杯,透过矇眬的晚霞迎着马蹄声望去,苦笑道:“酒怕喝不成了,又来事了。”

李大信远远地下了马,飞奔上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李继迁说:“打起来了……”

李继迁怒叱:“详细说,谁跟谁打起来了?”李大信用力喘息道:“十四爹和十一爹及他们周边的几大长老,联合起兵杀向夏州。静、宥二州蕃落使,一起跑来报警……”

“怎么他们倒先动手……”李继迁吃惊地立起,对张浦说:“兄长,咱得走了。”

张浦起身说:“别急。愚兄跟你一块去。”李继迁闻言欢喜,但却摇头反对:“不成!老娘亲的心疾虽有起色,但还离不开兄长。”张浦分辩道:“娘亲有姐姐和姐丈照料,妥贴得很。那边的事,牵扯着千万个娘亲的心哩。”李继迁说:“理是这个理,可老娘亲还没醒来,咱怎么能让兄长这时离开。这样,兄长等老娘亲醒来,病情平稳了,再随后赶来如何?”

“这样好。”老爹和阿古大都赞成。张浦只好点头:“就这么定了。”

李继迁匆匆告别张浦,带着李大信、阿古大等下塬,打马如飞,奔向夏州。

却说夏州,李克佑回来了,没带回来好消息,可被寄予重望的李克信,亦如同李克佑当初一样,泥牛入海一般,没有消息。但杂谋月也没打算在大宋这一棵树上吊死,李克信动身进京后,杂谋月便说服、鼓动李继捧,派人去游说拢络李克宪,加上李继迁也不断地给李克宪写信,阐明厉害,李克宪的态度渐渐有了转变,于月前派儿子李继雷去夏州回访,结果也不错,但李继雷在归途中,没出夏州地界便被人突袭暗杀,李克宪闻讯大怒,联络李克明和几位就近的长老为儿子报仇。李克明和长老们在夏州曾被包围威逼,都认为是奇耻大辱,早想报复,因此是一拍即合,聚集将近三万人马攻打夏州。

听说李继雷惨死在夏州境内,李继迁觉得头嗡地一声,涨得比大号酒囊还大一号。这是结下血仇了,按照党项人的习惯,血仇只能用血解。没有强有力的证据为李继捧开脱,证明不是他干的,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何况复仇是天经地义的事,也不能劝说。

李继迁在飞奔中冥思苦想,突然,一只冷箭在他眼前擦过,李继迁一惊,就见眼前空中骤然箭掠如雨,两面夹击,这要闯进入,神仙也难逃,他急忙勒马抽刀拨打雕翎,急速后退。墨狮的超凡处显现出来,它不但奔行如箭,亦疾退如风,迅速脱离箭雨区。李继迁马打盘旋,伏身四顾,长出一口气,原来不是针对他的暗杀,是两伙人在争斗。

这是一条十字沟壑,也是一个十字路口,前面有一条南北方向的沟壑,也是路。两伙人守着南北沟壑,隔着李继迁走的这条东西路,在相互以箭攻击,险些伤及李继迁。

李继迁抹了一把冷汗,继续观看,见是一伙吐蕃人和一伙回鹘在人拼杀。便转头返回,迎着李大信等人,命令:“前面有回鹘人和吐蕃人在打冤家,绕到塬顶探个究竟。”

李大信手一挥,一百人的卫队分成两拨,绕道登上塬顶。李继迁和李大信也随后登上塬顶,打马奔到沟边,见两伙人都有数百上千人,前面在对射,后面在准备冲锋。

李大信笑逐颜开,对李继迁嚷嚷:“十八哥,这伙傻骆驼和憨牦牛在做甚,练兵还是在游戏,总不会是打仗吧?”李继迁道:“就是打仗。”李大信叫嚷:“甚,打仗?别开玩笑了,这也能叫打仗?打仗为何不在塬顶布些弓手,一边二十个弓手就要对方命了。”

李继迁赞赏地笑道:“不错嘛,有点长进。可他们不是你,他们是牧人,不是战士,不懂战法不足为怪。不好,要冲锋了,猫头熊,赶紧鸣角制止!”李大信笑嘻嘻地嘟囔:“管他们那些闲事干球,看会热闹多好。”“放屁!”李继迁怒骂:“这都是牧人,谁没妻儿老小、兄弟姐妹,死一个,就伤一群人,会积下更深的仇恨……赶紧鸣角制止!”

李大信严肃起来,喝令:“弓箭准备,鸣角警示!”又打呼哨通知了对面塬上的人。

“呜……”号角声惊醒沟中厮杀的人,都惊慌失措望着沟沿上,战场一片寂静。

李大信一挥手,号角停止,李大信大吼:“所有人都放下刀箭!违令者死!”两边塬顶的一百名侍卫,都弓箭对准沟中,重复着命令:“都放下刀箭,违令者死……”

沟中的吐蕃人与回鹘人都傻了。所谓上打下不费力,加之侍卫们都是正规军服,更令两族人敬畏,大家都应声丢刀弃箭。李大信又传令:“都原地坐下,首领上来听令!”

两边人开始骚动,显然不想让他们首领上塬。李大信见了大喝:“都不要怕!都知蕃落使李官爷在此,听令上来的保证没有性命之忧,违令者格杀勿论!准备放箭……”

“别放箭,咱们听令便是……”双方的首领喊叫着,从人群中出来,觅路攀塬。

很快,双方的首领攀上几十尺高的塬顶,奔到李继迁马前行礼,异口同声说:“阿里木、桑巴拜见官爷……”李继迁下马还礼,和颜悦色地说:“少礼,咱不是你们上司、首领,平等相见吧。”阿里木和桑巴不依道:“官爷是贵种,虽非上司头领也当拜见。”

李继迁顾不上谦让,直截了当说:“既然你们敬重咱,咱就问问,你们为何争斗?”

阿里木和桑巴面面相觑,然后垂头不语。李继迁大惑不解,按照常规,两人肯定会争先恐后诉说冤屈、阐述理由,可他们为何一言不发?李继迁冷笑:“都不说?你们以为咱不是你们的上司首领,就过问不了你们的事了?来人,带他们去夏州,交理蕃衙门。”

夏州定难军节度府以及各州县,设有理蕃衙门,专管吐蕃、回鹘等少数民族事务。

桑巴和阿里木有些慌乱,但仍不开口。李继迁翻身上马打马就走,二人面色大变,机械地跟上,看样子宁肯去坐牢,也不愿说实话。李大信恼了,大吼:“来人,去调一千军兵,将他们二人的族人全部给咱抓起来,将他们的砦堡平掉,牧场派给别的族帐!”

桑巴和阿里木噗嗵声响,匍匐到李大信的马前,连声求饶:“别别,我们说……”

李大信强压笑意,喝道:“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将官爷惹恼火了,咱将你们和你们家人,全卖给宋人或契丹人去做奴仆,有倔强的劲儿跟他们使去……还不快说?!”

桑巴慌忙拦住马打盘旋的李继迁说:“官爷,咱就是怕爷生气,才不敢说。官爷是好官爷,既然想听,咱就告诉官爷。是潘罗支王子派人威逼咱们说,平夏部要完蛋了,大吐蕃马上要攻占平夏部,让咱们先攻占回鹘人的地盘,增强实力,迎接大吐蕃。等大吐蕃占领了平夏部,要论功行赏。咱们怕到时受罚,只得听令攻击阿里木他们……”

桑巴垂下头。阿里木接道:“咱们是听了禄胜王子的话,意思跟桑巴的一样,咱们也怕平夏部被禄胜王子占领受罚,便挑衅桑巴他们,想不到他们也想攻咱们,便打起来……”

李继迁暗暗吃惊,看来潘罗支和禄胜的活动卓有成效,桑巴和阿里木能听命争斗,其它各处的吐蕃与回鹘人,也定能听命行动。这些争斗,定会给平夏部乱上加乱。意识到这,李继迁呵呵笑了,笑骂道:“两个糊涂虫!听风就是雨。他们说阳婆子能掉下来变成果子,你们信吗?他们说女子不用汉子叠办,自己就能生娃娃,你们也相信吗?”

桑巴和阿里木笑了。李继迁继续道:“别说潘罗支和禄胜无力占领平夏部,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他们能攻占平夏部,宋人和契丹人能拱手将平夏部让给他们占领吗?他们是憨子说梦话,你们也跟着做傻梦?不说我平夏部的十万铁骑,就说宋人和契丹人,肯不肯让潘罗支或禄胜占据平夏部,你们自己说,会不会?”桑巴和阿里木摇头:“不会。”

李继迁喝骂:“既然不会,你们跟着做什么憨梦?念你们一时糊涂,咱就不追究了。你们还打不打?”阿里木和桑巴摇头:“不打了。”李继迁喝道:“你们愿意打,咱也管不着。等咱回来,如果你们还不安稳,咱就把你们都送给宋人或契丹人,让你们去那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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