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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李继迁救母活祭母

第二天一早,天刚麻麻亮,李继迁便擂鼓升帐,各族长豪佑和将佐,闻声齐聚李继迁大帐之中。眼见得众人到齐,分两厢席地坐定,李继迁便垂泪说道:“各位族长军主,咱与张公商议一晚,盘算万千,夏州兵多城固,实难攻取。即便搭上我等的全部性命,也无法拿下夏州。我等死不足惜,然我等一死,宋人便可更加随意欺凌蕃人。为万千儿郎的性命计,为百万蕃人计,只得暂且忍耐。咱阿母既落虎狼之口,必无生机……”

李继迁掩面恸泣,众将校军主悲怆大呼:“我等愿以死攻取夏州,救老阿母……”

哄闹了半天,李继迁收住悲泣,以袖试去眼泪,喝道:“各位军主,非是咱不孝!实在是不能令儿郎们无谓送命。咱阿母是亲,你们的儿郎便不是亲吗?咱不能为一家欢,令万家哭!为了百万蕃人的生存,咱就当阿母去了,咱要活祭阿母!沙狐儿何在?”

沙狐儿现在可今非昔比。安国臣不在之时,他便是军中的总钱粮官了。那个耀武扬威的神气劲,快赶上赵官家了。当时闻听呼唤,挺身而出,可着嗓门儿应道:“诺!”

李继迁道:“命尔于六日内,速办白衣素甲五万套,香烛纸钱等物,尽附近城镇所有,尽数购来!另外,备白马一百匹,白骆驼一百峰,黑牛一百头,黑白猪羊各五百。所有牲畜,必须都是清纯一色,若是有一头牲畜有一根杂毛,你就自己替了它们吧!再有,备童男童女各四十九名!咱要大张旗鼓,设坛祭母!祭祀在眸子牧场死难的各族尊长,和死难将士及各族帐人!传令,七日后,全军将士白衣素甲,各族族长和族人,披麻带孝!随咱祭祀!咱要大祭七七四十九天,尔后缮甲厉兵,与宋廷全面开战!”

沙狐儿一听白衣素甲五万套,便开始不自觉地缩脖子了。倒不是没钱买,凭他手中掌握的钱,买十万套也没丁点问题。问题在于,时间太紧,没法置办。接着,又听要白马一百匹,这没问题。可一听要白骆驼一百峰,便又开始犯难了,急切间去哪弄这么多白骆驼?脑袋又向下垂一截,再听到黑牛一百头,黑白猪羊各五百,不许有一根杂毛,这脑袋就扣到胸腔子上了,再听要童男童女,一个大冬瓜脑袋可就耷拉到肚脐眼上了。

白骆驼黑牛,也不是没有,可一下了要那么多,就难办了。难上加难的是,还得一根杂毛没有。听到这,沙狐儿就想喊叫一嗓子,你杀了咱吧。可没有敢。他对李继迁,那是视如神明的。但听到要童男童女时,沙狐儿到底忍耐不住了。

杀俘虏谢神灵,在党项人是常有之事。但用活人祭祀,党项人从来没听说过。现在,李继迁母亲只是被俘,并没有死,活祭生母,已属骇人听闻,此外还下了那么多强人所难的命令,又提出用童男童女活祭,真是让他难为难违。当时向前一步扑通跪倒,垂首道:“官爷,杀了咱吧。”

李继迁眼一瞪怒问:“为何杀你?”沙狐儿苦着脸道:“爷的将令咱执行不了,又不能违抗,只有求死。”李继迁大怒,拍案而起,厉声喝道:“有令不行,尚敢说不敢违?想死还不容易,咱正愁祭祀之物少哩。来人,拖出去砍喽!先拿他祭了咱母亲和众人。”

当时有武士过来,架起沙狐儿便拖了出去。紧接着就听到一声鼓响,牛角呜咽。帐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听见李继迁怒息如雷,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片刻之后,就听得又是一声鼓响,牛角呜咽。再有一声鼓响,沙狐儿的人头就将喀嚓落地。

高峦忍耐不住了,起身施礼求情道:“官爷,沙狐儿有罪,但罪不至死。尚请官爷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网开一面,饶他一命。”李继迁重重地吐口气,说道:“既然如此,就抽他三十鞭子,令其带罪办差!再敢胡言违命,定斩不饶!帐前官,听令执行!”

高峦还想说点什么,却见李继迁扭脸以背相向,便咽下话头,默默坐下。众人就听见帐前官喝道:“官爷有令,沙狐儿死罪免去,鞭责三十,带罪办差!”接下来便听到鞭声呼啸,闷哼声声,帐前官响亮地数着:“一二三四……”

一会工夫,沙狐儿挨满三十鞭子,被两个帐前武士拖了进来,请李继迁验刑。众人一看,刚才还生龙活虎的沙狐儿,已经奄奄一息,整个脊背血肉横飞。

李继迁看过后,冷笑一声,喝道:“来人!为他包扎伤口,送到帐中将息。明日照常办差,如前所说,有一件办不到,定杀不饶!抬下去。”

过来两个武士,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将沙狐儿抬出去,送到他自己的帐篷里,有巫师去为他包扎。这边,李继迁继续下令:“靺 尚信听令!命你带五百人,六天内筑起一座高九丈,顶宽阔各九丈的祭祀坛。”

“诺!”“庄浪鬼二听令!命你率本部人马,于四十八日内,活捉一百名宋军,待祭祀日用!”“诺!”“来罗魏五听令!亦命你率所部人马,于四十八日内,活捉一百名宋军,待祭祀日用!”“得令!咱若是捉得多了呢?”

李继迁闻声,微微一笑道:“咱们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味奴青羊听令!命你于四十八日内,将方圆千里的知名高僧有道之士,全部请到或捉来,供祭祀用!”“得令!”“李继冲听令!命你率一百人,乔装改扮,潜入夏州,设法活捉李继云和千玉仁雄,争取在四十八日内,将其捉来听用!”“得令!”“往利无敌、咩兀继仁、那征千里、房当德才、麻女有德、御泥布娃听令!命你们各率百人,乔装改扮,分别潜入银、宥、绥、静、盐、灵六州,将祭祀一应之物,能购置多少,便购置多少!”“得令啊!”六人暴应。

“刘仁谦听令。命你作祭祀总监,凡有不到之处务必指出,如有疏漏则唯你是问!”“得令!”李继迁喘口气,转向张浦笑道:“张公,一应祭文表章,就烦劳公的大笔了。”

张浦面无表情地说道:“份内之事,何来烦劳之说,理当效劳。”李继迁转向高峦,笑道:“兄弟,主祭一事,非弟之容貌和大才,不能担当,此事就偏劳兄弟了。”

高峦起身拱手,气愤地嚷嚷:“高峦无德无才,这等美差,请李蕃落使另选高明!”李继迁面色大变,嗔目以对,冷冰冰地说道:“兄弟这是何意?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高峦冷笑道:“不敢。千斤重担,压在咱的肩膀上,多大的脸面。只不过是咱无颜担当罢了。”李继迁大怒,勉强抑制着道:“兄弟,你我乃异姓兄弟,我母即汝母,为母尽孝,乃你我份内之事,何来此不悦之言?”高峦忿忿:“正因为如此,高峦才不敢领命。”

李继迁变颜变色,强忍怒气问道:“为何?请当面讲来。”高峦冷笑一声,朗声说道:“还用说吗?生母健在,不思救赎,竟欲活祭,此大不孝!牲畜难为。童男童女作祭祀之物,残忍无比,此大不仁!牲畜不为!仅此二项,就令高峦无法接令。还论其他吗?”

“你……”李继迁怒不可遏,愣怔片刻,跃身抽刀,奔高峦扑去。张浦等见状大惊,忙扑上去抱住李继迁。张浦连声劝阻:“官爷息怒,官爷息怒。高爷乃官爷之异姓手足!古人云:兄弟如手足,妻子似衣服。衣服破了可以换,手足断了无法续……”

李继迁掷刀于地,厉声道:“祭母势在必行,谁也休想阻挠!”气咻咻地退回后帐。

高峦同李继迁大闹一场,也没有能挡住他挑选童男童女,活祭生母。众人面面相觑,无言散帐。只留下高峦呆立当场,张浦上前,拉住他的手道:“高爷,官爷只是一时怒火攻心,烧乱了心智,绝对没有反目加害之心。望高爷体谅些,万不可多作他想。”

高峦默默无语,怅怅而退。尚信点五百负瞻,既是役兵,选定黄羊坪燕子湖畔的燕子墩,开始夯土筑坛。其余人点兵的点兵,遣将的遣将。一时间,整个黄羊坪,如同大战前的兵营,紧张而忙碌。李继迁要活祭生母的消息,不径而走,传遍四方。

高峦回到帐中,吃了睡睡了吃,竟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这日晚上,高峦喝了几杯酒,草草地吃几口菜,烛下观了几眼书,伸着懒腰,就要上床入睡。这时,帐帘一响,亲随进来禀报:“爷,钱粮副总管,沙狐儿沙爷求见。”高峦头都没回,烦躁地挥手道:“不见,不见!跟你说几遍了,凭他是谁,皇上他三大爷来了,咱也不见。”亲随便将沙狐儿拦截在帐外道:“沙爷,咱们爷困倦歇息了。爷若有事,明日赶早吧。”

“明日,明日爷的脑袋不知道在哪挂着呢!让开!”就听见沙狐儿在帐外哭咧咧地嚷嚷着,抽刀逼退高峦的亲随,闯进帐中,将刀一抛,跪倒在地上,哭喊道:“高爷,救救咱。咱不是怕死,咱是怕官爷鬼迷心窍,滥杀无辜,留下了恶名,再也洗涮不净了啊!”

沙狐儿挨了三十鞭子,差点儿丢了性命,第二天还得让手下亲兵将他扶到马上,趴伏在马背上办差。差事难办可想而知,忙忙碌碌奔波五六日,倒有大半没结果。银夏之党项人,多以皮革为衣,不善种麻养蚕织布,布匹本就稀少,一下要那么多白布,实在是没有办法。银驼黑牛又都是稀罕之物,急切之间,上哪去寻找那么多纯白或纯黑者?

无奈,沙狐儿只能在帐中喝闷酒,等死。这时,在野狼河被俘投降的熟仓礼信,掀起帐帘进来,探望沙狐儿的伤情。一进门,见沙狐儿在饮酒,便慌忙趋前道:“沙爷,酒乃是热性发物,看惹发了伤毒,便不可救治了。”沙狐儿苦笑道:“管它哩。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怕是想喝,也没嘴巴喝了,还管什么疮毒。来,陪咱喝酒。”熟仓礼信趋前坐下,接过沙狐儿递过的羔羊浑脱酒囊,喝了一口道:“沙爷,刚才说的什么话?咱怎么没有听明白?”

沙狐儿叹息道:“什么话,你说什么话?临别的话。那天你不也在场嘛,官爷的军令是怎么说的?别的且不说了,单说牲畜这一项吧,有一根杂毛,就令咱替代。咱今日看了,没有杂毛的百中无一,加上其它的那些个事,咱还活得了吗?”

“是啊,如此说来,是有点悬乎。可是沙爷,蝼蚁尚且贪生,爷总不能就这么着坐而待毙吧?”熟仓礼信喝酒,叹息着说道。“不等死又能怎么办?官爷对咱沙狐儿有活命之恩,大不了把命还给他就是,还敢造反不成?”沙狐儿死命地喝酒。

熟仓礼信道:“沙爷,咱可没敢说让爷造反。咱是说,沙爷可以去找找人,求求情。那天不就是高爷保了沙爷吗?”沙狐儿一拍脑袋,恍悟道:“嗯,熟仓族长这么一说,咱想起来了。求不求情尚在其次,咱还没有叩谢高爷的活命之恩哩。听说这几天他也不得意,族长有兴趣,就陪咱去瞧瞧高爷?”

二人就这么说着来到高峦的帐篷,想不到高峦心烦不见,沙狐儿倚仗着平日里同高峦的交情,又喝了几口酒,竟然挥刀硬闯了进来。高峦眼见得沙狐儿闯进来,又是如此说,忙上前把他扶起,招呼着熟仓礼信,三人席地而坐。

高峦苦笑着对沙狐儿和熟仓礼信说道:“二位,非是高某胆小怕事,实在是有心无力。那天的事,你们也都看在眼里。不瞒二位,咱准备过两天回贺兰山呢。父母年迈,等咱奉养送终呢。咱可不愿意在这里糊里糊涂地送了命。”沙狐儿没说话,光喝酒。熟仓礼信道:“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只是高爷解脱了,那几条人命也就烟消云散。别的倒也罢了,只是可惜了香奴儿,水葱似的一个人,就这么牛羊一样牺牲了。”“死吧,人谁不死,早死早超生……”高峦事不关己念念有词地瞎嘟囔,嘟囔了几句蓦然停顿,惊问道:“熟仓族长,你说谁,你刚才说谁成了牺牲品?”

熟仓礼信不理睬高峦的问话,捧着酒囊,咕噜咕噜喝了几口酒,才欲擒故纵地说道:“高爷,喝酒。管她王嫱、貂蝉还是香奴儿呢,死就死吧,谁死填谁坑,反正高爷又不想管,也不该管。喝酒,喝酒,一醉解千愁。谁死谁命短,来来来,喝酒。”

“慢着。”高峦激灵一下,酒意一扫而空,瞪着熟仓礼信问:“熟仓族长说的是谁?香奴儿,哪个香奴儿?你给咱说清楚!”熟仓礼信暗笑,“果然不出所料,才子风流。重色轻友。沙狐儿那么相求,都无动于衷。香奴儿三个字,就让他坐立不安了……”

熟仓礼信,本来是想跟李家一较长短,才投靠宋朝的。想不到,野狼河一战,竟然成了李继迁的俘虏。为了保命当时反水,声称是无奈投靠的宋朝,是身在汉营心在蕃,借败兵马踏袁继忠的连营,就是证明。此事有刘仁谦作证,李继迁也就没有怀疑。

熟仓礼信投降李继迁,尹宪本来要杀他全家灭其九族,以泄心头之恨的。其弟熟仓礼仁哀求道,其兄绝对不会是真心投降李继迁,定是迫不得已。为取信尹宪,把他家族的野心,全部说出。并保证只要能同他哥联络上,他一定会成为宋军内应。

尹宪听他言之有理,便相信了熟仓礼仁。命人把熟仓一家都拘押起来,派李继云和千玉仁雄,暗中同他联络。许愿道,只要他肯成为宋朝内应,便不杀他家人。不但不杀他一家,还另有白银黄金赏赐。待消灭李继迁之后,还要保奏他为一州刺史。否则,不但要杀其全家,还要杀光熟仓各帐。

熟仓礼信本就不是真心诚意地投降,在这种威逼利诱下,立马反水,成为宋军内应。并将妹子熟仓春燕,献给李继迁做妾,以取信并监视李继迁,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李继迁回斤泽一事,就是他传递李继云和千玉仁雄,令李继迁遭到惨败。

熟仓礼信反水之初,尹宪有明确指示,不但要偷窃情报,还要尽最大努力,破坏平夏军的所有活动。见李继迁祭母,他便想破坏。并想借此联络几个同盟军,便找上沙忽儿,并来挑拨高峦。眼见一提到香奴儿,高峦便坐立不安,便自以为拿住了高峦的脉搏。当时强忍笑意,淡淡地说道:“整个黄羊坪,还不就一个香奴儿。”

高峦越发惶恐,他一把拉住熟仓礼信的手,颤栗着问道:“熟仓族长,香奴儿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快告诉咱!”熟仓礼信笑道:“高爷,不用着急,想知道香奴儿怎么了,那还不容易,出门就看见了。”

高峦闻声豁然起立,跌跌撞撞,冲出帐篷,亲随慌忙拿起裘皮大衣,追着给高峦披上。熟仓礼信慌忙追上前导,将高峦引到祭坛下。高峦数日没出帐篷,竟然没有见到,相距不远的燕子墩上,祭坛已经筑成,冰冷的月光下,祭坛巍峨陡立赫然肃杀,黑黝黝犹如一头食人巨兽。

刺骨的寒风里,嘤嘤的哭泣,自坛上飘下来。高峦慌忙拾阶而上,到了祭坛上一看,大吃一惊。祭坛上灯笼火把,靠西边处,竟然有一个灯笼阵,九十八根木桩子,十四个一排,横平竖直。每个桩子上高挑着一个白灯笼,猎猎寒风中,白灯笼摇摇摆摆飘飘渺渺,放射出的竟然是绿幽幽的光茫。哭泣声就来自第一排灯笼下。

高峦紧走两步,到近前一看,惊心动魄,瞠目结舌呆若木鸡。香奴儿和另外七男六女,作为祭祀之物,牛羊一般地捆绑在祭桩之上,香奴儿就在中间。熟仓礼信在目瞪口呆的高峦耳边絮叨:“爷,大祭七七四十九日,每七日一祭,每次牺牲童男童女各七人,明日是第一祭。所以用圣女神童开道。这十四个祭祀物,都是家里许给神灵的……”

高峦对熟仓礼信的话充耳不闻,痴呆呆地望着香奴儿。香奴儿被捆粽子样地直溜溜地绑在木桩上,长发被绾在悬挂在头上的一个铁环里,想低下头都不可能。惨白淡绿的灯笼光下,香奴儿一身洁白,如雪如玉,散发着冰冷的寒气。双目垂闭,一动不动。和两边嘤嘤啼哭的童男童女一比,竟然死了一般。

高峦慌忙伸手去香奴儿的鼻子下试了试,声音颤抖地轻轻呼唤道:“香奴儿,香奴儿,你醒醒,醒醒。”香奴儿娇躯巨颤,抖动成一团,筛糠一般,缓缓地睁开眼睛,嘴唇抖得语不成音,音不成调,哆嗦着道:“是、是、是高、高爷、爷,你、你、来、来了?香、香奴儿,香奴儿死亦瞑目矣。”说完,便双目垂闭,晕死过去。

高峦慌忙脱下裘皮大衣,上去包裹香奴儿,嘴里喊叫着:“香奴儿,你挺住,一定要挺住!咱这就去找李继迁,他要是不放人,咱陪你一块死!”

高峦真动心了,尽管明知是苦肉计,却依旧俊目涌泪。他同香奴儿,虽说有人神阻隔,但却已心心相连。或许可以说是命运将他们紧紧地系在了一起。地斤泽渡黄河逃命时,香奴儿命令高峦道:“高爷只管抱紧浑脱,别的一概不用管。”

可她见高峦仍迟疑不敢下河,便不再多话,抢步上前,冲到尕朵子的马前,将他们马上必备的套索取下,过去就把高峦拦腰捆绑在一个浑脱上,然后将绳索捆扎在自己的腰上,抱起一个浑脱,便扑向滔滔黄河。那一刻,高峦觉得,自己的命运,从此以后就彻底地同她系在一起了。

高峦被香奴儿拖着扑落到黄河里,立马呛一口腥浑的黄河水。冰冷的黄河水,寒入骨髓,凝固了心脏和血液,仿佛连呼吸都冻结了。那一刻,什么也不存在了,只有一个冷字,凝集在高峦的心头。渐渐地,四肢麻木,思维冰结,只有一点灵光照耀着高峦,使他不至于昏死过去。那就是眼前的倩影。身材修长略显单薄的香奴儿,就在高峦的眼中,同黄河奋力搏击着。为自己的生存搏击,更为了高峦的生命而拼搏。这一刻,香奴儿在高峦眼里,是条美人鱼,更是女神,跃入他心灵之中,成为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香奴儿生长在黄河边,是黄河的女儿,从小就跟黄河戏耍,练就一身好水性。但在这个季节下黄河,她也是第一次。冰冷的黄河水,绳索一般向她的手脚捆绑过来,她拼命地挣扎躲闪。然而,黄河水却网一样地将她罩住了。

渐渐地,香奴儿觉得被缚锁住了。她觉得自己像冰中的鱼一样被冰封住了,手脚不听使唤心也不听使唤了。香奴儿想放弃不再挣扎了,就在这时,她纤腰一紧,人便随着呼啸翻滚的黄河水,顺流而去。她一惊,回头一看,夜色里,两点星光在牢牢地注视着她。

那种信赖和依恋,令她心头一热,一团火焰自胸中轰隆升腾。那一刻,什么天地神灵都不存在了,只有那团火才是真实的。火自心头升腾,哗啦一声冲向她的四肢,砰啪声响地挣脱冰结。香奴儿觉得自己心花怒放,立刻变得强大无比,一种无穷的力量催动着她的手脚,令她奋力拼搏起来。

高峦一条大鱼样地被香奴儿拖上岸后,心凝结成冰,脑袋麻木成石头一块,嘴巴都冻住了。就见香奴儿跑过来,三下两下把高峦从浑脱上解下来,又开始解他的衣服。月光下,香奴儿俏脸冰青雪白,抖动着乌紫的芳唇道:“高爷,快把衣服脱下来,起来跑。要不然,冻住了衣服,人也就冻死了。”

高峦瘫软如泥,冻僵的鱼一样,听凭香奴儿摆布,唇舌抖成一团,不听使唤地道:“死就死吧,咱是动不了了。”尽管高峦语不成声,音不成调,但香奴儿却听懂了。她一边把高峦的衣服剥落,一边厉声喝道:“高爷,你不为自己活,可以!可你就不能为别人活一回,就不能为咱而活吗?!”

香奴儿这一句话,火把般地把高峦的心照亮了,将他的心火点燃。他翻身而起,不顾自己,伸手为香奴儿解袍子,道:“你也脱,咱们一块跑!”香奴儿和高峦,脱得只剩下一件小衣,手牵着手,迎着寒风,在冰冻如铁的地上狂奔起来。等他们跑得不再寒冷,从心底向外升腾火焰时,随后上岸的李继迁、尕朵子和鱼各罗,已经生起一堆熊熊大火,招呼他们烘烤。

后来的路上,高峦香奴儿一马双跨,他在香奴儿的耳边,轻轻地问过无数遍:“香奴儿,咱要娶你,你答应吗?”香奴儿也微微地把头点了无数遍。高峦还不满足,追问道:“香奴儿,咱要娶你,你答应吗?你说话呀?!”香奴儿终于开口道:“咱听爷的,只要爷愿意,能把咱从神灵那赎出来,香奴儿愿意嫁给爷。”高峦大喜,如若不是刚刚大败,李继迁母亲妻子被俘,高峦早已向李继迁提出此事,请他去跟神灵交涉,赎回香奴儿了。

现在,生死与共的人儿,被羔羊般地捆绑在祭祀坛上,高峦此刻的心情,那真是纵有春秋之笔,也无法比拟。当时,高峦怒发冲冠,状若疯虎般地要去找李继迁拼命。

“高爷,高爷,听咱一言!”熟仓礼信将高峦拦腰抱住道:“高爷不用去,没有用。你说破大天,讲干了黄河水,官爷也不会放人!咱蕃人规矩,香奴儿是女巫的弟子,便是神灵的人,照规矩是不能有男女私情的,无论什么人,只要敢打她的主意,就一个大字——死!如此结局,对她而言,或许再好不过。”沙狐儿喃喃道:“天啊,太残忍了。这么冷的天,用不着等到明天开刀祭祀了。怕是她们谁也挺不过今夜,怎么办呢?”

熟仓礼信跺脚搓手,乜斜着高峦道:“是啊,她们死定了,能有什么办法救救?万能的神啊,赐予咱们智慧和勇气吧!给咱们指条明路,救救这些可怜的人吧!”高峦虎目圆睁怒发冲冠,唰地一声抽出腰刀厉声叫道:“咱要救她们!你们肯助咱一臂之力吗?”

沙狐儿和熟仓二人,异口同声地应道:“愿意!万死不辞!可是高爷,凭咱们三人,如何救得她们?”高峦道:“没关系。你们等片刻,咱去调人来,咱有一百自己人哩。”

“用不着找人。有咱们呢!”一个女声接道。一群蒙面人随声跃上祭坛。高峦大惊喝问:“何人?”蒙面人道:“救人的人!”“救人为何蒙面?见不得天光?”高峦喝问。蒙面人道:“非也!只是不愿同某些人共此天光而已。你到底想不想救人?只顾罗嗦什么?”蒙面人说着话,一挥手,身后跃出十几二十条身影,扑向祭桩解救牺牲品,解救他们。

蒙面人的出现,似乎与张浦的计划不合。李继迁地斤泽被袭,张浦断定必有内奸。便设苦肉计,一为引出内奸二为救李继迁之母。这个计策,就是以高峦和沙忽儿为主。但计划中,并没有蒙面人这一节。事已至此,由不得高峦了。他对沙狐儿和熟仓礼信问道:“二位,这是你们哪个的人马?咱们准备去哪?”沙狐儿摇头:“高爷,咱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熟仓礼信却道:“高爷,既然目的相同,就不要问来历了。熟仓礼信就此同高爷告别,祝愿高爷一路安康顺畅。”高峦惊疑问:“熟仓族长不同咱一块走?”熟仓礼信道:“高爷,咱救人是出于义愤,怕爷人单势孤。现在有义士帮忙,也就用不着咱了。咱不能跟高爷走,那样官爷会迁怒咱的族人的。高爷不希望救一批人,害一批人吧?”

高峦不强求,同熟仓礼信辞别,和沙狐儿及解救下香奴儿等,同蒙面人一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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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是著名作家高军的一本小小说精选集,题材广泛,内容引人入胜,艺术形式多种多样,都是多次被转载及获奖的作品。高军善于为自己的小小说设计缜密的细节和适合人物的对话,他总能找准一个合适的切入点,特别是故事结局的设计,总能达到出人意料的效果,引人深思。高军的小说语言质朴理性,平实中见功力。他喜欢运用带有地域特色的叙述语言和人物语言,都为他的小小说增色不少。本书中的一些作品被选进语文课本,进入多个经典选本,被很多省市设计为中考、高考现代文阅读试题,深受广大读者喜爱。
  • 山与海与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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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山河明日蒼海,凡人謝安該何去何從?魔法至上,願阿提亞斯的光輝照耀著您。
  • 沉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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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由古罗马唯一一位哲学家皇帝马可·奥勒留·安东尼所著,是一本写给自己的书,内容大部分是他在鞍马劳顿中写成的。它来自作者对身羁宫廷的自己和自己所处混乱世界的感受,追求一种冷静而达观的生活。这本书是斯多葛学派的一个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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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门弃少落崖未死,却机缘巧合得了上古人皇的传承,从此踏上了残酷的修仙之路,缓缓揭开了神秘的三界画卷。
  • 向东的道路现在向西

    向东的道路现在向西

    向东,是坑坑洼洼的一条土路。路的两旁长满齐腰深的野草,真就有点像清纯女子的长发,但被风轻轻梳理几下就行了,不需要电烫或者冷烫。间或也会有一二棵柞树,站在自己的影子里发呆,如同正在回想着什么,其实当然什么也没有想的老者。如此方圆七八里,人烟极其稀少,大约每隔三五百米才会出现三二户人家,一码坯垒泥砌的草屋,门前很可能卧着条挑不开眼皮的土狗,一看就不是宠物。
  • 快穿之打倒灰姑娘

    快穿之打倒灰姑娘

    这是专门攻略女配逆袭游戏的大神,因为天天发攻略,被游戏设计师惦记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