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啊宁哈塞优
时间是静止不动的，动的是人心，是岁月。
如果说时间如流水，那期待着流水倒灌，河水逆流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世界这么大，唯有记忆能够不限时间空间自由往返。
让记忆跟随岁月的脚步回到去年，也正是去年南山村来了一个女人，南山村的跛子有了老婆。
这不是一件举国欢庆的事情，但这对于跛子来说是比国家大事还要重要的事情！
小村民跛子只是一个小人物，一个几乎可以忽略的人。
很少人和跛子有交集，当然除了偶尔卖废纸废品的村民。
跛子没有家人，跛子曾经有一个唯一的家人，那是上一任跛子。
跛子是被老跛子在拾荒的垃圾堆里面拣到的，老跛子将小跛子捡了回来，从此村里面的孩子们都在唱：跛子跛子没了腿，大手小手垃圾堆；跛子跛子歪了嘴，大便小便满山堆；跛子跛子瞎了眼，看到****也要捡；跛子跛子弯了腰，两眼汪汪像烂桃！
席恒在小时候就也跟着唱过这个在他那个时代，那个村很流行的歌谣。可以说席恒一代就是唱着这首残忍的歌谣长大的。
孩童总是天真，但天真却也残忍。
偶然间席恒也会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笑惯了的跛子，偶然间也想念那段无忧无虑也无所顾忌的日子。
直到今年回来，听说跛子死了，村里面却多了一个女人。
去年跛子结婚了，没人知道跛子究竟是在哪里找来的这么一个女人，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跛子结婚的那一个月，跛子都很开心，就算是小孩子再跟在他背后笑话他，拿石子丢他他也很开心，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不想一个人，真的不想一个人，自从老跛子死掉之后跛子就觉得很孤单，夜里他人入眠，而跛子总是会坐在门口看天，看星星看月亮。
曾经有人听过跛子说过让他们嘲笑了很久的一句话，但这句话也在岁月中渐渐被人遗忘。
跛子说：“那年我也年少，我不见父母，不见同伴。尽管周身满是嘲笑，尽管轮回给予不幸，尽管生活依旧困苦，但我是一个诗人，一个坚定的诗人。”
老跛子也曾得意的向人夸赞他的儿子，只是老跛子没什么文化，只能说他儿子好，很好，厉害，很厉害。除了这些老跛子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词汇，就连跛子在家经常说的那些他一紧张统统忘得干净。
没人能够发现夜里坐在门口的跛子眼中散发着光芒，更没人发现跛子总会殷殷的看着远方，好似那才是他日思夜想终究要回去的家。
可跛子始终没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南山，离开这个群山环绕的县城。
旧县对于跛子来说，就是全世界，世界就这么大，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后来跛子家门口的石头上坐着一个女人，她和跛子有着相同的动作，她也望天望月亮。
她不是一个豪情的诗人，她只是一个安静的女人。
因为跛子在结婚一个月之后死了，猝死。
没人给跛子安葬，女子总是坐在门口恍惚着，看着天，那呆傻的样子令村里人感到惋惜，就连昔日那些憎恶她的妇女们也懂了恻隐之心：好一个可怜的女人。
跛子的尸体是在发出了恶臭之后才被村民们发现的，因为那天太臭了。
没人愿意帮忙埋了跛子，最后还是村长，也就是刘明请了几个人将跛子简单埋葬，最后还竖起了个木牌，上面写了跛子。
也正是因为这个举动，让村里人对刘明又敬重了几分，后来村长选举票数能够高于席恒也正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南山村还有一个傻子，傻子喜欢说一些疯疯癫癫的话，傻子也喜欢调·戏跛子家的女人。
现在跛子家只有那个女人了，傻子跑过去玩的时间更多了，因此村里人都认为傻子不傻，都知道怎么搞女人了！
傻子经常会带一些东西给女人吃，可女人还是越来越瘦。村里面的人经常会看见一个坐在石头上的女人，还有女人前面抓耳挠腮的傻子。
村里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于是很多人和傻子开玩笑说倒不如娶了那个女人，两个傻子在一起是多么般配啊。
不知不觉间，女人也变成了村民口中的傻子了。
只是每当村民们和傻子开这个玩笑的时候，傻子总会不好意思的扭头就跑。
直到有一次，一个深夜里，傻子被人打了，就在女人的房子前。
傻子叫的很大声，他哭着说疼，他求着那人不要再打了，他向他下跪，他向他磕头。
傻子就是傻子，傻子的表达方式很简单，但简单并没有换回回报，那人依旧打着。
傻子想跑，但他跑不了，他的腿被那人打断了，傻子成了南山村的第三代跛子。
那晚村民们被吵醒，好事的几人去看了热闹，村民们发现打傻子的是林逸，村长林明也来了。
大家匆匆赶来的时候还没有见到人就听到了傻子的哭声求饶声，还有林逸的怒骂声。
“你个傻子还敢对女人动手！你个傻子还敢强暴别人！看我不打死你！”
村民们一听这话便知道了原因，原来傻子真的和女人有一腿啊，不过这一腿好像是傻子的一厢情愿了。
人越聚越多，还有人伸长了脖子往屋里面看，看到的是赤身裸体的女人躺在床上，更看到了女人身上被打出来的瘀伤痕迹。
大人们感觉将还年幼也跟着出来凑热闹的孩子们的眼睛捂住，大呼小叫的赶他们回家。
几个好·色·的村民眼神在女人的身体上流连忘返，却没人注意到女人脸上已经干涸的泪痕又添了新的一道水渍，女人无神的躺着，仿佛没有听见屋外的打骂声和哭喊声，女人就这样呆呆的躺着。
直到傻子被打的晕了过去村民们才来劝说，说够了够了，再打傻子就要死了，你要去坐牢了。
这个时候傻子的爸爸才步履蹒跚的走来，他的脸色很苍白，他的咳嗽声很大。
他跪下来求林逸放过傻子，林逸说要报警，把傻子关进去，傻子爸爸不断磕头求饶，林明这个时候出现了，他对林逸说：闹够了就好了，人打也打了，教训到这样也够了，看他们这么惨你就不要在闹了！
傻子爸爸冲着林明磕头，林明将傻子爸爸扶起来，说：带着傻子回去吧，以后不要让他出来闹事了。
那天之后，傻子再也没有到女人的家里来过，更不可能给女人带吃的。
傻子成了第三代跛子，傻子不再像以前那样快乐，傻子变得沉默了许多。
倒是林逸突然大发善心，经常带吃的给那女人，村民们看见林逸带着吃的到女人家里，还帮忙简单收拾了房间，不过都是没有呆多久就离开了，期间也没有怎么给女人说话。
村民们对村长一家的好感也越来越深，只是时常看见女人拒绝，根本就不领情，对这个傻子是越来越讨厌了，也劝林逸不要再帮她，让她饿死好了。
没过多久，林逸也就不再帮女人了，女人家的灰越来越厚，女人的衣服一个冬天都没有换过。
直到现在，快一年的时间了，女人的身上依旧穿着那件棉袄，没人知道她是怎么穿这么厚熬过这个夏天的，但也没人想去知道。
可是有一天，时间回到了如今，有个人出现了，他走进了女人的家，那个人在女人家的门口便看见了女人。
他看着女人，女人看着天。
女人很瘦，脸上已经没有多余的肉了，眼窝深陷，嘴唇惨白。鼓鼓的棉衣下面是一条秋裤，很脏的秋裤。
女人的脚很脏，女人的头发很乱，女人比以前的跛子还要脏。
在村民们看来，女人不懂的收拾自己，那么，她就是傻子。
那人看着女人呆呆的望天，也不看他。
那人走过女人的身边，那人将女人家都看了一遍。
灰尘遍布，家具脏乱破，这便是典型的家徒四壁。
那人转过身，站在女人家的门口，看见的是女人坐着的背影，棉衣给人感觉臃肿的背影。
那人沉默了一会后开口说道：“啊宁，啊宁哈塞优。”
女人的肩膀一抖，扬起的头缓缓低下，满是污垢的脸上忽然滑过两条晶莹的线条，臃肿的眼睛渐渐恢复了一丝光彩。
‘吧嗒’一声，线条断了，在泥土上留下了深色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