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若潭走进水晶学院,往晨修地点走去。
昨日刀昂所说的话,已被他在思绪中暂时搁下了,既然想不透,他也不想被这件并不如何重要的事纠缠,他也很清楚,刀昂这种人,如果自己不想说,他再如何主动也没用。
今天的水晶学院有些奇怪,林若潭路过广场时,能听到从一个方向传来的躁动声响,从方位判断,那里是冰技阁的位置所在。
他虽有些奇怪于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没去理会,直接穿过广场来到冰之气楼,走进气屋开始晨修。
直到晨修完毕,来到空荡荡的一班课室后,他才意识到,学院里一定是发生了重要的事。
正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的时候,阿冰的身影忽然冲进了课室,看到林若潭便立刻拽着他往外拉:“你这个冰块,都要倒大霉了还这么悠闲,快跟我走!”
林若潭甩开他的手,冷漠着面孔道:“再随便就碰我你也要倒霉。”
无视林若潭冷冰冰的话语,阿冰拍着脑袋头痛说道:“你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哎,我该怎么说你才好呢,都提醒过你好几次了,不要再去抢东西,你倒好,这次抢倒是不去抢了,直接改偷了。”
林若潭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冷冷道:“没睡醒的话就去睡会,别来烦我。”
“我看是你没睡醒!”阿冰夸张地大叫道:“昨夜冰技阁失窃了!所有矛头都指向了你,现在大家都幸灾乐祸地等着你呢!”
冰技阁失窃?这句话让林若潭集中起了冷淡的思想,如果真如阿冰所说,这件事牵扯到了自己,那他的确是无法忽视不理。
想清楚了事态与自己的联系后,林若潭直接出了课室,往冰技阁行去。其间,他也从阿冰口中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当听到那指证自己就是偷窃者的有力证据时,他瞬间明白了产生这个事件的本质原因。
有人要嫁祸自己!
此时,冰技阁前已聚满了人流,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全院的进修生都得到了学院的通知,暂停修程来到了这里。
原本冰技阁丢失一套属性技,并不是能够轰动全院的大事件,但这次的情况不同,因为被窃取的属性技,是属于学院禁地的冰技阁四层楼内的!
冰技阁门前,数名负责这个事件的学院导师脸色一致沉肃,皱眉看着身前桌上那指出了偷窃者的铁证。
相比几名导师所产生的压抑气氛,周围围观的众生们倒是格外轻松,肆意的笑容连成一片幸灾乐祸的人潮海洋,涌动着看好戏心态的张狂海浪,等待那道倒霉身影的出现。
忽然吵闹的声音停止,人群骚动之后,人流分开了一条进路,林若潭和阿冰的身影一前一后从外围行进。
“这个小偷终于有脸来了。”
“真是嚣张,以为躲了两个时辰就能没事了?”
“天赋好就可以胡作非为?看你这下怎么收场。”
见林若潭终是现身,一道道锋利言辞伴着嘲笑冷眼穿插在他身上。
看到周围众生投来的激烈反应,阿冰的脚步顿时不自然了起来,一张脸也涨红了起来,显然饶是以他的厚脸皮程度,也挡不住这般阵势。但他却没有因此而退怯,始终跟随林若潭前进,用态度表明自己是站在他这边的。
而林若潭则是面目冷淡,神情平静,仿佛耳边的喧嚣只是空气,径直向前,脚步不变。
林若潭的出现也让那几名导师脸色有了变化,其中最受他的出现刺激的当属寒澈,作为学院一班的总负责导师,寒澈与他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你……”寒澈正想开门见山,可话到口中,他才发觉以自己的性子很难开口,其实他的心里是相信林若潭的,只是铁证如山压碎了他脆弱的信任。
林若潭知道他想说什么,看了他一眼,便走向了那几名负责这件事的中年导师。
这里的全体师生已等待了他两个时辰,所以也没有再说其他不相关的话语,其中一名导师看着他开口道:“事不拖延,我简明直述,昨夜冰技阁四层丢失了一套皇级属性技,学院早有禁令,冰技阁四层属于禁地,所有学院里的院生都不能进入,你虽是学院新生,但想必也知道这点。昨日冰技阁的情况我们已经过了解,你是最后一个离开冰技阁的院生,而三层楼也只有你一人进入过,所逗留的时间也不短,这点负责三层楼的海洛导师可以证明。”
林若潭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虽然没有人亲眼所见你进入过四层楼,但那里留下的东西,让我们不得不怀疑你。”那名导师说这句话时语气略带叹息,然后从身前的桌面上拿起了那个证物,递到了林若潭身前:“你可以仔细看看是不是你的,只要辩解有力,就可以改变我们对你的怀疑。”
林若潭接过那个证物,看似随意实则仔细地看了看,然后将之放回了桌上,道:“这把石刃是我的。”
这件偷窃事件的暗中发展在林若潭心里渐渐清晰,很明显,有人利用了自己遗留在斗场里的石刃,想要借机嫁祸自己。
听林若潭承认,那名导师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声对他说道:“你就承认了吧,学院不会为难你的,学院只是想消去众生的不满,对你的惩罚也只是做个样子,那套属性技你想修习尽管拿去,只是以后你别再用这种让学院都难做的方式。”
听到这句学院有意庇护自己的话,林若潭并不感到意外,以学院对自己的重视程度,别说是私闯禁地,就算自己把冰技阁拆了,后果也不会惨到哪儿去。
如果这件事真的彻底无解,他自然会接受吃这个亏,但事情完全还有扭转的余地,所以他绝不会就这样服软。
脑力搅动了片刻,林若潭有了对策,要想脱困,首先要引出幕后真正的黑手。
“我只解释两点。”林若潭的话让在场的师生吃惊,因为他所说的话,瞬间瓦解了自己的怀疑,“第一,竞选当天我所使用的石刃并未收回,全部遗留在了斗场,所以那天斗场里的人,都有嫌疑和可能,并非只有我一人。”
周围众生哗然,脸色皆是一变,林若潭这句话,将本无关此事的他们全部牵扯了进来。
而他的第二句话更为犀利:“第二,也并非是我最后一个离开冰技阁的,至少在我走后,还有其他人。”
这句话一出,那几名负责冰技阁的导师脸色也不由沉下,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林若潭指的就是负责冰技阁的他们。
“简直胡说八道!”很快,其中一名脾气不太矜持的导师怒道,另外几名导师的脸色也很难看。
其实只需要前面一点,林若潭就能为自己摆脱嫌疑了,第二句话实在没有必要说出,反而会得罪那几名负责冰技阁的导师,但他这句话的含义深有意味,目的性也另有所指。
林若潭的话虽有些尖利,但无可置疑,道理和说服力还是存在的,所以在那几名中年导师的沉思之下,事态渐渐有了转向的改变。
林若潭在等待,因为真正的黑手,是不会这么轻易就让自己脱身的,很快,他放的掉线就勾到了目标。
“林若潭,你以为学院里,没有人能揭穿你玩的把戏吗?”
一道人影带着冷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日光的照射,在他背后的笔毫尖端反耀出幽寒光芒。
沙铁脸上扬着诡笑,走到林若潭身前,道:“几名导师已在冰技阁多年之久,若要私闯四层楼行偷盗之事,有比昨夜更好的机会。而且,你也太不尊师重道了,几名导师看护冰技阁劳苦功高,想要修习其间的属性技只需向院方申请即可,怎么可能会做出你所说的偷闯这种无稽之谈?”
沙铁愤怒地推翻了林若潭的其中一点说法,顿时引起了众生的响应呐喊。
见是沙铁,林若潭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平静看着他,等待他要说的重点。
“关于你所说的,有人利用你遗留在斗场里的石刃这点,现在也不成立。”沙铁直视林若潭,充满骄意的声音提高着音量,仿佛要让所有人都听见自己完美的言论:“我早预料到你会这么说,所以先前在我的建议之下,一名导师已经去斗场搜取了那些属于你的石刃。”
这事连那几名负责事件的中年导师都不知道,待那名导师将装有一堆石刃的布袋放到他们面前后,他们才相信真有此事,皆看着沙铁,等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林若潭,你还记得你总共扔出过多少把石刃吗?”沙铁阴笑着道。
林若潭无需回想,自然清楚记得,但他此刻却不能说,因为扭转事态的重点就在这里,他也知道沙铁提到这件事的心思是什么。
“但不管你记得不记得,你的话都不能让人信服。”沙铁盯着林若潭狡猾地笑道:“不过我和邢崩对此都可以作证,你总共扔出了十九把石刃,除了一把你即刻回收了之外,其余十八把都在这里,这说明并没有其他人拿了斗场内你遗留的石刃,也就不存在有人借机嫁祸你的说法存在。”
沙铁的说法的确是很完美,不过只有林若潭一个人心里清楚,自己扔出的石刃数量,并不是十九把。
沙铁这般说的目的很简单,隐藏起被人拿走的那把石刃,将自己的说法彻底推翻!自己扔出了多少把石刃这种事情,也根本没有人会去注意,所以沙铁不用担心会有人出来反驳。
但就算林若潭记得扔出的石刃数量也没用,因为他已是嫌疑对象,石刃的数量由他所说,自然不会让众人相信,此时沙铁与邢崩的对证指明,将他唯一洗脱嫌疑的突破点彻底堵截!
沙铁冷笑盯着林若潭,仿佛猜到了对方的心思,道:“你是不是还想说,如果真是你的话,怎么会那么不小心,竟然会遗留下一把石刃在那里?”
“那只是你玩的逻辑小把戏而已。”没有给林若潭开口的机会,沙铁直接进行推翻,实际上林若潭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你是考虑到自己的嫌疑可能是最大的,所以你故意留下那把石刃,好借此连接到你遗留在斗场上的那些石刃,将嫌疑者的范围扩大吧?但你可能做梦都没想到,我和邢崩竟然记得你扔出的石刃数量,继而粉碎你的诡计。”
只有林若潭一个人明白,沙铁的这几句话,起到了双层作用,既指明了竟然会大意遗留那把石刃的问题,也掩盖了他人嫁祸的可能。
沙铁的一番有力说明,让那几名中年导师和众生们的思想开始迎合他所说。
面临绝境,林若潭依旧不慌,看着沙铁道:“你确定是十九把?”
“当然确定!”沙铁的阴笑很肯定:“我和邢崩都反复确认过了,你确实是扔出了十九把石刃,其中一把是对战我的时候插在战台上的,不过后来被你收回了,这点那天观战的众生们都是亲眼所见。哦还有,在我和邢崩对照出石刃数量之前,我们是不知道那些石刃实际数量是多少的,这点那名导师可以为我作证,免得你怀疑我是看了那些石刃才总结出数量的。”
然后沙铁稍稍靠近了林若潭一点距离,用只有两人才可闻的声音说道:“就算还有第二十把石刃,又有谁会相信你?你就认栽吧,学院那么重视你,不会太严厉惩罚你的。”
林若潭冷冷看着沙铁的阴冷笑脸,说道:“既然你已经肯定了石刃的数量,那我接下来可以推翻了。”
沙铁的笑一滞,不明白林若潭的意思,但他心里的底气十足,根本不相信林若潭还能进行反驳。
林若潭移开在沙铁身上的目光,看向那几名导师道:“他说的数量并不对,我扔出的石刃数量,不是十九把,而是二十把!”
周围的众生们一愣,然后皆是露出了不满的表情,正如沙铁和林若潭自己所想,根本没有人会相信他对石刃数量的说法。
沙铁哈哈一笑,得意道:“林若潭,你是想故意多说一把石刃吧?没有人会相信你的。”
那几名中年导师也是一脸难以信服的神色,林若潭若真是抱着这种心思,他的话的确是难以有真实度。
寒澈发觉了大家集体的反应,叹息着对林若潭道:“你能说出证明石刃数量的解释吗?如果没有,你的所说是不能让大家接受的。”
这似乎已是一个无解的困点,没有人认为林若潭能够证明自己所说,一道道鄙夷的目光,没有间隙地停留在他身上。
不过幸运的是,这件事对林若潭还不是绝对地陷入了死路,因为只有少数的人知道,第二十把石刃,的的确确是存在的,而且,也能够最有力地证明自己的说法,然后揭穿对手设计的陷害之局!
“我需要找一个证人。”林若潭道。
这句话让沙铁脸色一变,眼神变得有些焦虑不安了起来,寒澈闻言,忧虑的眸中一亮,道:“哦?是谁?如果能够有竞选那天在场的院生为你证明,那么你的说法就可以成立。”
林若潭眨了一下眼,说道:“她叫安心。”
寒澈没有废话,即刻吩咐一名导师去寻人,很快,站在人群外围正在为某人担心的安心,有些受惊地走了过来。
安心很快明白了缘由,得知是林若潭点名要自己过来的,她的脸颊微红了起来,低着脑袋说道:“的确是有第二十把石刃,不过那天掉在了我脚下,所以……我拿过去还给了他,各位导师,他没有说谎,我可以证明的。”
几名中年导师皱眉思索了起来,现在有人证明了林若潭所说,确实存在第二十把石刃,他们一致开始认定了林若潭的说法,第二十把石刃确实存在的话,那试图隐瞒的人就是……
沙铁见事态开始对自己不利,露出怒气对安心道:“我看你是故意撒谎要包庇他,就你一个人恐怕也难让大家相信!”说话的同时,阴冷着目光朝安心逼近了几步。
安心被沙铁的怒容吓了一跳,像只可怜的小兔子般向后缩了缩,不过在沙铁逼近她间,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身前,隔断了沙铁的暗中威吓,更让她觉得心安了下来。
“如果你觉得还不够的话,我还可以找出一个证人。”林若潭道,旋即朝阿冰看了一眼,阿冰立刻恍然,想起了那天的事,大步跨上前说道:“那天我就在场,这点我也可以作证。”
沙铁的脸沉了下去。
似乎是气氛的关系,又或许是眼前那道保护自己的背影的关系,安心也不甘示弱地说了一句:“我的许多姐妹也知道这件事,也都能为我证明。”
沙铁的脸黑了下来。
众生的目光开始偏移,统一地集聚到了沙铁身上,沙铁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渐渐苍白。
林若潭冷漠注视着沙铁,道:“其实我真正扔出的石刃数量,应该是二十一把,你并不记得我到底扔出了多少把石刃,真正试图隐藏石刃数量的是你,至于这样做的原因,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沙铁,难道是你?”那几名中年导师怒道。
沙铁无法反驳,在他的计划中,完全没想到安心竟然捡回了林若潭的一把石刃,颤抖的目光求助般看向一处,却只看到那个白衣少年微笑着离去。
林若潭没有放过这个细节,因为他知道,沙铁不可能这么聪明,这件事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在操控,当看到那名离去的白衣少年背影时,林若潭平静的眼神轻微地变动着。
冰技阁偷窃事件终于结束,沙铁供认了所有,这件事是他所为,事先到斗场拿了一把林若潭的石刃,然后趁夜私闯进了冰技阁四层,盗走属性技,留下了那把石刃,斗场内石刃的数量,也是事先就数明的。
针对沙铁违反院规的行为,院方给予了重罚,禁止了他冰之气楼一个月的禁期,另外打扫冰技阁的卫生两个月。
事终人散,学院修程如常继续,夜又至,大部分进修生都离开了学院,水晶学院陷入了一片静谧。
不过还有人未走,昏暗夜色覆盖的广场中心,有三道人影。
“西摩,你可把沙铁害惨了!”邢崩为某个还在冰技阁的家伙打抱不平道。
西摩没有站着,而是蹲在地上,低着头,用手指在雪面上画着什么。
“哦?他现在在哪?”
“在冰技阁擦地板呢!”邢崩气哼哼地道。
“哦。”
西摩的反应让邢崩看不过去,露出怒色道:“你的反应就不能负责任一点?要不是你给他出的主意,他也不至于被学院罚得这么惨!”
西摩的注意力依然在指尖上,没有抬起头,带着笑意的声音中,可以看出他的脸上正挂着微笑:“可能发生的后果我都告诉过他,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再说产生这个结果的原因,也是因为你们给我的信息存在漏洞。”
西摩轻飘的一句话,将责任推卸了回去,邢崩语塞,愤怒地跺了跺脚。
一直在沉默的穆苍澜忽然说道:“你试探的结果如何?”
指尖没停,西摩随意应了句:“他很聪明。”
穆苍澜知道他还有后话,没有再说话。
“他警告了我。”西摩的手指停下,在他的指下是一个简单的人形轮廓,那把背负的剑,清晰地指明了他所绘的人物是谁。
穆苍澜露出不解的神色,今天发生的那件事他也在场,没看到那个人有任何警告他人的举动。
西摩仿佛看到了穆苍澜的表情,自言自语道:“他知道是一个聪明的人在挑衅他,所以他也以只有聪明人才能懂的方式警告,他的警告实在是很有趣,甚至让我有点兴奋,你知道,能让我为之兴奋的人从来就不多。”
穆苍澜越听越疑惑,邢崩忍不住问道:“你能说得明白点吗。”
“他今天说了一句根本没有必要说的话。”西摩低头注视着那个“人”,“就是那句他指明自己走后冰技阁还有人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必要说那句话,他只是在警告我,他不怕得罪人,就算是看护冰技阁不力而导致他遭人陷害的这种影响自己的小事,他也会找到机会报复,所以警告我别再来阻挡他,他的忍耐即将达到极限。”
西摩忽然抬起头,看着穆苍澜道:“苍澜,我开始同意你的决定了,这么聪明的对手,杀了实在是太可惜了,我很想知道,我和他……”
他重新低下头,指尖划动,在所绘的人形轮廓身上轻轻地划了个叉。
“到底谁更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