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露出的是穿着黑色天鹅绒拖鞋的脚尖,然后是一只雪白的美丽的脚,裹着雪白小腿的衬裙,最后是黑底白色下摆的和服的膝盖以下部分。看起来像是随意地将和服披在肩上,用一根细带子系住一样,下摆有些杂乱。
就那样膝盖以下部分出现在楼梯上,两脚并拢不再动了。
注意力都被那和服下摆吸引的女人们,猛然意识到自己在窥视接近楼梯的天花板的横框下那女人的脸时,她们浑身一紧,赶紧调整姿势,正襟危坐。
女人梳着高雅太太模样的圆形发髻。只是那发髻很乱,白皙的额头和两颊处的鬓角也很乱。
雨水伴着风声敲打着外面的玻璃窗。
“明明叫你们了,为什么没有人上来呢?”女人脸上的肌肉丝毫不动,用略带尖锐的声音静静地问道。然而,女人们只是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没有人回答她。
雨声变得更加清晰。
楼梯上的女人又安静地转身上楼去了。
大家都默不做声。
“我上去看看。”过了好一会儿,穿红裙子的美代子起身离开沙发,独自向楼梯走去。
“小美……”中国服的女人想要阻止她的时候,美代子已经上了两三级台阶了。拖鞋的脚步声轻快地爬上楼梯,消失在二楼的走廊里。默默相望的女人们的神经,追随着美代子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一直到三楼。
听不到楼上有任何声音。
偶尔风停的间隙里,钟摆的声音听得格外分明。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从二楼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听起来步调十分不规则,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时而又长时间停滞不前。
脚步声开始下楼梯。时而快速跑下两三级台阶,时而一级一级地慢慢下,时而中途长时间停止不动。
终于脚步声急匆匆地三四级台阶地跑了下来。
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目光一直盯着楼梯的女人们,看着出现在那里的美代子。
“啊,小美……”快速跑过来的中国服女人却忽然停住了。因为美代子的样子有些奇怪。
美代子虽然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但是脸上肌肉松弛,像是戴了面具一样没有丝毫表情。唯独眼睛带着异样的光芒,目不转睛地盯着中国服女人。红裙子外面披着的锦缎和服外褂从肩膀上微微滑下。
“啊……”中国服女人低喊了一声倒退了两步。
美代子快速地环视了一下房间,最后仰望昏暗的天花板时,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里。终于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并迅速扩展到整张脸。
“哈哈哈……”低声笑的美代子伸出左手指着天花板。
女人们顺着美代子的手向天花板看去,只见绿色的天花板上稀疏地映着淡蓝色装饰灯的光芒,没有任何其他东西的影子。
“哈哈哈……”美代子发出沙哑的笑声。
“看到了……看到了,女人,那个女人……哈哈哈……”美代子再次发出空洞的笑声。笑声消失后,她的右手紧紧握成拳头,轻轻地上下颤动,望着天花板的眼睛里露出恐怖神色。
“啊—”美代子突然尖叫一声,如脱兔一般从屋子里跑了出去,冲进风雨里。
打开的门被风吹得又自动关上了。
女人们都惊呆了。
“老板娘!老板娘!”中国服女人如梦初醒,大声叫道。
“真没办法!都是一群胆小鬼。我不是说了早点休息了吗。”穿着白底蓝色图案的睡衣、系着细带子的老板娘一进房间,立即就走到楼梯下面,然后稍微抬头看了看楼梯。
“谁去把美代子带回来!”老板娘说完就上楼去了。然而,没有人到风雨交加的外面去追美代子。
也听不到楼上有任何动静。
伴随着风雨声,时钟敲了两下。
终于过了十五分钟左右,二楼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脚步声缓慢而镇定。脚步声下楼了,女人们都凑到楼梯附近:
“老板娘。”
“老板娘。”
女人们凑近叫她,但是老板娘仿佛听不见一般,只是一心看着左袖下抱着的东西。那袖子隆起的部分有人头大小,长长的头发像是满了溢出来一样,从抱着东西的左袖一直垂下来。幽暗的水底一般的房间里,老板娘的身影像一尊浮雕。她左袖上垂下来的头发在微微颤动。老板娘把右手放在头发上一会儿轻轻抚摸,一会儿用手指缠绕,一会儿又将手指插入其间抚弄,最后竟用右手将其掬起贴在左颊上微笑起来。
本来想要上前去的女人们都一步一步向房间的角落退去。
老板娘就那样把头发贴在左颊上,静静地开始挪动步子。她横穿过房间,走到外间,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打开门,向风雨交加的外面走去。
大概五分钟后,风雨中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不一会儿车子的司机,也就是美代子的情人佐伯冲了进来。
女人们猛然回过神来跑到佐伯身边。
听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说完事情的经过,佐伯马上走到了楼梯处,然后又若有所思地回到了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
“美代子和老板娘从楼上下来时都是慢慢地走下来,没有人在后面追是吧……”佐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然后,美代子指着天花板说‘看到了,那个女人’,并且右拳上下颤动……是这样的吧……此外,没再说别的吗?”
女人们点了点头。
“老板娘一句话都没说是吗?”
女人们再次点点头。
“老板娘左袖里抱着的确定是人头吗?”
“确定……我觉得是……因为袖子上有头发露出来……”中国服女人答道。
佐伯想了一会儿就默默地出去了,但是很快右手拿着手电筒又返了回来。未曾到这幢房子的楼上去过的佐伯,问清了楼上的房间布局,各个楼梯、走廊和房间的情况以及开关的位置,就上楼去了。
上到二楼之后,佐伯站在那里向走廊眺望。高高的天花板上淡蓝色灯暗淡的光芒,投在走廊绿色的地毯上,像是飘浮着一层黑色的薄雾一样。走廊尽头处的窗帘轻轻地飘荡着。
走廊里所有房间的门都锁着。
佐伯在向右转的走廊的角落里站住,这条走廊的尽头就是通向三楼的楼梯。每当雨水被风吹过来时,左侧五扇窗户的窗帘就随风飘动。
佐伯站在通向三楼的楼梯下面,听不见上面有任何声音。抬头一看,三楼的走廊似乎也亮着灯,昏暗的淡蓝色光线,微弱地照在楼梯的上端。
佐伯小心翼翼地一级一级往上走。
走到楼梯尽头时,风雨正猛烈地敲打着三楼的窗户。向走廊右侧转,那里有几扇门以及尽头处的一扇门。尽头处的那扇门就是三楼的一号房间。右侧的门都紧紧关着,只有一号房间的门开着一条两三寸宽的缝隙。佐伯仍旧站在走廊的角落里向那扇门里窥视。大概是因为屋里没有开灯的缘故,看不见里面的一丝光线。佐伯一边注意着开着的门,一边检查了一下右侧的门,那些门都紧锁着。
佐伯靠近一号房间的门,身体靠在门口右边的墙上,用左脚轻轻地踢开门。门开了,没发出任何声音。佐伯就那样站着不动,注意着室内的动静,没发现有任何异常。进入屋里佐伯才发现这是被门隔开的走廊的一部分。
紧挨着右边有一扇门,和第一扇门一样也开着两三寸宽,缝隙里透出昏暗的灯光。佐伯一边盯着那扇门一边接近尽头处的窗帘。那是通往阳台的门。掀开窗帘一看,只有雨水斜着落下来,砸在阳台上,溅起阵阵飞沫。
佐伯用打开第一道门同样的姿势打开了第二道门。
房间是只有大约二十平方米的正方形。绿色的天花板上,同色的天鹅绒庄重地向四周垂下来。除了中间三平方米大的床铺,屋子里没有任何家具。
佐伯小心翼翼地靠近床铺。
床比铺着绿色地毯的地板要高出四尺,而且,周围围着两尺高的围栏,围栏里铺着绿色的天鹅绒。因此即使就站在床边,也看不到床上的情景。
床的四角有四根柱子,支撑着高高的接近天花板的华盖,华盖顶端覆着绿色的天鹅绒,周围缀着金黄色的流苏。
围栏的内壁和华盖内都嵌满了光亮的一尘不染的镜子。支撑着华盖的四根柱子和围栏的内壁上,安装了无数只能照到床上的灯泡,明晃晃地照着铺着白色天鹅绒的床铺。
华盖的镜子里,映着一个像女人一样纤柔的四肢雪白的男人,一丝不挂地趴在床上。透过透明的垂钓天花板,他的后背看起来像是紧贴着平坦纯白的阁楼顶,面朝下趴着。男人的胸膛里插着一把短刀,刀柄向下,宛如男人被刀刺在阁楼上一样。
伤口流了大量的血,一部分沿着左腋流遍纯白的阁楼,另外一部分沿着胸膛被上腹部隔开的左右两侧流淌,淤滞在裸体周围的凹陷处。赤裸的男人右腿垂直,左腿打开,弯成“く”字形,脚趾挺直。右臂稍稍弯曲,左臂基本垂直,手指半张开着。涂了厚厚的粉的脸上画着精致的眉,高高的鼻子下面红红的嘴扭曲着,眼睛半睁着盯着地板。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头部。头发从额头到后脑,被一块薄橡胶一样的布严严实实地包裹着。
铺着白色天鹅绒的天花板,被飞溅的血,以及临终前的挣扎涂抹的血,染上了鲜红色。
窥视床上的佐伯,看到了映在华盖里的床上的真实情景。
次日早晨,在一个路口旁,人们发现了抱着藤蔓植物的老板娘被车轧死的尸体。美代子被精神病院收容。虽然查明床上的死者身份是一名容貌俊美的男旦,但是他为什么要按电铃叫人,以及整件事情的真相,至今仍是个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