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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仁慈与残忍

韩羽没有回学校。她知道,如果回去的话,她要面对的事情太多太多,她还没有做足心里准备。就这样在梅杰那里住了几天,没有和任何人联系。

她需要重新调整自己的生活,搬出宿舍,还有就是重新找一份工作。

这就是韩羽。虽然宋鑫的事情让她极度绝望,可是绝望过后,她还要生活,她还要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她的精力太有限了,完全没办法总是沉浸在悲伤中,她要用很大的力气把自己从里面拔出来。

她和他们不同,她不能走错一步。她为自己设定好的路,无论如何都要走完。

梅杰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然后跑步运动,吃早餐,八点半去上班,下午六点下班。他有一家自己的心理诊所,听说规模不小。他邀请她去参观他的诊所,她拒绝了。

他们就这样成了朋友。在韩羽这种性格看来,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她有多戒备,多不相信别人,只有她自己知道。所以她一直飘飘荡荡,一直跌跌撞撞,一直把自己弄的满身伤痕。

她在想,可能是因为梅杰说她很像另一个他,让她放下了心里的戒备,接受了他的善意。

梅杰回来的时候,韩羽正在客厅里研究一份报纸。她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支笔,在头上戳来戳去。或许是看的太认真,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靠近。

“在看什么?”

她吓了一跳,手里的笔掉在地上。她抬头看着梅杰,双手护在胸前。梅杰从她的眼睛里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惊恐。那种惊恐代表了什么,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他比谁都清楚。那是受伤之后的自我保护,最原始的自我保护。

他的眉头微微皱着,很快又舒展开。这个女孩,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看到了他的影子,曾经的他。只是,那个时候,没有人对他伸出手。一夜之间,没有了爸爸妈妈,在一个陌生的,不被任何人欢迎的环境里,默默忍受着一切,心理上的痛苦远远大于身体上的折磨。

所以当他看到倒在雪地里的她苍白的面孔时,他就决定要救她,也是救那个曾经的自己。

他不想相似的悲剧在这个女孩身上发生,也许那样的事情她这辈子都不会遇到。

他不想让她走错一步,因为那样,她可能会后悔一辈子。尽管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后悔过遇到他,从来没有后悔过给过他的爱。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浮起一个苍白的笑。

七年了,当初逃一样的离开那个地方,那样狼狈,带着满身伤痕。不敢再留恋,不敢再奢望,甚至不敢再回头。

过的好吗?

这是我对你唯一的问候。

韩羽看到眼前的梅杰,登时松了一口气。他的脸色有些不好,难道是工作的太累了。

“你身体不舒服吗?”

听到韩羽的话,他从回忆中抽离,摇摇头,“可能吧。在看什么?”

拿起她手边的报纸,看到她在上面用笔做了很多标记。“找工作?找房子?”他眉毛上挑。

“恩。我打算从学校搬出来,而且以前那份工作也不能做了。现在我又要重新开始了。”

“恩。重新开始是件好事情。我有个提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可以,说来听听。”

“你是学管理的对不对。”

“恩,对。”

“我那里正好还缺一个助理,以你的专业,可以来试试。”

“梅杰,你不用这样帮我。”

“你想太多了,我那里只是刚好缺了这样一个职位,并不是可以为你留的。而且,你学的恰好是管理,很符合这个职位的要求。如果你的专业是什么该死的化学,你觉得我会找你吗?这对你以后的就业也会很有帮助,你会提前了解自己以后的就业方向。考虑一下,怎么样?”

他说的句句在理,韩羽听的有些心动。

梅杰嘴角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我并不是直接给你这个职位的,你是要去竞争的,据我了解,来竞争这个职位的人好像不少。光是我这张脸,就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前赴后继呢。”

韩羽低着头思考,她在动摇。

梅杰嘴角的笑越来越深。她其实,还是很单纯,很好骗的。

许久,她才抬起头,呼出一口气,“好,我去。”

“很好。”他把她手边的报纸拿开,“这个就不用看了,如果成功的话,提供住宿。”

她眨眨眼睛。梅杰真是一个好老板呀!

“我怎么觉得我陷进去了呀。”

“没有,你那么聪明,怎么会陷进去呢。”他拍拍她的头,“好了,收拾收拾,我们出去吃饭。”

“为什么要出去吃?”

“庆祝。”

“庆祝什么?”

“庆祝我们成为朋友,庆祝我们即将成为伙伴。”

“……”

韩羽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林荫道上的香樟树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生机。半个月前,她还悠闲的走在上面,看着片片落叶从树枝上掉落。

可是现在,又换了一个心境。

校园里很热闹,是啊,再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她记得,宋鑫说过,圣诞节的时候要带她去滑雪。一回到这里,宋鑫说过的那些话就在她耳边不断回响。

小羽,圣诞节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滑雪。

小羽,你生日的时候我要送你一只大抱熊。

小羽,明年春天我们一起去看薰衣草。

……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落寞,她走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管外面多喧嚣,多热闹。

这个世界上谁又能解谁的风情,谁又能真正将别人的伤痛感同身受。没有人,所有的伤痛只能自己背负,安慰的话说的再冠冕堂皇,也只是安慰。痛苦从来都无法分担,只有喜悦可以传递。

她站在宿舍门口,屏住呼吸。进了门,要说些什么?嗨,好久不见。还是,大家都好吗?

算了吧!没有人欢迎你的,收拾一下,和大家告别一下,就可以了。

她推开门,屋里并没有人。

这样更好。她可以悄悄的收拾完东西,然后悄悄地离开,不用去想要怎样应付别人。

她拿出自己的箱子,把东西一件一件装进去,每装进一件,就像和过去说了一声告别。

她抬头环顾四周。一年半,她在这里住了一年半,今天就要告别了。从来没有一个她可以久留的地方,她一直在漂泊,在动荡,在不安中。

门“吱呀”一声响了。她回头看去,王洁提着一袋子东西站在门口,愣在那里。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是说一声“嗨,好久不见”,还是“你回来了”,如果这样牵强,干脆不要说。

还是王洁先开口,“韩羽,你回来了。”

王洁走进来,把东西放在桌上,看着她手里的东西,还有地上的箱子。“韩羽,你这是……”

“王洁,我回来收拾东西,我要搬出去住了。”

“为什么要搬出去呀?”话说出口,王洁才发现有些不妥,赶紧刹住。

韩羽并不在意,“没什么,就是觉得在宿舍会让大家都不自在。”

“韩羽,周丽她……”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算了,宋鑫都不在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不要怪她,她那天是太难过了。”

原来她说的是那一巴掌。“没关系,我都忘了。”韩羽无所谓的笑笑。

“韩羽,你最近好吗?一定要搬出去吗?”

“恩,还好。只是搬出去住而已,我会回来上课,我们还是会见面的。王洁,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恩,你说。”

“替我跟周丽说声对不起。”

“周丽生病住院了,我一会儿要去看她。”

“怎么会生病?”

王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宋鑫出事那天晚上,她在医院外面坐了一夜。”

韩羽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下去。她能说什么呢?哦,原来周丽这样喜欢宋鑫呀!可是她怎么能说出口呢!

王洁又一次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僵局,韩羽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女孩是多么善解人意。“我一会儿要去医院看她,要一起来吗?”她发出了邀请。

“我去不合适,还是不要了。”

“韩羽,其实我们一直在联系你,只是一直联系不上。周丽也很后悔,我们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发生这样的事,谁也没办法阻止,没有人有资格责备你。”

“王洁,谢谢你。”

“我是真的希望我们能够回到以前,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时候。”

韩羽还是跟着王洁去了医院。她已经害怕了这里,这里不像梅杰的诊所,梅杰的诊所很温馨,走进去,还有家的味道。而这里,无论什么时候,给她的感觉都是冷冰冰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所谓生离,所谓死别,在她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也是人的感情所无法支配的事。

她又看到了那个恶魔。几天不见,他一点都没变,桃花眼里依旧带邪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了几秒钟,只是身体站在那里没有动。

他怎么可以这样相安无事的活着,他们都在痛苦,他在做什么。庆幸?还是像她一样,把痛苦隐藏在了心里。

他怎么会痛苦呢!他没有感情。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冷血无情,最大的缺点也是冷血无情。像他这样的人,放在商场上,一定是最大的赢家。

她走近。看到他闪着笑意的眼睛,觉得那样刺目。

她冷呵一声,“不要和我说话,你从来没有赢。我猜你认为自己赢的时候,心里一定是痛苦的,对不对?”打断了他想要说出口的话,她头也不回的从他身边走过。

现在她终于知道了,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她不会再对伤害她的人仁慈了,绝对不会,谁也别想再操控她。她要把他们欠她的,一分不少的全部讨回来。

她一直都在逼迫着自己成长。学着保护自己,学着提防别人,学着时刻伪装,学着隐藏情绪。她学了那样多,却学不会如何掌握自己的命运,现在她知道了,绝对不要对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心存仁慈,那样惩罚的只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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