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对君大哥到底作何打算？”
今日阳光分外好，姐妹俩的绿园的庭院中摆放了两张软榻，玉凌和郁书各自手捧一本书，在这气候宜人的五月底里尽情地沉浸在书香之中。
随着书中男女主人公感情的发展，玉凌不由想到自家姐姐。
“什么打算？”郁书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应着。
“姐姐何必装傻？”
“我不是装傻，只是有些不知所措罢了。”若是还能装傻，事情也倒简单多了。
“不知所措？”玉凌一脸惊讶，“这话从何说起？”
“我并不曾想过会在这里碰到这么一个人，这不在我的计划里。”她的人生不属于这里，感情就更不用说了。
“姐姐的话玉凌不懂，感情是可以计划的吗？”
“感情是不该计划，可我不同。”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哪一天会不会像来时一样又莫名其妙地回去，这样的她又怎敢放下感情？
爱情并不像亲情，如果哪天她真的回去了，失去了这里的义父、义母、义弟、义妹，她会难过、会怀念，但她也会好好地在另一个时空活着。但如果失去了爱情，那么她会痛彻心扉、痛不欲生。
更何况……爱情真的可靠吗？
或许她可以选择为爱留下，可是留下就真的会幸福吗？在这男权至上的社会、在这一夫多妻合法、合情、合理的社会，留下会不会是一个错误的开始？会不会最后所谓的爱只是一场笑话、一出悲剧？
当年爹地的爱敌不过死亡，而他的爱是否能敌过时间呢？
爱到底是什么？她常常这样自问。而她除了发现爱是飘渺的，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答案了。所以她告诉自己这么飘渺的东西，实在不值得她去冒险，生活是现实的，做人不能太过脱离实际。
可是，她越是这么告诉自己，她却越发现爱情也是奇怪的、可怕的。爱情没有道理可言。或许有些人、有些事就是她的命运，想躲都躲不了。
记得那天外面下着雨，不大，也算不上小，起码要是有人头脑发热想领略一番雨中散步的滋味，那结果一定会变成一只自找罪受的落汤鸡。因着这场雨，难得的全家没有一个出门，包括家里的两名食客——君子堂和索居。
其实这只是很平常的一个下午，张家六口用完午膳就在大厅里喝喝茶、聊聊天，谈谈最近发生的趣事、琐事，讲讲各自的近况、需求，用二十一世纪的话来讲就是沟通。总之，当时的情况只能用温馨来形容。
然后，就在这份温馨之中，她不经意地一回眸，居然看到那个最近在她眼前晃得很勤的家伙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羡慕和落寞。
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一根针扎了一下似的，有点疼但又不会太疼，想忽略却又没那么容易。
至那以后，每每碰到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会特别留意他的表情和眼神。之后她终于确定一切并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眼里果然有着欣羡，他的脸上偶尔会闪过一丝伤怀，虽然一闪即逝，但她肯定没有看错。
这让她不由想到以前的她，那时的她总觉得与家里格格不入，脸上也常常挂着这样的表情。他和他家人之间也有什么问题吗？
渐渐地她发现心上的那股子疼愈演愈烈，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心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沉沦了。
于是她终于懂得心疼是爱情的开始，而爱情一旦开始，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越陷越深却无能为力，即使害怕却还是无法回头。或许，这正是爱情的魔力所在。
爱了便是爱了，她没办法像初时那般意志坚定，想回去的心也有所动摇。可是她还是害怕，害怕哪一天他会像他爹地一样说变就变。若真如此，她又该怎么办？
“玉凌是不明白姐姐到底怎么不同，可是君大哥对姐姐真的很好，姐姐要是错过了，那当真是可惜了。”玉凌希望郁书能得到这份幸福，“你看，我们才刚向君大哥提府里的一些人想看姐姐的笑话，他立马就用行动来证明姐姐绝非是笑话。”
“……”这本来就是他惹出来的，难道不该由他来解决吗？
“还有呢，不管君大哥多忙，他每天都必来探过姐姐才出门，回来后头等要紧的事也是来看姐姐。”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忙。
“对了，上次君大哥不是还送了姐姐一个发簪吗？那簪子可漂亮了，一看就知道很名贵呢。这个定情信物挑得可不马虎呢。”
“……”真不知这个姓君的给了她多少好处，让她说了这么多好话。
“说到这个簪子，怎么不见姐姐你带过？不喜欢吗？”
“……我怕遭抢劫。”
“噗嗤！”玉凌笑了，“我看我还是知会君大哥一声，让他再送你一个不怕被抢的定情信物，怎样？”
“你这丫头！”听了玉凌的取笑话，郁书也笑了。
“好啦，姐姐，你就给君大哥一个机会嘛。”
“怎么，那姓君的该不会是把你收买了吧？”
“才不是呢，人家是看他待姐姐极是真心，不想姐姐错过将来后悔。”
“好，我知道了。我再看看。”
“看什么？”
“看他的表现啊。我堂堂张家大小姐，总不能就这么着就被他拐上手了吧？想要本小姐点头，就看他有没有本事了。”就看他有没有本事消除她内心的恐惧，让她心甘情愿为他留下了。
“也是，呵呵。”君大哥呀君大哥，能帮的玉凌都帮了，能不能取得姐姐的芳心就看你自己的本事喽。
“你很闲？”郁书斜睨着眼前厚着脸皮赶也赶不走的人。
“确实很闲。”该办的事都办完了，现下最重要的是虏获佳人芳心。
“你闲我不闲。”郁书恨恨道。
“无妨，你忙你的。”朱祐樘懒懒地靠在椅子里手支着下巴。
“客院很大。”爱上哪便上哪。
“甚是寂寞。”
“不是有索居？”忍不住翻翻白眼。
“这便是你张家待客之道？”看到她翻白眼，他无声笑了。真是可爱。
“那就烦请去找我爹，他才是一家之主。请便不送。”省的留着闹心。
“可我只要书儿。”嗓音异常温柔。
“你到底想怎么样？”。心漏跳了一拍。甜言蜜语说得如此上口，不会是说惯了吧？
“陪我下棋。”棋逢敌手的感觉很是上瘾。
“没空。”这人食髓知味，自从上次陪他下了盘棋，他便一直缠着自己。每次她都败下阵来，这次说什么也要抗争到底。
“不急，等你空了再下也不迟。”说什么也要赖着。
“我整个下午都没空。”
“忙什么？”
“为何要告诉你？”她哪儿知道？她又不是真忙。
“不会是心虚吧？”他问得很故意。
“我……作画。”情急之下只好随口一说。
“我可以陪你。”
“我作画时可会全神贯注，又是一下午，你不怕闷？”
“我乐意。”他深情款款，“再说，能看着你，怎么会闷？”即便看一辈子，也甘之如饴。
“……随便你。”
她并非草木，又岂能无动于衷？这些日子他常常这样围着她转，即便她的脸再冷、言语之间再不近人情，他也不曾退缩丝毫。
他的真诚她都知道。只是知道归知道，却还是忍不住害怕。这个赌注太大，一旦下错注，就没有退路。她至今举棋不定。
说来并非他的错。
这样想着也就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他爱陪着就陪吧。他不嫌无聊就好。
郁书转头吩咐偷乐着看戏的转意：“你去准备准备，今天天气不错，去君波亭吧。”
“是。”转意领命而去。
郁书起身往外走，朱祐樘笑笑起身跟上。
“这‘君波’二字不知有何涵义？”来到亭子前，朱祐樘抬头望着亭上的横匾若有所思。
“想知道？”郁书看着他问。
“想。”
“我也不知道。”郁书耸耸肩。
“呵！书儿，你真调皮。”朱祐樘失笑。
“有吗？”郁书装无辜。
朱祐樘没说话，只是一瞬不瞬盯着郁书瞧，心里想着若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一个便抵后宫三千。只是不知如何才能让她接受他？他暗暗叹息。
“你看什么？”郁书被盯得很不自在，避开了他的注视。
“看你。”说着走进了亭子。
“我有何可看。”她撩撩头发，掩饰不自在。
“我看自是因为好看。”
“……”郁书瞬间觉得自己两颊发热，不知该说什么好。恰好这时，转意拿着宣纸领着两个各拿着笔墨和水果点心的小丫鬟而来。
“转意。”郁书见着她如同见到救星，“快来，把宣纸在桌上铺好，铺个两层。”
“是。”说着快步走进亭子铺好纸、备好笔墨，示意其他两个丫鬟放下东西退下后便开始磨墨。
一切准备就绪郁书着手开始作画，权当刚刚的话没听到。
朱祐樘无声一笑，决定纵容她的逃避，今日暂且就放过她吧。
这一下午郁书果真画了一下午，却未能全神贯注，不时与朱祐樘针对作画问题讨论一番。
这一下午朱祐樘果真陪着郁书画了一下午，陪着陪着一时技痒大笔一挥成就了一幅大作。
这一下午暖暖的阳光照进亭子，也照进了郁书的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