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上。”朱祐樘道。
“是。”小太监进门双手递上家书后又道，“这家书昨日便已到达行宫，是六百里加急。可昨日是太子与太子妃的大婚之日，行宫那边的管事太监便做主扣下，今日才送来。”
“嗯，下去吧。”
“是。”小太监弯着身退了出去。
“奇怪了，爹有什么事那么急，要六百里加急？”郁书边说边拿过家书。
“什么？！”刚看几行字，郁书失声惊叫。
“怎么了？”朱祐樘担心地看着她。
“这、这信是离群写给你的。”郁书一脸凝重。
“说了什么？”不会是说赵夫人终于说服了她女儿吧？
“赵夫人一家被杀了！”郁书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着。那个女人真是太可怕、太可恨了！
“什么？！”朱祐樘“嗖”地一声站了起来，索居和转意也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冷气。
“可恶。”朱祐樘用力一拍桌，“真该让她早点死！”
“殿下！”索居出声警告。
“这是什么意思？”郁书惊觉不对，看着朱祐樘问。
朱祐樘看了索居一眼，索居意会地点点头，迅速将四周巡视了遍。
等到索居再次点头，朱祐樘才又开口：“你以为她为什么会病？”
“你这样做，岂不是太冒险了？”郁书惊喘。
“我别无选择。不过你大可放心，此事绝对看不出什么破绽。”
“……”她当然知道不会有什么问题，否则历史如何进行？可即使知道，她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所以莫再缘就是帮了你这个忙？”
“是。”
“这便是皇宫。”郁书有感而发。
“你怕了么？觉得我可怕了么？后悔了么？“朱祐樘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郁书。
“不！我会有震撼，可我不会怕。我甚至觉得你就该这样，否则如何能好好地活到今天？”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现实便是如此，即便想当好人，也得有命去当。
“书儿。”朱祐樘一把抱住郁书，紧紧地抱着。
“祐樘，陈朵儿留下了一个女儿。”
“什么？”朱祐樘放开郁书看着她。
“陈朵儿拼死保住了她襁褓中的女儿，把她托付给了离群。”
“他如今在张府？”
“是。”
“书儿，我想认她做我们的嫡长女，可好？”
“好。”郁书明白他所想，一口答应。
“谢谢你，书儿。”
“我们是夫妻，从此以后我们之间不许言谢。”
“好。”
郁书想想不放心，又叮嘱他：“祐樘，答应我，不会有别的动作。”
“……”
“答应我！她活不了几日了。”
“真的？”
“你该比我更清楚，不是吗？”他让人找来的毒，他岂会不知？
“确切是何时？”
“这个我不清楚，可绝熬不过春天。”
“好。”朱祐樘想了想终于点头答应，郁书松了口气。
恰恰好半个月后，万贵妃万贞儿薨逝，皇帝得信悲痛万分，辍朝七天。他颓然叹道：“万妃去了，朕也活不长了。”此话一出，郁书想着此皇帝也算长情，万贞儿在某个层面上也算是个幸福的女人。
七日之后，皇帝下旨谥万氏为恭肃端慎荣靖皇贵妃。
同年四月，皇帝果然患病，自此身体大不如前，常常感觉力不从心。
他思虑再三，终于七月下旨正式诏太子辅政，尽心尽力教授太子治理江山之道。太子聪颖，凡事一点便通，更能举一反三，让他甚是欣慰，暗暗感叹幸好当初没能真的把他废了。
八月初，皇帝嘴角带笑，与世长辞，皇帝驾崩的丧钟响遍皇宫，后宫三千佳丽顿失所依，个个哭得肝肠寸断。
想当初万贞儿死时她们表面惋惜，可暗地里却是各自庆幸，想着她死了她们便有机会了。可谁曾想皇帝竟如此眷恋于她，不出半年，便追随她而去。眼看这暗无天日的后宫生活即将拨云见日，转瞬间却失去了所有希望，怎能让她们不伤心？
尤其是皇后，好不容易等到万贞儿死了，本以为总算可以吐气扬眉一番，不曾想这么快成了未亡人。
俗话说自古红颜多薄命，可这薄命还不都是男人造成的。这么多女人就这么一个男人，僧多粥少，难怪会抢破头。可争来争去去，到头来男人一死，却都成了枉然，后半辈子注定为这不曾宠过自己、爱过自己的男人在这深宫之中孤独终老。
倘若受宠倒还好，起码在这不许改嫁的年代里寡居之后还能守着甜蜜回忆过活。
看着眼前这群凄苦的女人，郁书轻叹。幸好她的祐樘不曾动过佳丽三千的念头，不然让她整天面对这么多各怀心思的女人，不是她疯，便是她让她们疯。
俗话也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在满朝文武的恳切奏表之中，太子朱祐樘于成化二十三年九月登基即皇帝位，改年号为弘治，以翌年为元年。
朱祐樘一登大位便大赦天下，大刀阔斧整顿吏治、清除积弊，亲贤臣远奸佞，起用大量贤能之士，且下旨将怀恩召回京城、复原职。
登基之后，朱祐樘每每有困惑之事或下重大决定之前，定会听听郁书的意见，这是后话。
“祐樘，你有心事？”登基大典已过月余，朝堂之事已大致底定，可他看起来并不高兴。
“书儿，你说万贞儿若不死，父皇是不是也不会死？”从父皇病重起，他便深感内疚。
“这是历史，不管原因为何，万贞儿注定会在那时候死。”
“可这历史不正是由我造成的么？”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我们那有句话，‘性格决定人的命运’。万贞儿会有这样的结果，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而父皇会驾崩也是他自己选择的，他只是做了一个让他觉得幸福的选择。”
“幸福？”
“对！幸福！”郁书郑重点头，“你忘了吗？父皇走时是带着笑容的。”
是啊。父皇是笑着的。朱祐樘看着郁书真诚道：“书儿，谢谢你。幸好有你。”
郁书没说话，只是笑着牵起他的手摩挲着。她又何尝不是幸好有他呢。
如今祐樘已贵为皇帝，原本的威胁已经消失，接下来该如何做也是时候该好好想想了。妈咪，这样的女婿您一定喜欢吧。您会保佑计划顺利吧？
是年十月，朱祐樘下旨尊皇太后周氏为太皇太后，皇后王氏为皇太后，太子妃张氏为皇后。
随后不久，皇上急招皇后胞弟张延龄、张鹤龄，四人关在御书房中密谈许久，御书房外由皇上亲信索居以及皇后亲信转意亲自把手，无人能靠近御书房十步之内。
十日之后，离群应诏回京，陈朵儿之女正式收为君家嫡长女，起名君想容，暂托于张家抚养。自此之后，朱祐樘和郁书每年都会抽空去张家看望女儿，有时也会让她以义女身份进宫陪伴他们，这也是后话。
弘治元年二月，御马监左少监郭镛奏请预选秀女，以便等朱祐樘守孝期满后选妃充盈后宫。朱祐樘心里不乐意，正想着怎么驳回，就听翰林院侍读谢迁上言道：“皇上若要选妃，那自是应当，可如今先皇新丧，陵墓且尚未完工，岂可此时选妃？皇上说过为先皇守孝三年，君无戏言，还望皇上三思。”
听闻谢迁所言，朱祐樘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不动声色，只说道：“谢爱卿所言极是，亏爱卿提醒，朕才能避免犯错。选妃之事朕就当没听过。”
一干臣子见新帝如此肯纳谏言，心中无不感动，深觉大明朝是越发有希望了。殊不知，此时的朱祐樘可是暗暗松了口气呢。
真要选几个女人出来，他还能有好日子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之间便到了弘治三年。
这一天，郁书如往常一样去清宁宫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请安。这几年来，皇太后把大半的时间都花在了清宁宫。唉！没了丈夫的日子，也只能和婆婆聊天作伴了。
“郁书给皇奶奶请安、给母后请安。”由于朱祐樘向来是这么称呼太皇太后的，因此这些年来郁书也跟着这么叫。
“起吧。”
“谢皇奶奶、谢母后。”
“皇后，你进宫也有三年多了吧。”太皇太后看着恭恭敬敬站着的郁书问。
“是。”
“这三年多来你日日与皇上朝夕相处，这再怎么浓情蜜意也该够了吧？”
“郁书不明白皇奶奶的意思。”郁书敛眉，在心里苦笑，看来她今日又该不好过了。也不知怎么的，太皇太后就是看她不顺眼，这三年来不管她做什么，她都不曾给过她好脸色。
“你是个聪明人，岂能真不明白？装傻可不能解决问题。”
“还请皇奶奶明示。”
“好。既然你如此固执，那哀家只好把话说白了。”太皇太后死死盯着郁书，“从皇上登基至今，你都与皇上同住乾清宫。那时你们新婚燕尔，皇上也没其他妃子，哀家也就没多说什么。可如今已过了三年，你也该回你的坤宁宫了吧？”
“可郁书与皇上是夫妻，皇上在乾清宫，做妻子的不该相随么？”
“夫妻？！”太皇太后冷哼，“你们可不是寻常夫妻，他是皇上，你见过哪朝哪代的皇帝会日日同自己的皇后同榻而眠？”
“别的皇帝做不到，不代表他也做不到。”听到太皇太后如此说，郁书的语气不免有些强硬起来。
以前太皇太后找她麻烦，她会忍让。一来她是长辈，年纪大了，让让她也是应该。二来，她的确是真心疼爱朱祐樘，那些年若不是有她护着，他未必能活到今日。可今日这话，摆明了是说她张郁书不该霸占他朱祐樘，她什么都能忍、什么都能让，唯独这件事，她眼里容不得一粒沙。
“放肆！”太皇太后一脸怒容，“什么他、他、他的，有皇后这么称呼皇上的么，没规没距！真不明白你到底哪儿好，让皇上这么护着你。再说皇上做不做得到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根本就不必要。”
郁书倔着性子低垂着脸不出声。
看到郁书脸上的委屈，太皇太后自知话说得重了些，便稍稍放了些软：“皇后啊，你是一国之母，要有度量，可不能让天下人看笑话，是不？再说了，这皇上迟早是要纳妃的，早些搬回去也好，省的到时候不习惯。”
郁书还是不吱声，她怕一出口便把事情闹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