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君匆匆赶到都护府,看到陈汤的那刹那,似乎这一路积下的所有疲惫都烟消云散。而他,看见她,既意外也是喜悦的,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告诉了她。
怜君克制自己内心的悸动,先将公主的那封信递给陈汤,他接过来,没有忙着看,而是吩咐手下先带着怜君去休息,他看得出她的脸上布满疲惫。
怜君没有推脱,听话的跟着陈汤手下去休息。她有点明白公主给陈汤的信里一定写了很重要的事,陈汤需要一个人安静的看,安静的想,安静的决策。
于是,随后几天,即便陈汤没有来见她,她也没有主动去找他,她不想打扰他。又过几天,他来了。
“怜君姑娘,公主的信我看了,现在我已经写好了回信,交给你带回去。”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似乎有点难过,“公主说要尽快得到回信,所以我不得不要尽快送你走!”可是他心里是不愿意的,他希望能多留她住几日。这是他藏在眼睛里的话,她看见了,也不由得难过起来,她何尝不愿意不多留几天,甚至永远。她的眼睛发酸,连忙低下头掩饰着。
“将军,那我去准备行程了。”
“好,明日一早我送你!”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都护府外的马道上,陈汤和怜君面对面站着,谁也舍不得先走一步。
“怜君,身在边疆的将士总是身不由己,既要听命于军令,也要听从于自己想要建功立业的抱负,除此以外的事就不那么紧急了。”陈汤似乎在解释着什么。而怜君是听得明白的。
“将军,我要起程了,多谢将军送我一程,请将军回吧,我们就此别过吧!”怜君终于转身往马车走去,她怕自己在他面前哭出来。进了马车,她命侍卫赶紧走。
走了很长一段路,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别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还站在那里不动,用目光在为她送行。
她的眼泪更加止不住的滴落。
陈汤的眼睛里,那辆马车终于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他转身上马,勒紧缰绳奔回都护府。
下了马,他直接去了都护的院子,几个月来,都护甘延寿一直在这院子里养伤,都护府内的小事基本都不需禀报他。但这次不是小事,陈汤无论如何要来禀报他。
“都护,下官叩见都护!”陈汤跪下来。
“起来,陈汤,你我不必这么拘礼!”
“都护的身体看来大好,我看都护的脸色非常好!”
“哪有这么快?哎,我也想尽快好起来,一直要你代我行事,我心里过不去,也于军制不符啊!”
“都护,我今日来是有件要事要向你禀报,我一向做事快简,现在也不绕弯子。我得到消息,郅支单于已准备进攻康居,他谋划周全,势在必得,而且,占了康居后,他还将一步步蚕食西域。都护,我们不能再坐视不管了,凑着单于还没有起兵,我们要先发制人!”陈汤几句寒暄后很快切入来意。
都护的脸上马上变得严峻起来,紧皱着眉头半天说不出话。
“陈汤,你顾虑的是,只是,攻打单于不是件小事,我们先要奏明了皇上,得到允许,我们才可以行事啊!万万不可自行其是。”
“都护,朝廷上只有一批会动嘴皮子的人,他们懂什么打仗?一旦我们奏报朝廷,朝廷上这批闲人只会争来争去争不出个结果,反而让我们空等,白白失去了大好时机,坐等着单于占了康居,甚至就会来攻打我们都护府!都护,难道想坐以待毙?”
“可是,我们都护府就这点人马,如何去抗单于?”
“都护,我们可以以皇帝的命令集结西域各胡国的兵力,去共同对抗单于!”
“什么?陈汤,你想假传圣旨?你好大胆!这可是要杀头的!”
“哈哈,都护,身为护国的将士,还怕死吗?到如今,我们就该抛去害怕顾忌之心,一心只想着建功立业才是!如果诛灭了单于,岂不大快人心?皇上也会因攻而饶恕我们,如果没有诛灭,即便站死沙场,那也不失为一个将士本色,也算死得其所。”陈汤的脸上没有一丝畏惧。
“陈汤,我们还可以细细商量下!”都护还在犹豫着。
“都护,如今这事情,已经是箭在弦上,无论如何都要发射!如果有谁还敢再顾虑迟疑,我陈汤的剑定会让他振作!”陈汤突然拔出自己的剑,“都护,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勇猛无所畏惧的男人,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都护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事已至此,就按你的计划行事吧!”
“都护,这才英明了!”
“那你可有了详细的作战步骤?”
“是的,都护,听我细细道来!”
陈汤坐到都护身边,慢慢的开始讲解。
江都宫内,玲珑焦急的等着欧非卿的到来。
“师傅,大事不好,匈奴恐要大兵压进康居,不多时,他们就将来围攻康居!”
“我没想到这帮匈奴会这么快!”欧非卿皱了皱眉,“我是料到一旦晨介做了大王,晨辛王子背后的匈奴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可是,他们倒也猖狂,竟敢攻城?”他看着玲珑有几秒。
“这可是真的?”
“师傅,我能拿这种消息来骗你?与我何益?”
“我是问你消息来处可靠吗?”
玲珑眼睛快速闪过丝异样,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点点头。
“这倒要好好对付了!晨介虽登了位,却还非常不稳,朝中还有很多人不服,副王父子又在背后捣鬼,如今匈奴人大军压境,真是腹背受敌。”
“师傅要好好计划了!”玲珑的神情也有点慌张。
“哈哈,玲珑,你不必担心,这事情虽然棘手,可还不至于难倒我!”欧非卿从容的一笑,像是在安慰玲珑。然后他匆匆告辞,那身影竟然有点佝偻了。
玲珑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公主,你是累了吗?”云棠悄悄的来到她的身边。
“哦,没有,我只是在想些事情。”玲珑隐藏起自己的心绪。“对了,小公主最近怎么样?”
“小公主好着呢!哦,公主啊,有件事还真是奇呢!”
“什么事?”玲珑有点诧异。
“小公主有时候哭闹时,我们怎么抱都止不了她的哭,可是,没想到,那个小奴埃一过来,一晃她,她就不哭了!”云棠的话里透着深深的好奇。
“谁?奴埃?”玲珑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就是那个倒在我们宫门前的哑孩啊!”云棠连忙说道。
“哦,是他!”玲珑想起来,但随后,她也觉得有点不解,她站起身,“我去看看小公主!”
云棠跟在玲珑身后往小公主莱雅的房间走去。此刻,她刚吃完奶,奶娘将她放在床上,她也不闹,也不睡,只是小嘴叽叽咕咕的在发出声音,她发着声音的对象是一个站在床边的男孩,正是那奴埃。他看着莱雅公主,也用嘴在叽叽咕咕的发出声音。
玲珑站在他们身后看着这一幕,忽然,她有点恍惚。然后,她转身退出去。
“云棠,以后不要让奴埃接近小公主。”
“是,公主!”云棠脸上分明是不解,可嘴里却是不得不答应着。
欧非卿匆匆进了晨介的大厅,他现在成了新王帐前的红人,出入自由。
“大王,臣有一事禀报!”
“哦,是何事?”晨介看他的脸色就明白不是小事,一看欧非卿的眼睛向左右扫了圈,晨介心领神会,马上屏退了所有人。
“臣刚得到一个消息,郅支单于不日就要来攻城!”
“哼,这大胆匈贼!”晨介一气下将手上的东西甩在地上,“祖父真是引狼入室啊!”
“大王不必担忧,臣有破敌良策。”
“好,说给我听!”
“第一,大王马上下令将卑阗城方圆五百里内的牧民连同家畜全部迁入内城,因为,单于势必带兵来围攻,攻城不会是几日内之事,我们内城如果有粮食,就能坚守,而他们攻城日久无粮就会退兵。这第二,臣会即刻写份急信,快马送去汉朝都护府,要他们早日出兵郅支城,一旦他们带兵前来,单于肯定会舍康居回郅支城,这样我们的危险就解除。还有第三,大王要马上下命令,让副王带着人马去乌孙抢夺财物,当然这只是借口,一旦单于压过来,如果副王留在城内,那大王就会内外受敌,这才是最危险的。”欧非卿缓缓道来。
“师傅说的太有道理!就按师傅说的去做!我们马上分头行动!”晨介一听马上同意,也不再拖延,吩咐巴拉图将康居的第一大将郁成将军找来。
欧非卿则退下,去安排侍卫快马奔赴都护府。他在心里算了下,玲珑的使者应该还在回的路上,那陈汤如果同意行事的话,现在也只是在召集人马,而大军赶来康居,最快也需一月。看来,这守城不轻松。
果然,很快,匈奴的军队出了郅支城。几天后,他们渡过瀬水河,直扑康居的都城卑阗城而来。康居国的侦察兵远远的注意到了敌情,立马向大王禀报。
晨介一脸沉重,忽然,他抬头:“郁成将军,带人将都城周围还来不及撤的牧民营地全部烧掉!”
“是,大王!”郁成将军一愣,但还是点头答应,然后匆匆领命而去。
很快,玲珑知道了匈奴人大兵压境。她吩咐侍卫们依然如往常一样守护好宫殿,不必害怕。
她在江都宫内等着,她知道他肯定会马上来找她。
果然,云棠慌慌张张的来了。
“公主,左将军带了很多士兵来,把外面全围住了!”
“不要慌,云棠,围住并不是要害我们,你只管把他带进来吧!”玲珑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慌张。
“是,公主!”云棠又转身匆匆而去,玲珑的镇定确实给了她点帮助,至少她不再浑身颤抖。
穿戴着整齐铠甲的阿提斯来到玲珑面前。
“为什么派人围着我的宫殿?阿提斯!”玲珑一看见他就带点质问。
“我只是为了保护你!有我的人守着,其他匈人就不敢上前!”阿提斯耐心解释着。
“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带兵来攻打康居!”
“你以为我是说笑吗?我什么时候和你说笑过?”阿提斯笑了。
“好吧!可是你太疯狂!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哈哈,不是赢就是输,不是得到你就是失去你!”阿提斯还在笑。
“阿提斯,我想求你件事!”
“什么事?”
“我的侍女小媛还在郅支城,如今战乱开始,我非常担心着她的安危,我只有这几个侍女,我一向将她们看做姐妹,现在,她一个人留在郅支城我实在不放心,你知道,一旦两国交战,那乱箭可是不长眼睛的。”玲珑忽然眼睛红了。
阿提斯连忙将她抱在怀里。
“我知道你的心情,好吧,我马上派人去把小媛带回来!”
“可是你带着人在这里打仗,如何分得出多余人手?我自己倒有侍卫可以去跑一趟,只要你派一个人带去就可以!”玲珑的眼泪似乎要滴下来。
阿提斯听到这句话就犹豫了。
“好吧,我知道你并不相信我,尽管你说着是多么爱我!”玲珑的脸马上变了变。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我马上派个人带你的侍卫去找小媛!”
“真的?”玲珑马上绽开笑颜。
“我永远不会骗你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开心,都是为了让我们永远在一起,玲珑,我的爱,你明白吗?”阿提斯温柔的抱住她,轻声细语的在她耳旁说着。
玲珑低下头,然后,默默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