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居本就简朴,玲珑在里面住的几年也没多什么物件,要搬迁并不怎么麻烦。一二个月就已全部布置妥当。只是玲珑看着那又大又空荡荡的长宁宫,嘴角不自觉的浮现点苦笑。
“娘,我倒是喜欢那原来的地方了,虽小却也有点暖意,可这个宫里,空空荡荡的让人的心都空洞起来。”她对着赵奶娘叹口气。
“公主,大的地方有大的好处,你现在刚搬来还不习惯,或许过段时间你就喜欢的不得了了!”赵奶娘安慰着公主。
夜深了,那油灯还有点灯火忽闪着不肯熄灭。玲珑并没有入睡,因为这个新居室她还不太习惯,也因为......一阵风吹进来,窗边的纱幔飘起来,然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跳进室内。
玲珑冲着黑影跪下来。
“玲珑,起来吧!”欧非卿看了下室内,“这宫殿你喜欢吗?”
“师傅,我不太在意宫殿的大小好坏。”玲珑还是跪在地上,并没有站起来。
“哈哈!那你在意什么?”
“师傅,从你进了江都王府教授我的那天开始,直到今天,我已经受了师傅太多的恩惠,我的心里一直感激不尽,也会永生难忘。我明白,师傅一直在保护着我,不让我受到伤害,正因为有师傅的保护,我才能毫发无损的长大,现在,我已过豆蔻之年,从这个年龄起女孩儿最重要的是名声,应该远离着任何一切男子,洁身自好。师傅一直是为我好的,我想师傅也定会明白什么才是为我好的,是不是?”
室内半天没有一点声音。
“起来吧,玲珑,你到底是长大了!”欧非卿的声音有点低沉,“不过这也是师傅希望和盼望着的,难道不是吗?师傅应该觉得欣慰才是!当然,师傅是为你好的,永远会是!师傅明白你的话,你放心,不必担忧!”
“多谢师傅了!”玲珑长长的松口气。
等她站起来抬起头,眼前已经没有人影了。她的心里彻底松懈下来,然后上了床,一会儿就进入沉沉的梦乡。
从搬进长宁宫后不久,天就一直开始下着雨,并不是很大,就是淅淅沥沥的。玲珑看着那雨滴,百无聊赖,只是弹起了琴。琴声结束了,她轻声叹了口气。
“公主是无聊吗?”在一边侍候着的小柯轻声问了句。
玲珑摇摇头。
“好像定陶王爷已经很久没来了!”小柯想起王爷说过会来叩扰的。
“王爷不来或许对我们长宁宫来说更好!”玲珑的脸上似乎没有什么其他表情,只是淡然的平静。“小柯,你知道我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吗?”
玲珑虽然是在问小柯,可是紧接着自己就马上回答,她知道小柯并不懂什么琴声曲调,更不会知道那什么《高山流水》曲子的故事。她缓缓地将那个故事说出来,说给小柯听。
“小柯,你明白那意思吗?”
小柯先是摇摇头,然后又肯定的点点头。
“我原来并不懂的,但现在,我是明白了,小柯,如果我是那伯牙,你就是那钟子期。”玲珑看向小柯。
小柯呆呆地看着玲珑,脸色先是有点苍白,然后是一点微红,渐渐地眼睛里就起了层水雾。
“公主,有你这样想,小柯一生足已......”小柯深深低下头掩饰着什么。
这时,一个宫女匆匆进来。
“公主,定陶王爷来访!”
玲珑连忙站起来往外走,小柯拿起件厚长袍披在玲珑身上。秋意已越来越浓。
“拜见王爷!”玲珑缓缓行个礼。
“公主免礼!”定陶王的脸色多了点平日没有的灰白和憔悴。
宫女上前来铺上垫子,两个人面对面跪坐下来。
“一些日子不见公主,公主怎么多了点憔悴,是不是这新居不合意?”
“没有,王爷,怕是连日来下雨,这雨声吵了我睡不好吧,我看王爷脸色也不好,是为什么呢?”
“我最近诸事繁忙,所以一直没能来拜访公主,有点失礼!”定陶王的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其实今天我是来和公主告别的!”
玲珑吃惊的看向定陶王,脸色渐渐惨白。
“王爷要去哪里?”
“两个多月前,皇上下旨令我带着母妃迁往封地,这也并不意外,汉家祖制就是如此,皇子被封王后就要去封地,多年前,我已受封,后因先皇生病驾崩,我要守孝等等事情才耽搁下来,如今再没什么理由不去封地了。”
“什么时候去呢?”玲珑的声音沉沉的。
“下个月开月就走,一切都已准备好,母妃想着要趁在天寒地冻前赶到封地。”定陶王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玲珑沉默着,现在已近月底。
“我想着怎样都该来和公主告个别,公主可是我生平最得意的徒弟,也会是唯一的一个了。”
“玲珑多谢王爷多年的教诲,现在玲珑想为王爷弹一首曲子,来为王爷送行。”
玲珑弹起的是《阳春白雪》,琴声悠扬,和着那清脆的雨滴。
曲子结束时,定陶王的脸上满是克制的悲伤,“玲珑,你的琴艺已经出神入化,我很欣慰,即便以后我再也听不到你的琴音,我也满足了,因为,今天的琴声已经刻在我心里,再也不会消失”
玲珑低着头,久久不说话。
“我该告辞了!”定陶王站起身。
玲珑起身行礼。
“玲珑,让我再看你一眼好吗?”忽然,定陶王低声请求。
玲珑抬起头。
“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早在见到你之前去封地,或许现在我就不会这么痛苦,玲珑,你懂我的意思吗?”
“王爷,你说,你最喜欢的曲子是《阳春白雪》,我何尝不是?有时我想那白雪是何其幸运能相遇阳春于灿烂的时光,可是,又何其不幸,阳春和白雪只相遇了短暂的时刻,然后各自奔向那不同的去处。但不管如何,我会常常弹起这首《阳春白雪》,当这美妙的琴音飘起来,王爷,我心里会想,既相遇过何必要恨不能长久,只要在心里烙下了印子,就如同未曾分开一样......”
“公主......为什么我就不能像你这样释然?”定陶王长叹一声。
“玲珑相信王爷会的。玲珑要祝王爷和太妃一路平安,到了那封地也永远是平平安安的!”玲珑行了个大礼,一脸的淑静。
定陶王定定神,转身离去。
长宁宫外,霖江站在驻足不前的定陶王身边撑着伞。
“王爷您该走了!站再久也改变不了什么的,王爷您是明白的!”
定陶王听见这句话,生气的推开霖江,顾自往前走去,也不管那雨。霖江赶紧跟上去。心里是长叹一口气,没人比他更了解定陶王,王爷现在的心里在痛苦什么,他清楚得很,可是他也很清楚,性子有点懦弱的王爷是绝不会因这痛苦去求皇上,也不会因这痛苦去破坏了祖上定的礼制。
既如此,这痛苦就像这雨,总是要来的。
秋去冬来,冬去春来,一年的时光要浓缩成几个季节,一年也就四次,两年三年也就一双手够数。
晴昕这会儿就和钗玉在算她们搬进长宁宫有多久了,两个人的算法差了一二个月,争着自己是对的。一边在写着篆书的玲珑笑了笑。
“你们都不对,定陶王离开京城正好是两年了,我们是在那前三月搬进来的。”
“到底还是公主记性好!哈哈,不过,不管是多一个月还是少一个月,我要说啊,这一二年倒是过得从没有过的平坦。”晴昕笑着说道,钗玉也点头赞同,只有玲珑沉默着发呆,然后又马上低下头写字。
建昭元年(公元前39年)秋,匈奴郅支单于送信到京城,说思念儿子,望汉朝皇帝能将自己的儿子送回匈奴,皇帝阅了信后很是体谅,下旨派使臣护送匈奴王子回匈奴。
谁知,第二年的春天,西域都护所八百里急件传到皇帝手中,皇帝阅后龙颜大怒,那郅支单于见到儿子后,再无所顾忌,马上翻脸,竟将汉朝使臣斩杀,此后又伙同西域的康居国,在西域劫掠其他小国,使得西域诸国的人民怨声载道。
第二日的朝堂上,皇帝将西域来的急件丢给丞相,令丞相府和御史两府尽快商量出一个计策,以除去匈奴这个祸害。
“诸位爱卿,自我朝起始,这匈奴就一直危害我朝边民,如今一百多年过去,这匈奴势头日减,先帝神露年间,那匈奴南单于来朝称臣,朕原以为这匈奴是彻底消停了,可气的是,竟然又剩这郅支单于兴风作浪,朕也知这单于并无多少人马?何以到现在还拿不下他?”
“禀皇上,郅支单于如今盘踞在康居国的郅支城,康居国一向听命于匈奴,对我汉朝是不冷不热,匈奴每次攻打西域各国,康居国必派兵跟随,匈奴兵原就以一敌十,再有康居国相帮,又加西域各国不团结,各自为战,当然是敌不过了。”丞相于定国出列禀奏。
“那依于爱卿所言,我朝就只能任他为害西域而束手无措了?”皇帝面带不悦。
丞相于定国正想再解释,突然,右边的行列里快速出来一个人。
“皇上,臣有一计策。”那是御史大夫傅峙。
“傅爱卿你说!”
“皇上,我大汉朝对付匈奴自高祖皇帝那朝开始,就是以软硬两手行之,所谓硬就是将士出征,所谓软就是送公主和亲,以离间软化匈奴内部,这一计策,从没绝过,武帝那朝,即使拥有无数良将,在边关得过无数胜利,也依然前后送了两位公主去乌孙和亲,令乌孙和西域各国开始和我朝和好,就此,匈奴就失去了在西域的势力,此后也一蹶不振,现在,那康居国示好匈奴,以臣之见,可同样送一位公主去康居和亲,离间康居和匈奴的关系,同时,又可以命西域都护所调集西域各国人马,共同出战郅支单于,臣相信,以单于那区区几千人马,又前后受敌,我朝定是可以全歼匈奴。”
皇帝听完,转而问丞相于定国。
“于爱卿,你看呢?”
“皇上,傅御史所说确是妙计,此也算是我汉朝的惯例。”
“那众位爱卿呢?”皇帝又问其他大臣,那些大臣一看有人做了出头鸟解决了难题,乐得都说好。
“皇上,以臣所见,我大汉朝总不能一直以公主去示好吧!不是让匈奴觉得我汉朝男人总是以女子做挡箭牌吗?”现在说话的是太傅欧非卿。
“欧太傅所言差了,以太傅之言,难道我大汉朝延续这几百年都是靠了女子做挡箭牌才得来的?那让皇上和我们这些臣子的脸面放哪里呢?再者,无论男子女子都是我大汉朝的臣民,都该理当为国出力,男子以力量出征击敌,女子以柔术软化敌人内部,这都是征战的策略,何来以女子做挡箭牌之说呢?”于丞相一脸的慷慨激昂。
他的话刚完,那些大臣个个都附和。然后,皇帝一看众望所归就准了,即刻下旨:令后宫甄选合适的和亲公主人选,三月后,以为康居王祝寿为名,随同贺礼一起送去康居国。
朝堂上群臣齐拜,大呼皇上圣明。人群中的欧非卿心里却有点发冷,但又无法说清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