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一夜,他始终没有回来。凌晨的时候,极度的疲惫终于让她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时,发现他坐在床边,一双充满血丝的蓝眼死死的盯着她的脸,她坐起来,也看着他,他的脸上有着少有的苍白和憔悴,这样的神色她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一时间,她看呆了。
“我的爱,当我看着你熟睡时,我在想,我绝不会让你离开,即便到我死的那刻,我也要你在我身边。我爱你,从没有像这样爱过一个女人,我一直以为,女人对我只是一具美丽的有用的躯体,可是看到你时,再也不会一样了,我不仅想要进到你美丽的躯体中,我还想进到你的眼睛,进到你的心,我要你的一切,我要一个完整的你,我要你的心里也有我......”他伸手揽过她,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我知道,你的心里有我,我相信......”
“阿提斯,不要傻了,我说过,我们回不去了,你放了我吧,就算你不放了我,汉朝的军队很快也会找来的,如果小柯能找到我,其他人也能找到我,难道你情愿去经历一场惨烈的战争吗?”经过了一夜,玲珑已有了点平静,虽然哀痛依然。
“玲珑,正是因为一场战争才让我流落到这片草原上,我本不属于这片草原,我来自罗马。你根本不会知道我经历过什么,那是你永远也无法想象的。惨烈?玲珑,我的公主,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惨烈吗?你看见过成千上万的活生生的人顷刻间倒在你身边吗?一下子成了冰冷的尸体,一个个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来的脸。你见过吗?”阿提斯忽然放开玲珑,站起来,用一种异样的神情看着玲珑,然而那眼神像是空洞的,并不是真的落在玲珑的脸上,只是透过她的脸,飘向很久远的地方。
我的爱,你知道罗马在哪里吗?在很远很远的西方,我一步步从罗马走过来直到来到这片草原,可是我也依然说不清那到底是多远。15岁那年,我的父亲克拉苏统帅率领7个军团的罗马远征军去攻打波斯,我的父亲是那样的雄心壮志,他要像亚历山大大帝一样去征服东方,他要成为另一个亚历山大。
一开始,一切都是那么顺利,罗马远征军来到波斯,进入了帕提亚平原,远征军击退了遇到的小股敌人,但始终遇不到敌人的主力。有一天,波斯当地的一个酋长罗其那斯,来拜见克拉苏,说愿意臣服罗马人,愿意为罗马人带路,去寻找波斯的部队。他殷勤的态度让轻敌的克拉苏相信了。
酋长带着罗马远征军来到了卡莱城。卡莱城是这片戈壁沙漠上的一个小城,罗马人的队伍越过幼发拉底河,进入这片沙漠,驻扎在卡莱城里。那时正是盛夏,沙漠的盛夏,灿烂而又残酷,既炎热又干燥,让远征军的士兵苦不堪言,短短的时间里,他们都已经体力透支。可是,克拉苏统帅,却并不为意,他只是催促着部队前进前进,去寻找波斯的主力,去将他们消灭。
几天后,前方的侦察骑兵来报,前面出现大量的波斯骑兵。克拉苏大喜,马上命令部队应战,从进入帕提亚平原后,波斯的主力就一直在逃避,现在终于遇到了!
罗马的远征军跟着波斯的向导来到了卡莱城外的一片开阔平地,四周不远处有着不高的起伏山丘。克拉苏令七个军团一字排开,骑兵护卫在部队的两翼,用来防止敌人迂回。
可是,波斯人从四面八方出现了,罗马远征军的前后左右都出现了大量装备齐整的骑兵,有轻骑兵,也有罗马人从没见过的铁甲骑兵,那是一种让人觉得可怕的骑兵,从头到脚都套着钢制的盔甲,只露出一双眼睛,甚至连马身上都披上了鳞形的盔甲,一直到马蹄的膝盖。在这样炎热的天,这些全身披着盔甲的骑兵却一个个威风凛凛,就像是不怕炎热的火炉人。
罗马远征军其实被波斯人包围了。克拉苏马上察觉到严峻的形式,连忙重新布阵,他将七个军团排成一个大方阵,令士兵们举起盾牌,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坚固的龟甲。他又令十二个营的重装骑兵排在方阵的每一侧,轻装步兵和骑兵,还有车辆,排在方阵的中心。这是一个看似坚固的布阵。
这时波斯人的统帅苏瑞那发动了进攻的命令。苏瑞那,一个年轻英俊的波斯贵族,却也是一个沉着智慧的统帅,他命令数千面战鼓齐齐擂响,那雷鸣般的响声震动了罗马远征军的耳朵,也震撼了他们的心。
波斯人的铁甲骑兵开始冲上来,他们试图敲开罗马人的方阵,但是方阵依然牢固,很快,铁甲骑兵撤退。这时,克拉苏见有机可乘,命一队轻装骑兵和步兵去追击,谁知,刚跑出去几十米远,前面射来一阵箭雨,罗马人纷纷中箭倒地,剩下的拼命回跑。
紧接着,四面八方开始射出这样的箭雨直冲向罗马人的方阵,罗马人举起盾牌挡着,可是一支又一支箭不停地向他们冲过来,他们握住盾牌的手被箭击中,他们的脚被箭射中,箭穿透他们的脚进入地面,将他们固定在地上动弹不得,顿时,一阵阵惨叫声在方阵内响起。
“父亲,我们这样守着不是办法,只能被动挨打!”站在克拉苏身边的帕布罗焦急的说着。
“不要急,帕布罗,他们的箭会射完的,等他们没箭了,我们就冲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克拉苏还是信心满满的回答儿子。
然而,波斯人的轻骑兵还是一波波的冲过来,他们并不靠近罗马人的方阵,在距离三四十米的地方,他们就停住,只是拉起弓射向罗马人的方阵。一瞬间,罗马人的方阵就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箭靶,只有挨射的份。
帕布罗派几个精干的手下冲出去视察,回来的人禀报说,波斯人的阵地上停着数不尽的骆驼,那些骆驼上全是装着箭。
克拉苏的神情沉重起来。
“父亲,让我的军团冲出去,去击溃他们的防线。”帕布罗又主动请缨。克拉苏看着儿子看了好久,帕布罗,他的大儿子,他看重的儿子,曾经跟随凯撒征战过。
“好吧,你带着你的军团冲出去,不过,如果攻不破,就马上撤回来,明白吗?”
“是,父亲!”帕布罗冲着父亲跪了下。然后,他冲到自己的队伍中,把阿提斯一把揪出来。
“阿提斯,你现在去跟在父亲身边!”
“不,大哥,我也要跟你去!”阿提斯挣扎出他的手。
谁知,帕布罗一挥手,令两个高大的手下,一左一右将阿提斯扭到克拉苏的身边。
“父亲,你照看着阿提斯!”帕布罗匆匆说了一句后,立即和自己的队伍冲出方阵,顶着箭雨向波斯人的骑兵发起进攻,波斯人一看帕布罗冲出来,立即有序的后退。帕布罗不知有诈,命令士兵往前冲。
波斯骑兵后退了一段路后,突然,铁甲骑兵冲出来,用长标枪划起地上的黄沙,那黄沙被风吹着飘向帕布罗的军团,罗马人顿时被黄沙迷住了视线,他们在黄沙中团团转。这时,波斯骑兵立即打了个回马枪,他们将帕布罗的军团围住,又是一阵密集的箭雨,罗马人纷纷中箭倒地,军团中的高卢骑兵从马上摔下来后,依然顽强的迎战波斯人,然而,那不停的密集的箭终将他们一个个射倒。
“父亲!我对不起你!我辜负了你的期望!”帕布罗拼命的厮杀着,但很快,身中几箭,他已经没有了战斗的力量,看着周围尸横遍地。他跪下来,冲着罗马方阵的方向高喊了一声,然后举起手中的剑,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将剑深深刺进自己的胸口,只一会儿,他就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砍了他的头,他是罗马人的首领!”波斯人嚎叫着冲到帕布罗的尸体旁,从他的服饰上看出是一个不小的首领,噗嗤,他们举起剑,一剑斩落了他的首级,然后将他的首级挂在长标枪上,冲着罗马人的方阵挥舞着。
“大哥!大哥!”阿提斯看到帕布罗的首级在空中挥舞,惊叫着眼泪立刻夺眶而出。突然,一个有力的耳光将他打得倒向一边。
“阿提斯,克拉苏家的男人,从不会像女人似的哭泣,你给我到死都要记得,男人就是男人!战死有什么好怕好伤心的?”克拉苏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训斥着阿提斯。
“是,父亲,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从我的眼睛里流出一滴眼泪。”阿提斯站起来,用力一抹,脸上已是恢复平静。
“好!这才是我的儿子!让所有人吼起来!壮起我们的胆子,我们罗马人的胆子!”
克拉苏大声的发布命令,方阵里的士兵都吼起来。但很快,吼声又被密集的箭雨打断,代替的是一阵阵哀嚎。
波斯人还是用着一样的战术,先是轻骑兵一阵猛射,然后铁甲骑兵冲入方阵一阵厮杀。直杀得罗马人只有招架之力,没有一点进攻气势,蹲在方阵内只有不停挨射,想要冲出去,一样被密集的箭雨射倒。渐渐地,罗马的方阵已经不成形,似乎就要溃不成军了。
但此刻天已经暗了,波斯人一个个收起弓箭,鸣鼓收兵了。克拉苏虽然看到波斯人在撤退,但他也没有了再追杀的想法,只是想着快点撤退。他下令马上撤退到卡莱城内,至于受伤的士兵不必去管。这命令一下,士兵们跑的跑,叫的叫,哭的哭。那些没受伤的拼着剩下的那点力气,直往城里冲,而受伤的那些哀嚎着。
“格拉!格拉!”阿提斯一听父亲的命令,疯狂的冲进队伍中寻找格拉,格拉本来在他身边,可是,波斯人几次冲击,他们被冲乱了,现在他不知道格拉在哪里,是生是死。
“阿提斯少爷,快跟我们撤退!”他的身后是父亲派来的人,要拉着他往卡莱城跑。
“格拉!”他更加的提高了嗓门,终于有人答应了,他跑过去一看,格拉的脚被箭钉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阿提斯一手握住箭一手握住格拉的脚,奋力的一拔,终于拨出来,随后,他把格拉往背上一背,跟着前面的人往城里跑去。
“阿提斯,救救我!别扔下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阿提斯忍不住回头一看,那张稚嫩的脸有点熟悉,是朱力安,他的身上插着几支箭,脸色苍白。阿提斯一愣,可是,终究还是转回头移动步子往前跑。
身后,朱力安的声音还在喊,但渐渐地越来越轻,直到一点也听不到。
阿提斯背着格拉进了卡莱城里,找到军医官为格拉治疗伤口,箭取出了,包扎后,格拉掂着脚还能走几步。阿提斯有点放心。
在疲累和不安中度过了一夜。阿提斯听见父亲整夜都在屋子里走动。
罗马人从崛起之日起就在西方所向披靡,攻城略地无数,高卢人,日尔曼人,西班牙人,一个个在他们手下俯首称臣,带着王者的狂傲之心,克拉苏来到东方的波斯。然而,迎接他的是一个从没有过的惨败,罗马人从震惊到变的害怕,恐慌。作为统帅的克拉苏,再也没有了那份自傲轻敌的心,但接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