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吗?哈哈”尤敏兀自大笑了起来,好像听见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
“你所谓的美好,如果指的是随时等候组织的命令,上头叫你杀人,你就得面无表情地拿着枪,朝着那个无论该死还是不该死的人头顶上,直接蹦一枪,如果你手抖了下,一枪不能打死那人,你还得再补上第二枪,那鲜红的血,会随着腥浓的脑浆一同迸烈出来,也许会溅你一身。”
“还有,哪怕对方是个三岁不懂事的孩子,叫你去杀他,你也必须要狠下心肠来,不拿自己当个活生生的人,你才能下得了手。曾经,我也以为,自己麻木了,多年来过着这些打打杀杀的生活,杀人放火,抢掳嫁祸,将人命玩弄于鼓掌之间,似作游戏一般,这样的人生,没有什么不对的,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就像现在的你。”
说到这里,尤敏停顿了一下,神情迷芒而复杂,思绪跌入了回忆的漩窝。
“你是因为那一次任务,因为他吗?”那男人衷楚的眸子,竟流露出一丝的无奈,一反之前的狠厉。
“蓝竹,你不明白的,你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一段真挚的……现实,你永远无法明白,这世界上的人,除了我们这样天天手染鲜血的血腥方式以外,其实还可以有很多种更平和的,更人性化的生活方式”她比划着,甚至表达不清自己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因为,那是她的亲身经历,而这个男人,显然没有,他永远懂不了。
“一句话,你还是因为那件事,因为那个男人而改变的,不是吗?”叫蓝竹的男子,很固执已见。
“你如果硬要这样理解,那就算是吧。”尤敏摇了摇头,尽管曾经的他们,执行任务的时候,堪称是组织里最有默契,也配合得最好的一对搭档,可是现在,显然,他在他的世界里,她不认同;而她的世界,他更加不懂。
他和她,已经渐行渐远了。
“为什么?你为了他,甚至可以和组织作对,不顾组织的追杀,过着浪迹天涯逃亡的日子,可是他呢?他为什么不在你身边,时刻保护着你?你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无情冷酷?”
蓝竹的情绪,一度很激动。
躺在木板上,不能动弹,尤敏渐渐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不那么麻木了,胸口上的伤处,甚至还传来了锐痛。
看来,蓝竹说的没错,刚才走掉的那个人,给自己注射的,的确是解药,解了她身上的麻醉。
伤处,已经经过处理包扎过了,想来这应该也是蓝竹的命令。
他,对她,总不至于太坏,还惦念着以前在一起,作搭档的那点情谊。
可是,感谢的话,却说不出来,因为她的伤,正是他们造成的,如果他们不想活捉她的话,她也不会弄成这么狼狈的模样。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话?是他负了你,抛弃了你吗?”心急的蓝竹,苦苦没有等来自己想听的答案,自以为是的便按照自己的想法,给别人定了罪。
事实上,刚刚尤敏不过是走了一会神,因为伤口实在太痛,而现在她很虚弱,很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要动脑又动嘴的。
不过,显然某人是打破沙锅想问到底。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他……唉,怎么说呢,如果非要说谁对谁错的话,那么,最先错的人是我,是我先对不起他的,他明明一个正常人,和这里所有的一切肮脏黑暗,本没有一点关系,可是,却因为我,而从此不复返光明之路。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该欠谁的,而我却因为我自己,因为这个该死的什么组织,而亏欠了他。”
那是一直埋在她心窝里深处的忏悔,这么多年来,想不到,还是第一次与人诉说,诉说的对象,竟还是当初和自己一起作乱的队友。
何其讽刺啊,这世上本就没有后悔药。
“你为什么这么心软?像我,我就从来没有后悔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蓝竹真的很不能理解。
“嗯,以前的我,也是这样想的,任务就是任务,上头叫我干什么,努力做好就是了,对与错,是与非,那人该不该杀,都不是我考虑的范围。可是,那样行尸走肉,像个木偶一样的日子,又有什么意义?”
“那你现在呢,你快乐吗?据我所知,你过得并不好。”蓝竹一针见血。
“你调查过了,是吗?哼,这想来,也再正常不过,你们既然提前埋伏在那里了,想必也是事先调查过了,落入你们手里,我无话可说,要杀便杀,死,或许对我们这些双手沾满了血腥的杀手来说,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最起码,在这个世界里,完蛋了,下了地狱,再投胎,还可以自由选择做一个干净的灵魂。”
大风大浪,大彻大悟,才能有这样的见解。
“上头,只说让抓住你,并没有交待怎么处置你?”蓝竹基于曾经的同门之谊,老实说出了自己这次的任务,他不想她死,一点儿也不想,可是偏偏这人好像不明白。
不处死她,尤敏反而更加担心。
因为组织里向来是以狠辣出名的,出手绝不留情,像现在这样,抓而不杀的,倒是极少。
“上面究竟还想对我怎样?我都脱离出来几年了,早与你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为何还不肯放过我?”她倒是希望,上面能给她个痛快。
“玫瑰,你知道的,我们这个组织,并不像别的团体那样,进来容易,想脱身……恐怕比登天还难。”
蓝竹没有明着打击,只是小心地提醒。
但凡从创立之初,就没有听说过哪个组员后来干净的脱离了,否则是死。
“呵呵……是么?看来是我妄想了!”其实这里残酷的事实,她何曾又不会不明白呢。
所以,这么多年,她才对跟在自己身边的男人,若即若离。她给不起他想要的生活,大抵是她自私了,最后还是将无辜的他,给牵扯进来了。
叹一口气,她垂下了眸子,心灰意冷。
而蓝竹见她一副虚弱的样子,也没有再多问,径直就抬腿迈出了这间密闭的仓库。
外面,夜凉如水。
阵阵冷风吹来,才让蓝竹沉闷的脑子,清醒了一点点。刚刚在里面,与那个女人的对话,他还字字记得清楚。
他何曾不羡慕,甚至嫉妒那个关键时刻,可以明目张胆护着她的“小白脸”,他更羡慕她曾经有那么大的勇气,可以为了一个男人而放弃甚至推翻原来整个生活,而那个幸运的男人,他更羡慕了多年。
而他,在羡慕的同时,一直孤寂,冷清地活了这么多年。
“真是好兴致,月圆星稀,这样的夜晚,着实称得上是舒爽,蓝竹,你的任务完成了吗?顺利抓到了玫瑰?”一个狐媚的声音,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传了出来。
若非早已经熟悉这人出场的套路,只怕连他这个习惯在夜里生活的生物,都会被吓一跳吧。
从阴暗的角落里,意外地走出来一个身材苗条,穿着性感的冷艳女子。
冷艳女人妖娆地走过来,带来了一阵扑鼻的香气。
这种香气,很是浓烈,呛得蓝竹有些反胃不适。
“毒花,你能不能不要撒这么浓的香水,好不好?我真怀疑,像你这样招摇的女人,高调的出场,完成了杀人的任务,为什么就没有人会发觉,抓到你?”
“你这是赤果果的嫉妒啊。”那叫毒花的冷艳女人,不以此为辱,反此为荣。
“我问你话呢?是不是抓到玫瑰了?”那毒花再凑一步,甚至快要挨近蓝竹俊朗高大的男性身体了。
不料,蓝竹却是懊恼地往旁边移开了一下,拉开了与这女人之间的安全距离,这才面无表情地答道,“没错,抓到了,就在里面。”
“是吗?好多年没见了,那我去会会她。”毒花兴致勃勃地想冲进去,奈何却被蓝竹一把拉住了手臂。
“疼啊,你用这么大力气干什么?你放开!”毒花的胳膊被掐得生疼,这脾气一下子就蹿了上来。
蓝竹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只顾着心急想去阻止,不料下手的时候,力道重了。
他微微有些不太自然,也不愿做过多的解释,只是喃喃道:“她受伤了,受得不轻,你不要进去打扰她休息。”
在他的潜意识里,无论这个女人,怎么背叛组织,如何离经叛道,甚至初见的时候,不给他好脸色看,可是,他还是很在乎她的,她的生死,她的周全……
原来,不知不觉中,这女人消失的几年时间,非但没有抹杀掉她在他心目中的那份惦念,甚至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这是他的劫,还是他的孽!
“哼,事到如今,你还这样护着她吗?你也不看看,像她这样不要脸的烂女人,究竟有什么好?见一个爱一个,先前是和自己出任务的对象搞上了,现在居然又和一个小白脸暧昧不清,不过,那小白脸对这烂女人的痴心程度,看起来,也不输给你哦!”
毒花一时嘴快,往日的仇,再加今日的委屈,一不留神,就全发泄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