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上已经堆积起了雪花,唐博轻轻的把窗户打开,外面没有风,落雪无声倒也成就了一番特别的韵味景色。望着整片城市少有的宁静,唐博的视线里出现了那些未被沾染水墨的画纸。只是一下子,到底有多久没有拿起笔认真的画一幅画了?
高一第一个学期的期中考试就这么结束了,唐博心里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仍旧惦记着考前一个晚上尹素舞突然的出现,还奇怪的拿了一本错题集。他看见了,他看见那上面的字,清秀有力,能想象是怎样一个女孩子写出来的。就连考试的时候,看见了相似的题目竟也感谢起尹素舞来。呵,他不否认自己喜欢尹素舞,但是他的喜欢总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安心。
或许,对尹素舞,他更多的是好奇吧。想着,唐博自己低声笑笑,在这个专用的画室里摆起了画板,调好了颜色,拿起画笔,开始在白纸上落下第一笔线条……
漫天飞舞的雪花洋洋洒洒的落在行走人的肩上,伞上还有鞋尖上。那些冰凉的大自然的杰作好像是浪漫场景中必不可少的道具,这是上天赐予这个世界最可贵的礼品。所以,没有人拒绝这样子转瞬即逝的美妙,轻轻抬眼就想把这整个天空都给收入眼底。
手,依旧抓着尹艺赏的手腕不放。少年们站在屋檐下彼此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或许是青春时期最容易出现的心悸。陆景滕自己能感觉到,因为惊喜与困惑,他抓着尹艺赏的力道越发的紧张起来,而她的手腕是如此的纤细瘦弱。
“手腕……有点疼。”
终于,尹艺赏再次开口说了话。而这话又着实令陆景滕吓了一跳。似乎之前一直沉浸在某个念想中,迟迟不肯跳出来。
“哦。”陆景滕看了她一眼,松开了手。“抱歉。”
然后,在短短的几个字的对话之后,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中。氛围并不尴尬,在他们身边来来往往的行人丝毫看不出他们之间有半点的不和谐,反而觉得很美好。忍不住想要感叹,年轻的时候无论以什么样的姿态站在哪里,站在谁的身旁,都感觉那是一种资本。
陆景滕捏了捏之前抓着尹艺赏的手,空荡荡的。然后看了看她,脸上淡然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他却意外的看见了她眼底里深深隐藏的惊恐。他蹙起了好看的眉,然后抬头吐了口气,轻声的问,“你认识尹景吗?”
尹艺赏握着自己的手腕,一言不发的摇摇头。实际上,她对自己这样子的遭遇感到了可怕。明明是没有见过的人,却产生了熟悉感;明明是叫着另外一个女生名字,却下意识的以为那是自己;明明就可以转身走掉,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并肩站着,望着雪景?
“嗯。”陆景滕也是淡淡的回应了声,不由自主的又看向了她去。这个叫做尹艺赏的女孩子,侧脸的弧度很完美,就像月光下他看着尹景的时候的那种心动的感觉。他从未承认自己喜欢尹景,但是他确实喜欢上了。每次遇见她,都是莫名其妙的卷入了麻烦中。好像尹景是他生命中的克星,可是他却想要救她,每次都想要救她。仅仅是她眼里那坚定的眼神,那不甘被命运左右,想要主宰自己人生的眼神。
那眼神,泛着一种奇异的光彩,固执的令人害怕。
尹艺赏哈了一口气,下着雪的天倒是没有特别的寒冷,只是站着没一会膝盖便觉得有些僵了,忍不住抬脚在原地踏起步来,这小小的动作让陆景滕有些觉得不好意思,也让他意识到一个早该问的问题。“你,也是来采购文艺节用品的吗?”
“嗯?”尹艺赏先是一惊,而后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便又回答说,“嗯,是的。”她没有追问那个“也”字的意思,只是大概也清楚他和自己一样都是学生,且都在准备活动用品,更而且他应该就是在三所学校统考的其中一所高中就读,不是S高中就是Y高中了。
于是,陆景滕挺了挺一直僵硬着的脊背,拉了拉衣服外套上的拉链,对她伸出右手语气淡然,却充满着温暖。“清单给我,我帮你。”
望着那刚才抓着自己的手此刻宽厚的摊开在眼前,尹艺赏莫名的觉得安心,也感觉有些鬼使神差般的,她就这么信任的把自己手里的清单小心的放到了这个“陌生人”的手心上。
尽管只是一张薄薄的纸条,可陆景滕感受到了它的重量。轻轻的攥在手心,怕弄皱也怕因为寒冷,掉落在地。心里叹了口气,他对自己说:陆景滕啊陆景滕,她不是尹景,你为什么不忍心让她一个人?心里想着,眼睛却又瞟向尹艺赏的身上。之后又暗自骂了自己一句:她不是尹景,谁是?!
哲学书上也说过,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两片相同的叶子。陆景滕的脑子很清楚的运转着,没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绝对没有。刚才也问了,她并不认识尹景,那可证明她们不存在什么荒谬的血缘关系。
呵,想法有些可笑荒唐。陆景滕和尹艺赏重新走进了漫天的雪花中,这会陆景滕撑起了一把红色的伞,足够大,大到遮住了他们两。而这伞,他似乎在哪里有过惊鸿一瞥。就像身边这人一样,只是惊鸿一瞥却再也不敢忘记她的容颜。
雪,看得出来还是飘着。因为,头顶上不时有清凉的触感。可是,在白纸上,那纯白的颜色却也让人惊叹雪花飘落时的美丽。大到一幢房子,小到落到眉间的晶莹,一笔一画都彰显着执笔人的画功与洞察世界万物的能力,那白茫茫的景色并不是那么容易凝聚到一张白纸上的,颜色过于单纯。这画的不是画,而是一种心境。
唐博画了很久,画上出现了零零散散的人物,但是分明看得出重点在一个撑着红伞的女孩身上。是的,他在画的时候,脑海里尽是尹素舞的模样。没有什么特别原因,他觉得尹素舞一定会撑这样一把艳的惊人的伞。越过那些人群,能清晰的捕捉到那画上另一个人的身影,那是隐藏在雪花中的目光,带着微凉与渴望……
“嗯,小刀的话……”陆景滕拿着尹艺赏的清单来到了买工具的铺子,没有怎么询问尹艺赏的意见,自己掂量着全部帮她给做了决定。果然,这个“我帮你”是准备送佛送到西了。
看着陆景滕拿着小刀,指腹无意识的在刀刃上轻轻摩擦着的时候,尹艺赏吓得赶忙夺下了那把小刀,收起锋利的刀身,微微皱着眉头,语气里一半是责备一半是担心。“割伤手指就不好了,冬天会很难受的。”
简单的话语,却让陆景滕听出了话里的别扭。但是,他也点点头,很识相的不再去把玩那些个利器。男生都会这样带着好奇触碰那些大人说危险的东西,感觉只有尝试过才能蜕变成男人。
“……哦,原来你是A中的。我是S中的……”一点一点的交谈中,陆景滕也总算是肯定了尹艺赏的“身份”。
而就是这点,让尹艺赏居然模糊的记起了什么,望着陆景滕帅气的侧脸,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被翻出来了,那好像是——一张纸?
“是S中一年二班的陆景滕?”喃喃自语又好像是临时的发问,总之这个问题让陆景滕有点措手不及,同样也让尹艺赏自己感到了震惊。
陆景滕心里收集起来的沙子瞬间又撒翻了,疑惑又遍布在心里的每个角落。他明明都不曾提及自己是哪个班的,就连学校也才刚刚说起。那么,“你怎么知道?”陆景滕这么问出口的时候,自己心里已经帮她酝酿好了答案。
“我,我也说不上来……”可是,尹艺赏却回答得似是而非。她不晓得那张纸条从何而来,现今又到了哪里去。恐怕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口,别人也不会信。反而弄得她好像故意撒了个谎,糊弄人家。
说不上来。陆景滕的神情有了丝强烈的变化。心跳忽然加快了起来,他不知道怎么平复。只是起了个念头,万一眼前的这个尹艺赏就是尹景,他该怎么办?仅仅是这么想着,那加快的心跳让他有了喘不过气的感觉。
“不好意思,我好像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你不要介意。”最后,女生轻声的说着抱歉,已然是不想在继续前面那个话题了。
这样娇弱温顺的模样,倒真的和尹景挂不上钩。只是这清丽的模样让人真的无法忽视,可是怕问出口显得唐突,万一这世上存在了一种叫做奇迹的东西,那岂不是让人笑话?于是,陆景滕又开始否决了自己之前的想法,矛盾的心情真的很不爽。
“还差三样就齐了。”看着清单上一个一个被划掉的名单,尹艺赏的脚步显得轻快了起来。只不过在生人面前,又不好显得太多欢乐。毕竟,都是陆景滕在帮她采购。她只是负责交上班费……
成片的雪现在开始变得零星起来,似乎也是累了。街上的行人,也收拢了伞,不介意那零星的雪花落在头上、身上还有鞋子上。
红伞也收拢了,男生依旧拿在手里,那抹红总是鲜艳的让人抽不开视线。陆景滕和尹艺赏背对着站在最后一站的铺子前,终于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陆景滕,只是那会脑子一热就兴起陪着人家女孩子采购,现在只觉得脚上很是疲乏。看来,得回家再去洗个热水澡。
“谢谢你……”尹艺赏似乎也意识到男生有些疲倦的样子,看着他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笑了笑说,“真的谢谢你。”
“嗯,不用……”陆景滕一抬头,赫然的看见了那有如天山雪莲绽放一般的笑容,顿时感觉到灵魂都被抽走,眼睛出愣的望着,艰难的再吐出了一个字。“……谢。”
啊,原来女生的笑容还有这样的治愈能力啊。陆景滕心里痒痒的,想来尹景如果笑起来也一定是这般让人惊艳的模样吧。
尹景,尹景。陆景滕有那么一刹那真心希望尹艺赏就是尹景,因为他感觉尹景似乎是一种女生身上存在的精神力量,那是女生的自我保护。嗯?说到这个,尹景曾经好像说了什么保护者?
行人中的脚步声,说话声忽然喧闹了起来。原来,雪是真正的停了。商铺中那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硬币掉落声都开始完整的进入了他们的耳朵。
“那,我先回去了。”尹艺赏想要从陆景滕手里接过那一大袋的采购品,看着陆景滕也将那袋子东西递向她的时候,忽然那手迟疑了下,反悔了。
陆景滕收回手,环顾了下周围,轻描淡写的说:“我帮你拎到站牌那,等你上车放腿上就不重了。”这样的做法,让陆景滕自己都感到意外。他这算是什么行为?
尹艺赏听他这么说,有些为难。因为若宛歌还没有采购结束,自己终究是要去找她的。可是如果让陆景滕也一起去,既耽误了他的时间,也会让若宛歌产生误会。重点还是,陆景滕他自己本身也是带着采购的任务来的,为了帮尹艺赏,他几乎没有做他自己的事。
“不用了。”尹艺赏有些不好意思的拒绝道,“已经麻烦你这么久了……你自己班上也肯定急着用吧,所以你赶紧去买吧。”
有那么三个字,瞬间激起了陆景滕对尹景和尹艺赏两个人的相似度的比对念头。“不用了”尹景经常对他说这三个字,除非帮她打人,否则所有一切都是“不用了”。陆景滕笑笑,怎么每次遇见尹景都会碰上那样的事情?
“嗯,好。”陆景滕整理了下袋子里面的东西,不让有些棱角的器具磕到尹艺赏的身体,特意将它们摆在了最下面。最后掂了掂,总觉得对于女孩子来说还是有点重了,但是她拒绝再帮忙,陆景滕也只好微皱着眉头将东西交给了她。
尹艺赏接过东西,朝他羞涩的摆摆手。然后看着他对自己也微微的点点头,转身重新归于人来人往的人流中,那挺拔的背影即便的人海中也是显眼夺目。
“艺赏!你在这呢!”身后恰好就传来了若宛歌的呼唤声,“买好了吧,我们赶紧回去!”急匆匆的,带着那些还未收拾好的凌乱记忆就离开了那采购中心。
两个背影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相向而行,地球是圆的,有缘分再怎么背道而驰也终有相见的那一天。或许,今天就是那最恰好的缘分时刻。
“呼……”手上沾了些许的颜料,收起来,望着那幅画,唐博满意的笑了。小心的将画从画板上取下来,用夹子夹在了画室的绳索上,没有风,能平静的透过光线更加清晰的欣赏到这副完整水墨画的精妙绝伦。
画上的主色调都是运用了黑墨,唯有那画中少女的伞是美的惊艳的红色。而那画中与少女对望的双眼是两米外一俊秀男生的,他和她面对面的站着,笑而不语。仿佛已是熟识多年的好友,偶然的相遇,又仿佛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不经意的邂逅,发生了眼神的碰撞。这种感觉,像极了对恋爱时那种揣摩不透的心思,难耐又不忍说破。
唐博望着自己的杰作也发了呆,想了想便给这画起了个名字,就叫做——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