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太太和阿忆赶到老太太院子外的时候,顾维之正好过来。他一见顾太太就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抢了阿忆的活,主动扶起顾太太的手,才开口给两个第一次见面的表兄妹介绍彼此。
阿忆趁机打量那个跟着他过来的人,杨簪的哥哥——杨奇。只见他一身宝蓝色箭袖绣的常服,腰间系这一根白玉玉腰带,脚上蹬着一双鹿皮短靴。约莫十五岁的年纪,皮肤粉嫩,唇不点而红,漆黑眼里闪着俏皮的光,整个人俊秀而俏皮,活脱脱杨簪女扮男装的模样。
两人见了礼,顾维之便扶着顾太太往院子里走,阿忆和杨奇落在后面。
阿忆看杨奇,杨奇也在看阿忆。只见她小小年纪一身素淡,虽不掩天姿国色,却也没到绝无仅有的地步,毕竟还是个没张开的小姑娘,安亭侯怎么会对她一见钟情的?杨奇心里惊奇,又趁着别人不注意连连看了阿忆好几眼。这是他第一次见阿忆,说起来,他和杨簪也才刚回京城没两天。他父亲杨世邦前不久因盐商纠纷被皇帝找借口贬谪为岭南道下面一个小县城的七品县令,父亲气不过辞了官,全家才回京城。
说来也巧,两人互相打量对方,不知怎的就对上了眼。四目相对,阿忆看出杨奇眼里的探究,缓缓露出一个笑。这个笑和以往不同,带着一股子熟女才有的诱惑,配上那种倾国倾城的脸,竟美得惑人。
蹭蹭蹭——
直面这个笑容的杨奇吓得连退三步,面红耳赤,之后一路再不敢抬头看阿忆。
一进老太太的院子,丫鬟就往里报了。不一会儿,老太太就带着二姑奶奶和杨簪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众人一见她老人家,纷纷问好。老太太慈眉善目,笑着说好,让大家起来才转头就吩咐婆子摆桌。不一会儿,一张桌子就摆在了茶花中,只见桌子上放着各色凉菜干果,不多不多,八个盘子。
老太太率先坐到桌子旁,才开口让众人落座:“好啦好啦,今日都是自家人,也就不用男女分席了,坐一起热闹。”
顾维之点头,见他不反对,顾太太才没说什么。众人纷纷落座,期间杨簪撒娇,说要坐在老太太身旁,老太太也不知道是宠孩子还是故意给顾太太脸色看,竟让顾太太让出位置给杨簪。
顾太太心里不舒服,却还是站起来让出了老太太右手边第一个位置。她脸色平静,走到顾维之身边,落座之后狠狠拧了坐在她身边的顾维之一把。顾维之苦笑,面上不露声色,只能伸手拍了拍了顾太太拧他的手。顾太太这才松手,心里还是老大不痛快,老太太实在糊涂。虽说是家宴不讲究,可座位也要有主客之分,哪里能让杨簪个毛孩子坐在她的位置上。就算要让她让座,也该让给二姑奶奶。
老太太仿佛没看到顾太太私底下的动作,一团和气地开口对杨簪说:“瞧你婶婶多疼你,这不就给你让座啦。你还不谢谢她。”
杨簪这才站起来,拱手道谢:“婶婶,你真好。簪姐儿在这给你拱手啦。”
顾太太连忙说不用。阿忆知道顾太太心里不好受,连忙伸手握住她的手,对她笑了笑。她这一笑,杨奇的目光就不由自主的黏上去了。杨簪一看,脸都气歪了。她凑到老太太耳边,嘀嘀咕咕说了起来。老太太拍了拍她,示意自己知道了,转头就对阿忆说:“真娘,今日发生的事,祖母都知道了。你表妹小孩儿心性,如今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她吧。”
不等阿忆开口,老太太又说:“都是自家人,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生分起来。再者,你是做姐姐的,心胸又大,簪姐儿是妹妹,年纪也小,做姐姐的让让妹妹也没什么,不过就是玩闹罢了。不过若是你不乐意,也没什么……”
瞧瞧这话,表面上劝大家要一团和气,实际上还是偏心杨簪了。老太太只字不提外孙女的错,只说是孩子间的玩闹,自己要是不原谅就是心胸狭窄。阿忆心里明白,老太太年纪大了,却不糊涂,心里明镜一般。阿忆这个孙女占着名分,实际上和她并无情分,虽然是有大前途的,可到底杨簪才是她的血脉延续。再者,这件事上杨簪岁有错,但没有自己错的多。阿忆本就没想瞒过所有人,因此即使老太太知道了,只要不来找她麻烦,她也不会在意。
不过如今麻烦找上来了,阿忆也不怕。她张嘴想要法波,话还没说出来呢,顾维之便皱着眉头开口了:“老太太这话有些偏颇了。阿忆都没说话,老太太怎么能直接认定她不原谅簪姐儿呢。再者,老太太也说了是原谅,可见老太太也明白这事是簪姐儿的错。况且,簪姐儿和阿忆不过差了一岁,虽说阿忆是姐姐,可簪姐儿也不是小孩了,既然做错了事,也该和阿忆道个歉。不过大家毕竟都是亲戚,阿忆让一步也没什么。”说着,他转头看向阿忆:“和你表妹好好说话。”
他这话一出口,老太太脸上的笑都僵了。顾维之这是一点面子情都不愿意给她啊。
阿忆心里好笑,转头就朝杨簪说了句对不起。顾维之不愧是顾维之,明知老太太没把杨簪兄妹当外人,不然明明该叫顾太太舅妈的,为何两人都叫婶婶。他倒好左一句亲戚右一句表妹的,直戳老太太的心。
老太太气得手都抖了,顾维之只当没看见,又说:“奇哥儿虽是妹妹亲子,可到底已经大了,男女七岁不同席,老太太张口就说不必分席,怕是忘了奇哥儿不姓顾而姓杨吧。不过老太太都开口了,儿子为了孝道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你,你,你……”老太太指着顾维之,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喘了一口气,站起身子:“老婆子的话是不管用了,这饭也不用吃了!”说着一拍桌子,扶着杨簪转身就走。
二姑奶奶见此,叹了口气:“小弟,你那么聪明一个人,今日的事孰是孰非,你想必比我清楚,又何苦气母亲呢?”说着,叫过一旁一直神游海外的杨奇,追老太太去了。
顾太太有些担心地看着顾维之:“老爷,你这样驳老太太的面子,她老人家……”顾太太叫顾维之过来虽有些小心思,却也不想这么快就和老太太撕破脸皮。
顾维之洒然一笑,抚了抚顾太太的脸颊:“你不要担心,带阿忆先回去吧,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顾太太见他这样就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拉过一旁仍然在沉思的阿忆,就走了。留在原地的顾维之看着她们的背影,露出一个淡淡的漫不经心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