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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是日,十六娘与秦云衡过得很是苦闷。

至尊在府上留了好一阵子才走,这二人不敢出去,又不敢叫外头伺候的拥雪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只能低声说上几句话。可情势如此,说话也挑不出好玩好听的来,实实沉闷。

待到至尊走了,十六娘去见了阿娘,秦云衡却有事儿寻自己岳丈,两边儿该说的话说完,出门相见,又各自是一脸郁色。

十六娘不高兴,那是因了宫中惠妃和姚皇后已然争斗起来的事实。眼见着姚皇后对“自家姊妹”下了手,惠妃便是再能忍也忍不下,这一状告到御前,至尊来了裴府,事儿便闹大了。

想必这帝妃二人回去,后宫便有好一场波澜。

而秦云衡郁闷的,却是因此事带来的后果——他是十六娘的夫婿,裴惠妃的妹婿,可兵部尚书,那却是姚皇后的叔叔。

他原也不甚怕这位姚尚书,可如今算起来,情势却不甚好——西边儿,突厥人似乎又要反了。这兴叛不定的部落,最是叫人头疼。每每大军一至,他们便投降,贡上牛马皮张来表示顺从,可军队撤走,要不了十年,他们便又要开始折腾了。

要镇住那些突厥人叛乱,不难。可只要打仗就会有人死在边关上。若姚尚书有心报复他,偏要把他往最危险的地方塞,那也就说不得了!

倒不全是怕死,倘十六娘能为他生个嫡子出来,死便死了,身后事也无需再操心。可如今十六娘没有动静,那位庶兄却越来越有反攻的架势,叫他怎么能不愁的。

于是二人相看,竟是没谁想开口说第一句话。

许久,十六娘才道:“阿娘叫奴回去,好伺候阿家。眼看着就是她五十五岁寿辰了,阿娘说奴现下走了很是不对……。”

秦云衡看了她,点了头,道:“那便走吧。我并未带车来,还得劳烦你裴府上的车马。”

然而回程路上,秦云衡却未曾骑马,反倒随着十六娘上了马车。

十六娘觉得奇怪,可想着他许是有事儿要同自己说,便也起了身,放下车帘,由着那车夫催动了驭马。

然而马车走了好一阵子,他却始终箴口不言,直待路程过半,才道:“阿央,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这话问得好生没头没尾,十六娘一怔,才道:“你要去哪儿?”

“怕是又要打仗了。”

“那奴便等你回来啊。”十六娘失笑:“如何问……你,你什么意思?!”

她的面容,在那一瞬失色。

“我若是回不来呢?”秦云衡终于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若我死在阳关外,你……。”

他话语未曾说完,便被十六娘紧紧捂了口唇。年轻的娘子直扑过来,柔软雪白的掌心堵在他口上:“你乱说什么?你又不是上前线拼命的士卒!”

她的话语,初时尚仓促,及至后半段,已然带了哽咽。

哪里能想到他要说这样的话,难道,这即将到来的一场征战,果然十分危险?

“从前,你做个校尉,要自己上战场杀敌时,都不曾与我说过这样话……。”

“那时你我并不是夫妻。”秦云衡道:“虽有婚约,到底只是张纸。若我不回来,你还是清白的身子,随便嫁了谁,也是好好的一世。”

“你再说,奴便真恼了!”十六娘压低了声音,有意带着几分威胁,却更显得底气不足而慌乱:“哪里有上战场之前便如此红口白牙咒自个儿的?二郎,莫说如今还没有打起仗来,便是打起来了,你也要好好回来啊!你若不回来,身后谁给你我供一碗饭?”

秦云衡不言,只揽住了她腰身。他从不曾觉得她如此小,柔软的肢体紧贴着他,竟似羽毛一般,弱得必要他护着才行。

“好……若是非要打仗,我一定回来。”他终于开了口,低声道:“那,你要等着我。”

十六娘重重点了头,将脸孔藏在他颈窝处。车马行进时微微摇动,带着他们的身体也在晃,带着她的心,也隐隐约约不安。

前几个月,石氏同她说过,西边的马匪益发猖狂,他们可是与西突厥有勾连的。如此看来,这真要打起来,岂不是……

她正要将这猜测说与秦云衡,便听得车板壁上笃地一声,仓促回头,却见是一支狼牙箭,射透了车板。闪着蓝森森光泽的箭头,便直戳在她扑过来前的地方。

十六娘脸上变色,看着秦云衡,他也是一脸惊愕。

然而到底是军人,秦云衡的反应要快得多。他猛地将十六娘按倒:“躺着,别起来!”

十六娘已然慌了,这神京大街上,哪儿射出的一支箭?且这车原是裴家的,裴家得罪过谁?难不成姚尚书敢干出光天化日劫杀朝廷命官的事儿吗?

念头转动,不过瞬间,外头便是惊慌惨叫一片。

马车猛地一顿,许是车夫那儿出了事。之后,十六娘被猛地颠了起来——前头的马大概是受惊了,竟疯狂地奔腾起来。

这马车原本便是在神京城内行驶的,城内尽是平路,行速又慢,是而还算得上平稳。奈何此事突然,马疾奔起来,十六娘只觉后脑狠狠磕在车底板上数下,便是有厚厚的茵毯隔着,也疼得快掉下眼泪来了。

片刻之间,十几支一模一样的箭又从车厢上射透了进来。

这是谁有预谋的举动!十六娘只惊得面色惨白,却不知如何是好。秦云衡在颠簸不已的车中也是稳不住身子,好容易折腾到了门口,揭了门帘,便是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那车夫已然死了,可腿卡在车上,上身被甩到车下,早叫马蹄车轮压碾得稀烂!十六娘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胸口一阵翻腾,险些呕出来。

秦云衡这露头,却并未招来箭雨,想是已然冲过了那些偷袭者设伏的地方。

他抓着车辕,艰难地抽了腰上的佩剑出来,将车马相连的皮绳与挽带一一砍断——那两匹马也挨了几箭,正疯了似地狂奔。挽住马的绳带早就绷得紧紧的,剑砍上去,竟像琴弦断绝般,嗡的一声崩开。车体与挽马断开的一霎便猛地前倾,十六娘终于拽断了车中帘幕,正摔滚出来砸在他身上。

自裴府回秦府,要走的地方都是神京的大道通衢。这天降箭雨,挽马受惊,早就吓得路人四散逃命哭爹喊娘了。此时大街上竟是一个人都没有,巡查皇城的几卫将士,亦尚未赶来。

“回车里去!”秦云衡挣扎着爬起来,竟将十六娘又推了进去,自己也随着跟进去,道:“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历,竟敢做这般事情!”

“怎……怎么办?”十六娘已然颤得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了。

“等着!这样的乱事,要不了片刻,金吾们就该来了!”秦云衡喘过一口气,将她揽了轻轻拍抚,目光却盯在射入车厢内的箭头上。

他看得眼神发直——箭头作狼牙形状,若无有错处,这不是中原人用得上的。

而裴家的马车板壁极厚实,能射透这板壁……发箭者膂力,可想而知。

难道这场劫杀,是突厥人干的?可如今,所有的突厥部落,在名义上也都是归顺了的!做这样的事,岂不是明着要造反……外番之人,携带弓箭刀枪入神京,便是流放杀头的大罪!

怀中的她尚在颤抖,他却只觉得心沉了下去。

马跑了,如今他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那些“突厥人”既已犯了死罪,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一定得追上来杀了他们才是!可跑,这又能跑到哪儿去?他们皆会骑马,可没得马,用自己的两条腿跑,那却是大大不擅长的。

若只是自己一个,那倒没什么好怕的,算着金吾赶来的时间,便是想死都难。可身边还有十六娘这个拖累!若那些贼人有眼光,抓了她,他却要投鼠忌器了。

手上这把剑,金银镶嵌,宝光流动,却只为好看。真要杀人,怕是不怎么能用……方才只是砍了绳带,便豁开了几个小口。

掌心被剑柄上镶嵌的玉石硌得疼,口中咸腥,怕是咬着牙齿太用力,牙龈里渗出血来了。

没有士卒可供驱遣,他如今只能以一个男人的身份保护她!这时候,他还未必有个常常上阵厮杀的校尉有用!

外头脚步声沓乱,却听得出,已然有人围住了这辆车。有人用突厥语说些什么,秦云衡久在边关,也听得懂几个词,虽然心中烦乱,也不由大为诧异,心神一时慑住了。

“反贼”与“王子”……

这是什么意思?不管是反贼还是王子,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与十六娘,更是没什么关系……

难不成,他们要追杀的,不是裴家人?

便是此刻,长街上终于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想是巡城卫士赶来了。“格杀勿论”的高呼声入耳,十六娘终于喘过一口气,一句“终于得救了”尚未出口,便被秦云衡再次按倒了。他发力仓促,两个人一同倒下,十六娘磕得眼前一阵发黑。

她不知他这般是为了什么,正要再挣扎起来,便见得几把长刀从车外头捅进来,虽不曾伤着她,却在他们俩上方交织成了一道刀网。

她分明看到秦云衡猛地蹙起了眉头,痛不自禁的模样。

他受伤了?

外头兵刃交击声响起,秦云衡这才低头看了面色苍白的妻子。他轻轻摇头,道一句不碍事,眉头却皱得更深了。有溽热的血液顺着他脊背流下,淌在十六娘手上。

那刀从外头捅进来之时,正好能伤到他后背。虽然伤口想来未曾深到及脏腑,可那也尽皆是长条的口子,怎么能不疼的。

十六娘心急如焚,听得外头的厮杀声痛呼声兵刃交击声,几欲落泪,却不敢哭。

不知过了多久,终听得有人喝道:“别让这些狗娘养的跑了!抓不到活的也全杀光!”

之后,亦是这一个人的声音道:“这马车……不是裴家的么?裴家如何招惹突厥人了?”

那声音响着,便朝车门处过去。待他掀起车帘,十六娘终于敢开口,声音带了哭腔:“快把刀拔了!”

那是个校尉,听得里头女眷声音响,又看得她被压在下头,伏在她身上的男子满背是血,早就慌了手脚。待外头的军士们将刀箭拔去,他才敢进来,帮着把秦云衡搀起来。

“这……这不是秦将军么?”他认出了秦云衡,随即醒悟道:“这位莫不是秦夫人?”

仓促之间,十六娘亦寻不到团扇遮脸,只能抬了袖口,权当必要的礼数:“多谢将军相救!只……此事……。”

秦云衡疼得已然张不开口,此时头斜靠在十六娘肩上,面容早就惨白,咬牙许久,才道:“先送我们回秦府,旁的……回头再说!”

饶是他用尽全力,这话说到最后数字时,也已然只见唇形动却听不到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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