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是真哭了吧。”红色的影子刚刚离开，屋顶上就探出两个脑袋。叶峥腿一分人就稳稳落在地上，阿不来仍要抱着柱子一点点滑下来，猫出脑袋远远看她消失在巷子尽头：“我们真把她惹哭了，她从来都不哭的，叶邪，你的药里不会真的有毒吧。”
叶峥拍拍身上的灰：“有毒？我是改姓阿了吗。那不过是一盆冷水而已，她火气旺盛，正需要喝点凉水消消火。”
阿不来正欲发作，想了想还是憋了回去，只觉得叶峥满肚子坏水，举止邪里邪气当真难以猜透，伸出大拇指感叹：“你果真厉害，在我们族里，没人敢惹萨琪嘉的。”
却听得叶峥反恭维道：“那也比不得你，我虽有本事制服她，却没有胆量招惹她。”
阿不来愕然，脸垮了下去，咳嗽了两声：“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叶峥惊奇地挑起眉毛：“怎么，你这是要我白受累一场？”
阿不来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你，你……。”
叶峥笑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啊，他救自己原来也是有目的的，真是蠢呐，他是汉人啊，难道着急之下竟把仇盟主的训诫都忘了吗？’”
阿不来呆在当场，脸色白得像扑了几十层女人的花粉：“什么仇盟主。”
叶峥蹲下来，两只眼睛盯住他，那样吓人的眼神，嘴角却还上扬着：“你现在应该在想‘啊，不好了，他怎么知道我的主子是仇归海，怎么知道我要和中原人作对？啊呀，他怎么这么厉害，这么神奇，我真是再活八辈子也赶不上……’”
阿不来身子抽搐起来，就是几十岁的痨病鬼要死了的时候都没他这般：“你、你是……”
他手指头都指不中叶峥的鼻子，叶峥握住他手腕让他反指着自己的胸口：“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哦不，是你们哈萨克人到底是谁。”
阿不来好似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你是秦……。”
叶峥笑道：“是秦断潮那老贼鬼的耳目，对不对？哈，你还不算太笨。”
阿不来一愣，叶峥从怀里摸出柄亮闪闪的匕首，放在手心里仔细摩挲：“草原上的人据说难对付得很，我原以为可以玩得尽兴，谁知道这么没意思。今天午时三刻，秦盟主覆灭天山的惊天大事，只等我一声令下。就此科尔沁河变成红色，叶峥名扬天下。”
说到这里，阿不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几下飞蹭到墙角边，歇斯底里地尖叫：“没道理的！秦盟主为什么要来攻打我们，哪里有什么军队！”
叶峥眨眨眼睛：“为什么，你好好想想，没事我会来？”
阿不来想破了脑袋：“哪里有什么和四海盟勾结的事……啊，你是说萨琪嘉那件事么！”
“果然有啊。”叶峥起身就要走。
阿不来疯了似的连滚带爬上去抱住他的脚脖子，“叶邪，叶大人！你全想错了，萨琪嘉根本没有什么大事，其实就是我遇见萨琪嘉又在抓壮丁奴隶，心有不满说了她两句，结果谁知那该死的抓奴隶发令竟然是老族长定的，所以我就莫名其妙犯了藐视族长的罪名……你、我，我们对秦盟主向来忠心耿耿，我辈分低微，哪里知道真正机密的事，哦不对，是我们根本没有事情瞒着秦盟主大人。就那些奴隶，都是老族长抓来准备十月二十七日在秦盟主六十岁大寿上表演杂耍的，真的不是谋反啊……不信，你可以，你可以……”
阿不来激动之下口不择言，简直像被开水烫了似的，可他说到一半，叶峥忽然捂着肚皮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就你们这样的胆子和脑子，说你们敢反秦盟主，我真是打死也不信呐，哈哈，这方圆百里若有人烟，姓叶的也不至于被那恶丫头赶到这鬼地方。”
阿不来跌坐在地上：“你、你又在骗我？”
叶峥已笑得说不出半句话，摆摆手，咕噜滚在地上打滚，阿不来气得脸发紫：“围攻的事是假，那你也不是秦盟主的手下了？”
叶峥不说话，只在地上又摆手又打滚，阿不来胸口剧烈起伏，终于能明白萨琪嘉昨晚上是怎样痛苦的感觉，正要狠狠在他身上踹两脚出气，叶峥却毫无征兆的站了起来，阿不来猝不及防，又摔了一个大跤：“你又要做什么？”
叶峥肃然道：“走啊，不走难道等到那恶丫头叫人来抓我吗？”
阿不来听到“萨琪嘉”三个字，竟吓得忘记了刚才被他戏弄得半死的事情，恍然大悟道：“对对对，要走要走，萨琪嘉最记仇了，我得……唉，我能去哪里呢？她这样的既聪明又有权力的人，我得罪了她就是得罪了全天下，没有人敢招惹她的。”说着蹲在地上，垂头丧气地叹了好几口气，眼角却偷偷看向叶峥。
叶峥“呸”地吐出干草，脸沉下来，阿不来急忙站起来，想要扯他衣袖，叶峥冷冷看着他：如果我要让人做什么，而我又不能割下那人的脑袋，那我就让他知道，他没了我命长不了，反正不会蠢到对聪明人用激将法。”
说罢转身便走，阿不来迷茫了半天，直到他身影消失在街角，才猛地追上去：“我懂了，你等等我，这镇上我都熟悉，我可以帮你引路！”
街市上果然多了很多斜跨弯刀的兵勇，阿不来躲在叶峥身后，每看见一人身体就蜷多几分，恨不能缩成只苍蝇混过去。耳边又响起马蹄声，那骑手的声音又是自己熟悉的，放眼望去，竟足足有百十来人。
阿不来胆战心惊，压低了帽檐缩在墙脚，正要去拉叶峥，忽然头皮一凉，帽子竟被扯掉了。阿不来有惊又怕，连忙跪在地上捂住脸，却听得叶峥用哈萨克语大笑道：“你这不中用的奴才，饿了你三天，看你还敢不敢偷巴依老爷的东西。大家快来看呐，巴依老爷要卖这奴才，一口价三文钱，看看谁想买！”
听说三文钱一个奴隶，街市上一拥而上跑去看热闹，团团簇拥将叶峥二人挤在中央。阿不来整张脸埋在土里，臊得更不敢抬头。
嘈杂间听见一个温和的男子声音：“这是卖奴隶吗？”而后是叶峥故意开大嗓门的粗鲁声音：“不错！就这货色，偷了巴依老爷的东西，老爷叫老子三文钱卖了。官老爷你要是看得上，两文钱，两文钱您牵走，巴依老爷肯定愿意交您这个朋友。”
男子没说话，也没有离开，眼神一直落在阿不来身上。阿不来简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利刃般扫过自己的身体，又吓得抖起来，脸使劲往地里埋，心里止不住呐喊：“不要把我给他，不要把我给他！他认得我啊！”
那男子笑了笑：“这奴隶年轻健壮，两文钱，巴依老爷转性了？”
叶峥谄媚道：“您说的哪里话，我瞧着他就该跟您走，巴依老爷镇不住这小子，一个月从他身上赚三钱，月底让他又偷了四钱去，官老爷您威慑大，三钱不就白赚了吗？”
男子顿了顿，忽问道：“好一张利嘴，巴依能让我赚点便宜？先说说，三个月前你们巴依老爷说好了只要我帮他把儿子引荐给族长的千金，就给我百斤五十年的蓝伽酒，现在呢，人见着了，酒呢？”
阿不来心里暗自叫苦：“完了。看吧，看吧，再让你自作聪明，你也害死我了。”
却听得叶峥迷茫道：“咱们少爷要见萨琪嘉小姐？没听说过呀。”转而大笑道，“朋友们，咱们少爷喜欢上了萨琪嘉小姐，今后咱们巴依老爷和族长大人就是亲家啦！”说着手臂一扬，周围人纷纷跟着起哄：“萨琪嘉小姐是哈萨克草原上的霸王花，贡那少爷真是好胆量。”
“飞得再高的蒲公英，早晚也要找到泥土扎下，萨琪嘉小姐再厉害，也早晚要做新嫁娘。”
“梁公子做了大媒，也可喜可贺啊。”
那男子哼了一声，传来骏马嘶鸣，显然是跨上了马背，阿不来刚舒口气，忽然肩膀一歪，叶峥竟强扯住领子将他拖到那男子脚边：“这奴隶当是两位新人的谢礼。”
男子冷哼道：“告诉巴依，他今年买卖做的不错，族长将把自己的马鞭赐给他，别的就不要指望了。”鞭子一甩，“弟兄们，把这哈萨克城每个角落都给我搜清楚，务必找出这个奸细混进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否则大家一起去腾格里神前请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