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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但是执法机关过多,却容易使得政府内部充满不和谐的气息,互相扯后腿,情报不共享引起误会等等麻烦事。

就像现在,有一桩由猴子惹出来的案子,被城隍先知晓后,他们发现没有能力处理,便直接将文书送到了他们的上级领导——也就是关帝手里。二爷看罢,当场雷霆大怒,命我在一天内破案。

不然就让我去修罗道,永世不得轮回超生。

我很无奈。

我是两头为难。

但是没有办法,我还是领命前去了。

毕竟,大圣的亲戚关系背景再深厚,决定我生死的,还是我的领导,也就是关帝关二爷。

等我开始查案的时候,我就见到了一个让我觉得很扯淡的事情。

一只猴子,一只母猴子,和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当时的表情十分的认真和严肃,并且双眼饱含泪水,她说——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不是不相信爱情。

可以这么说,我见过不少人的爱情故事,我相信的确在有些人的心中,是有着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爱情,比如杨戬,比如沉香,比如七仙女。

但是,我很难相信一只猴子也有这样的感觉。

这真的很滑稽。

那只猴子说,几百年前,就是大圣还在花果山的时候,她才只有十几岁,按照我们人的说法,她也算是豆蔻年华的少女。

确切地说,少母猴。

她有一只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公猴,两猴的感情极好,彼此还许下了山盟海誓。

那时候大圣也在花果山,正是三山聚义大闹天宫之时,大伙儿每天都忙着四处征战,而她的他自然也每日跟着大圣四处作战,而她自己则每日在山上,做好家务,等候着公猴子出征归来。

她自然很担心他的安全,但是幸好,每次公猴子都能安全归来。

我猜大概她和我说这些的原因是想表示,那么困难的日子里,他们俩都熬过去了。所以公猴子死的时候,她觉得她的公猴子死得冤枉。

我倒不觉得冤枉。

应该说是该死。

谁让他们好端端地偏要跑到人家县太爷府上偷桃子!县太爷家中的丫鬟看到,便惊呼起来,县太爷家中本就少不了下人家丁的,加上那丫鬟本就长相可爱,又备受县太爷夫人的青睐,自然在府上是一呼百应的,丫鬟才一叫唤,说有猢狲作怪,便有不少家丁涌上前来,各自用刀剑架上前来,呈半包围状冲着两只猢狲招呼,不过那两只猴子毕竟也是大圣手底下的强将,这几个家丁护院自然是讨不了好处,没一会儿便被猴子打退了。

不过猴子俩见大势已去,便也准备逃跑,就在这时,县太爷手下的一个猎户,射出了一箭……

那只母猴子是这样形容那一箭的:

我刚听到耳后传来弓弦颤动的声音,正欲回头一探究竟,便只觉耳边刮过一阵飓风,带着一股箭气掠过我的耳际,带过一阵狠辣的痛楚,那股箭气更牵着一股怪力将我推倒在地上,而我在摔倒的时候,就看着那一道白光从我眼前划过,然后穿透了他的胸口,向前消逝而去。

而他的胸口则血光四射,身子更被穿胸的一箭往前带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不要啊……我一面大叫着,一面扑向他,但是那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箭,射穿了他的胸口,正中心房,让他当场气绝身亡。

听起来很吓人。

猎户出身的人,大多善于射箭,尤其是射杀山野动物,一只猴子,自然不在话下。

唉。猴子毕竟是猴子,不过是普通的一箭罢了,被她形容得像后羿射日一般,真是没见识。

之后,那只母猴子就对那个猎户和那个丫鬟恨得牙痒痒的。

一直伺机报仇雪恨。

问她为什么,她说,杀夫之仇,不共戴天。

我又问她,你就这么爱他?

她就说了那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一时无语。

后来,那只母猴子就回到了花果山修炼,伺机复仇。

她的口供里还提到过,她练习了大圣留下来的一些功夫。

我估计她没有用心修炼,不然不会被我的手下修理得这么惨,没几招就给打趴下了。

不过她所修炼的那些蛊术,倒还算有些门道。

虽是旁门左道、雕虫小技,但对付凡夫俗子,已经足矣。

比如那位可怜的杭州姑娘周韵双。

那个县太爷的丫鬟,经过几世权贵人家的轮回后,终于投胎到了一户普通的家庭中,比起前几辈子的什么丞相之女,太守之孙,将军之子,都是看守森严,而这次的商人之女,终于让那只已经修炼得道的母猴子找到了机会。

她给周韵双周姑娘种了一个钻心咒。

钻心咒,是道教分支苗疆五斗米教七十二毒蛊中的一种,狠毒无比,一般无人愿使用此蛊。凡中蛊者每日心口处痛不欲生,继而浑身疼痛,如万箭穿心,万蚁撕咬,让人生不如死。

说实话,我还没亲眼见过中此蛊的人。只听二爷说过,他说当年他在蜀中的时候,见过苗疆的人使蛊,手段都是残忍无比。

有一次,他们要审问一个战俘,是曹操那边的一员偏将。

那偏将的确硬汉一个,硬是扛住了接连三天酷刑的审问,一字未吐。二爷无辄,最后请了苗疆五斗米教的人帮忙,那人就施了一个钻心咒。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那偏将就招了,什么都招了,只求速死。

连二爷这般的武圣看到那副惨状,都心悸不已,可见钻心咒之阴毒。

那周姑娘更是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到最后口中都只剩出气,不见入气了。

可怜那周姑娘才刚刚出嫁,嫁给了一家吴姓地主家的公子吴成栋,成亲不到三天,周姑娘便犯病了。

周家人和吴家人以为周姑娘犯病,于是四处求医,但是没人能够医好周姑娘的心痛病。眼见着周姑娘每日都心痛不止,可把周老爷子吴老爷子还有吴公子急得是五内俱焚。

有个医生略通道术,告诉他们,这估计是妖怪作孽,要请有道行的道士法师来收拾。于是两家人又四处寻访得道之人,也的确找到几个道士和尚的,但是都是法力微薄,甚至连母猴子的两个手下都降伏不了。

对了,那母猴子还招纳了两个手下,是两条修炼成精的蛇妖,一青一白。

是在杭州城西湖那一带吸纳着西湖的灵气修炼而成的蛇妖,也是母的。

我知道这两个蛇妖,小妖怪,不成气候,所以只在我们的刑部里备了案,也没去收押她们。

因为这两个女蛇妖,长得十分妖艳,听说东岳不少神仙,都争做她们的裙下之臣。

当然一切都是谣言。

我还是得秉公执法。

后来周家人和吴家人见到道士也降伏不了那妖怪,更是伤心绝望,结果不知道哪个龟儿子给周老爷子出了个主意,让他们把状纸递到城隍庙去。

这下好了,城隍知道了以后,带了点兵将便想去收了那猴妖蛇怪,结果可想而知,这帮子土兵土将能耐有限,自然又被打退了回来。

城隍觉得此案严重,但又不想丢了面子,便隐瞒了自己出兵失利的细节,直接将此案上报给了关帝,谎称说妖怪作祟,目无天庭,更不将关帝放在眼里。

这下终于捅了篓子了。

关帝得知了有猴妖蛇怪作祟,大怒不已,直接让我下了军令状,不破此案,就打入修罗道。

唉,搞得我压力巨大。

我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也知道该如何解决,但是问题就是,这不是我一个小神仙可以解决的事情啊。

唉,官僚主义害死人啊。

此刻,那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母猴,还有那一脸无辜、误入歧途的两只蛇妖都跪在我面前,三人都是一脸冤屈的表情,猴妖则一直在讲述着自己对亡夫的思念之情,思念过度导致行为过激等等辩解理由,听起来倒是像模像样。

而一旁呢,是周老爷子,吴老爷子,周韵双姑娘,还有吴成栋公子。他们四人也是一脸悲愤,一副青天老爷替我做主的表情。

我呢,则夹在中间,十分为难。

这事情我必须自己解决,绝对不能将事情汇报给二爷。

不然二爷知道了,就会追查起以前的责任来,到头来还是我温琼的责任,估计二爷一个大怒,我就得去畜生道了,那比修罗道还惨。

我只好问周老爷子一行,问他们愿不愿意私了。

周老爷子眼睛一瞪,这怎么行!妖怪作孽,害我闺女受如此大苦!必须要讨个公道!

吴老爷子也在一旁搭腔,说什么为了治病前前后后花费数万两,岂能随随便便就私了了。

吴公子倒是看起来不大在意,只是安慰着周姑娘。

看来突破口是在周姑娘身上了。

周姑娘倒是没什么反应,说什么她们也蛮可敬的,为了爱情如此的执著,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妖怪。

老天啊!女人家的思维就是不一样,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便将她们彻底打败了。看起来她不仅不恨那猴妖,还十分的同情她。

不过这样也好,我就能诱导周姑娘私了此事。

周姑娘啊,你看那只猴妖,虽说的确让你饱受苦痛,但你们之间也是恩怨循环,因果报应,何况人家已经受了几百年相思之苦,也是个可怜人,你一个有情有义的女儿家的,应该可以理解对方的痛苦,如今恩怨已了,何不一笑泯恩仇?

周姑娘听罢,嘴里一直念叨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念着念着,表情就痴了。

许久,她才缓缓点头道,一切都依将军所言。

周老爷子吴老爷子一听,就不满了,开始吵闹说什么不公正不公平啊!

我眼睛一瞪,摆出一副官威仙风来,怒喝道,如今周姑娘都已经原谅猴妖了,我等仙将办事,哪可由得你们凡夫做主!你们若觉得本座办事不公,便自己寻玉帝去告个御状!何如?

然后两个老头子便被吓住了,一言不发。

呵呵,我做神仙那么多年了,这点小人物还摆不平吗!

然后我便看向猴妖,问道,如今周家姑娘已经原谅了你的罪孽,你还不赶紧治好周姑娘的蛊毒,也算是清了你的罪孽!不然的话,本座将你带回天庭,让你饱受那六道轮回之苦!

谁知那猴妖竟不吃我那一套,还敢顶嘴说,那本就是周韵双前世欠下的罪孽,我又何须赎罪呢!

我怒了!

一个小小的猴妖!不就是仗着当年是孙大圣的手下,现在个个神气得跟什么似的!

不给她们点颜色看看,还真不知道本座是东岳十大太保之首了啊!

我说这话的意思,不是想用武力征服她们。

这个没用,尽管我的法力远胜她们,但是暴力,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得给她们心理压力。

我找来了六耳猕猴。

这孙子当年和大圣有过一段过节,但后来还是被收服了,大圣去了西天后,六耳便成了中土猴妖中的一霸。

我和他的交情不错,彼此也称兄道弟。

但是我不怎么待见他,因为这厮喜欢赌博,而且赌艺极佳,十赌九胜,老是赢我的钱,这让我很不开心,尽管这些钱也有些都是他们孝敬过来的,但是从我手里又流出去了,还是很不乐意的。

这猴子见到我倒是很开心,因为他可以赢我钱。

不过眼下没办法,我得靠这猴子收拾他的手下。

果然,那猴妖一见到了六耳,就老实了。

六耳十分威风地训斥了母猴几句,那母猴便一副悻悻然的表情,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

然后母猴就一副知错就改的表情走近周家姑娘,开始道歉。

道歉归道歉,私了的过程中还是免不了讨价还价的。

看起来确实很奇怪,明明是凶手的猴妖在那里漫天要价,而受害人周姑娘一家人却只能就地还钱。

没办法,强权社会到哪儿都一样。

最后,吴老爷子同意在吴家庄园里拨一所清净的别院给猴妖修炼,而猴妖则帮周姑娘解了蛊毒,甚至还提供滋补养颜的蛊术,以保周姑娘青春常驻。

双方皆大欢喜。

我则看着六耳,心情十分复杂,我想,这厮大概又想着要敲诈我了。

温大帅,既然事情已了,六耳就先行告退了。

我有些震惊,这是六耳那猴子说的话吗?我惊讶地看着他。

六耳则暧昧地笑笑,说道,平时赢了大帅不少钱,这种小事,大帅不必放在心上。

天哪!这是我和六耳相识六百多年以来,他说过最有良心的话了!

杭州猴怪一案,终于告一段落了。

二爷很满意。

直拍着我的肩膀说,小温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好好干!我看好你!

我自然是感激涕零。

我也不要什么大好前途,只要我辖下中土治安不出什么乱子,我就满足了。

后来我又去找了六耳,六耳还是赢了我很多钱。

不过他送给我的礼品,却是我输钱的二倍价值。

这猴子,做事还算厚道。

后来听说周姑娘和吴公子彼此恩爱,终老一生,倒也不失为一个美谈。

猴妖则修炼有果,往生三界而去。

至于那一青一白两个蛇妖,我倒是再也没有见过。

听说她们一直住在杭州西湖边的雷峰塔里,每日里一直念叨着一句话。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杭州周云衢孝廉,有女嫁盐商吴某之子。吴以往屋颇窄,使居园中书舍。婚三月矣,忽周女患奇疾:始而心痛,继而腹背痛,继而耳目口鼻无不痛者,哀号跳掷,人不忍见。遍召医士,莫名其病,但见白、黑气二条缠女身,如绳带捆缚之状。云衢与吴翁斋醮无效,不得已,自为牒文投城隍神及关神处。半月未见灵应,又投文催之。果一日云衢与其女及婿俱白昼偃卧,若死去者,两日而苏。家人问之。据云衢云,城隍神得我牒文,即拘此妖。妖坑不得,直至催牒再至关神处,神批:“发温元帅擒讯。”讯得为祟者乃一雌猴,其白、黑二气则黑、白二蛇也。

元至正七年,猴与其雄偷果于达鲁花赤余氏之园,其时女为余家小婢,撞见以石掷之。雄走出,适遇猎户张信,以箭毙之。雌猴惊逸,修道手括苍山中。今猎户张托过为吴翁之子,婢托生为周氏之女,故来报仇。元帅问:“汝既有仇,何以不早报而必待至四百年后耶?”猴云:“此女七世托生为文学侍从之官,或为方伯中丞,故人不能相犯。因其前世居官无状,仍罚为女身,值逢所嫁之人又即猎户,故我两仇齐发。”问:“黑、白二气何来?”供称“吴园中物,被猴牵帅而至者。”元帅怒曰:“周女前生作婢,掷石驱猴,是其职分所当为;吴某前生为猎户,射杀一猴,亦人间常事。汝又不仇吴而仇其妻,甚为悖乱,且与园中蛇何与,而助纣为虐耶?”掷剑喝曰:“先斩妖党!”随见皂衣人取二蛇头呈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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