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装舞步
一名酷爱马术的波兰籍日耳曼少年赴德国学习马术,却拜日本女子为师。
和服、樱花、茶道……日本文化元素与西洋马术居然有完美的契合点。
神秘东瀛美女,以“盛装舞步”征服了西方少年……然而,女子付出的背后,深藏离奇阴谋。
1、幽灵马影
柏林南郊奥斯多夫村与波茨坦北郊泰尔托镇接壤,四十多年前,“柏林墙”曾将奥斯多夫劈开两半。
“柏林墙”只有东西横切市中心的地段是墙体屏障,西柏林与东德其它县镇分离处,则是一道宽50—200米,由墙体、铁丝网、X字屏障、了望塔组成的隔离带,俗称“死亡地带”。
奥斯多夫位于西柏林最南端,原本是一片森林地段,泰尔托运河穿过区域,风景独好。
十八世纪以后,柏林郊外别墅兴起,这一地区逐渐形成为是柏林权贵。豪门聚居之地,林间河边,遍布私家花园、牧场,早期的德国马术运动也兴起在这一带。
二战后,奥斯多夫划归美占区,美军在西柏林一侧圈出一大块地盘作为军营,柏林墙时期,军营南端恰好与“死亡地带(柏林人对柏林墙西南部隔离带的俗称)”接壤,成为冷战中东西方最前沿的军事基地。苏军还特意在自己的地盘上修筑了两座与了望塔等高的坦克塔,坦克居高临下,炮口日夜瞄准美军基地,那情景,任何人见了都不寒而栗。
有钱人家早早搬离是非之地。
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柏林墙倒塌,冷战结束,美军撤离基地,奥斯多夫一带几乎又被森林覆盖。
2009年春天,我暂居柏林,住所就在奥斯多夫村,此时,奥斯多夫已经恢复了战前的格局,林间处处是别墅。
我家距离原美军基地不远,每日散步都绕着基地铁丝网外的林阴道溜达。那片空地真大,绕一圈得两小时。
铁门已经锈蚀,铁丝网不再拉电线,透过网口往里看,绿草茵茵,森林茂密,多好的地儿啊,就这么荒废了。
五月中的一个黄昏,我吃得太饱,散步时间比以往长了些,天已黑透还在铁丝网墙外转悠,那晚残月低垂,星空不算灿烂,视觉倒还可以,草木皆被镀上一层薄薄的银霜。
初夏时节,虫鸣音稀,四周一片宁静。就在这时候,一幕不可思议的场景跃入眼帘。
铁丝网圈内草岗上,一条白影在跳跃奔腾。那白影似马非马,比马大比骆驼小,背上有三角形的驼峰,脑袋形状像马,但脖子粗大,与肚皮连成一线,看上去有点像中世纪骑士骑在一匹挂满盔甲的战马上,只不过人无人形,人马之间完全浑然一体。
那怪物在奔跑,类似马蹄的声音不绝于耳。
草岗的尽头是林子,月下密林半明半暗,幽暗处刚好为怪物做了陪衬,黑影庞大延绵,白影飘移鬼魅。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中世纪骑士的幽灵?外星空入侵地球的怪物?
还没等我判断明确,那怪物朝我扑将过来,吓得我撒腿就跑。
连续好几天,我不敢再靠近美军基地。
事后回想起来,那情景亦真亦幻,或许是我眼花了吧?不敢确定。
直到第二年夏天,一次在万湖度周末,偶遇一位奥斯多夫的邻居,闲谈中说起此事,方才知道,我的确目睹了一桩骇人事件的情景。
以下,是散客在经过调查后,根据不同人的讲诉综合整理出的事件详细记录。
2、格里尼克宫
柏林市最西端是万湖,万湖不仅是一池碧水,而是一系列湖泊与河道的组合。水面最狭窄处,一座钢架大桥连接两岸,西岸是柏林,东岸是波茨坦,格里尼克宫在西岸桥头。
格里尼克宫主体建筑已经毁于战火,现仅存一道铁门与栅栏包围的巨大庭院,入门后,可见一幢小楼,门前挂有博物馆标志,楼后有林阴大道直通密林,密林间,昔日宫殿的廊柱残梁时隐时现。
穿过森林见湖泊,泊岸是一片辽阔的绿草地。
跑马道溜圈蜿蜒在草岗上,这是十八世纪弗里德里希大帝时代的皇家马术场,历经劫难之后,再度被启用——德国路德维希马术训练学校就设在这里。
那匹黑马完全不受控制,小里希特博格第三次被甩下马鞍后,终于被取消了考试资格。
小伙子垂头丧气地走到林子旁一张长椅上,双手捂住脸庞,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这是路德维希学校一年一度的马术选手选拔赛,是平民参与马术活动的唯一途径。
马术,一项古老骑术,欧洲人类跨过中世纪之后,马术演变为贵族运动,毕竟,现代社会,不是谁都养得起马啊。
保罗—冯—小里希特博格伯爵拥有一个完整的普鲁士贵族姓名,也继承了家族爵位封号,小伙子还没满十九岁,体格、头颅均以发育成熟,完全符合古代条顿骑士的入选标准,可是,这位年轻的伯爵护照上的国籍是波兰,他出生在波兰西部小城波森一个退休工人家庭里,伯爵的封号只是曾祖父辈享有的特权,二战后波森划归波兰,里希特博格家族战后余生的成员,无不沦为国营企业的工人。
波兰加入欧盟后,小里希特博格总算获得了自由出入祖国的权利,进入德国土地不难,如何生存下去才是问题。小伙子追求的目标不仅是生存,而是要恢复祖辈荣光,像一个真正的普鲁士伯爵那样活着。
爷爷告诉他,进入路德维希马术学校时一条捷径。
十三岁起,小里希特博格抽空就往乡下同学家跑,在波兰农村的牧场上,他学会了骑马,能跑能跳能跨越一米高的草垛。
万万没想到,路德维希马术学校的德国大马,完全不领这位异邦同胞的情。
就这样,被淘汰了……无情的被淘汰了,一瞬间,所有的梦想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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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Dressur
宁静。
刚才人欢马嘶的马场上,突然变得鸦雀无声,草坪间辟出的一块沙坑上,一名女骑手成为总目睽睽的焦点。
那女孩身材娇小,与胯下骏马形成鲜明对比。大白马上的骑手阔檐礼帽乌黑,燕尾服笔挺,高筒马靴铮亮,气定神闲地环顾四周。
小里希特博格忍不住起身近前细看,这一看不免吃了一惊。
黑发黑眼,纤细身材,分明是一名东方女子。
提琴小号竖笛……小乐队奏响一支乐曲,旋律舒缓悠扬,女骑手纵马缓缓向前,马蹄似乎踩着五线谱走路,四只铁蹄踏出音乐节奏。乐曲稍稍停顿,马儿也止住脚步,笛声起,女骑手右手一举,大白马立刻抬起右前蹄……
接下来,是一连串与音乐的配套动作,随着骑手身姿与音乐旋律的互动,大白马随之停止、慢步、仰首、低头……所有过渡都是在人与马之间最完美、和谐的统一中完成。
Dressur!马术的最高境界。
小里希特博格明白了。
当小伙子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时,终于抑制不住情绪,转身跑进森林。
那女孩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不得而知,多大了?看不出来,应当与自己年龄相仿吧,十八九岁,也许更小些,黄种人总显得特别年轻。
小里希特博格伯爵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一名来自远东的小女孩,马术技艺竟远胜他这位世袭伯爵,正宗条顿骑士的传人。
年轻人高贵的自尊遭到毁灭性打击。
穿过一片森林,又是一片绿地,小里希特博格身子一软,仰身倒下。
他宁愿就这样死去。
4、骑士
骄阳炫目,小里希特博格闭上了眼睛,两条小虫子从眼角两旁爬出,湿漉漉热潮潮滑过太阳穴。
男孩哭了。
似乎有乌云遮住了太阳,面庞压过一股凉爽,小里希特博格睁开了眼睛,看见一匹高大俊美的白马。
小里希特博格一骨碌起身站立,这下看清了,骑士正是刚才表演Dressur的东方女孩。
那马儿真高,一米八八的小伙子尚不能与马眼平视,打量马身体,全身上下无一根杂毛。
在波兰农村里,何曾见过如此完美这般高大的骏马?
“这马真酷!”小伙子赞了一句,伸手想摸摸马脖子,不料马一甩头,差点没把他顶翻。
“哈哈哈……”女骑士大笑,笑声中,翻身跃下马背。
小里希特博格低头望去,女孩身高不过一米五几,简直像个侏儒。
“我是八木叶子”女孩仰起脸,大大方方伸出手来。
小里希特博格脸上有些微微发烧,他伸出手,“八八木……”他无法找到这个奇怪姓名的发音,以至于忘记自我介绍。
“您是保罗—冯—小里希特博格——伯爵,对吧?”女孩的德语发音很流畅:“我叫做八——木——叶——子,就是——”女孩指指头顶的树叶:“劳蒲(德语树叶的发音)的意思,她的名字就叫劳蒲。”说话间,叶子拍拍马脖子,那马儿冲小里希特博格点点头。
“嗯嗯……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日本人,八木家的,听说过吗?”
“额……好像……您家是日本,嗯,最古老的马术家族。对吧?”
“嘿嘿,您还算有点见识,八木家一百年前就进入德国马术界,我父亲是路德维希马术学校的校董,明白了?”
明白了,校董家的小姐,当然看得到所有考生的资料啦。
“您,您骑术那么好,为什么还来考试?”
“哈,谁说我考试了?我是在表演,给大家助兴而已……好吧,落榜生,您还有什么打算?”
“明年再来。”
“还来啊?哈哈,来也白来,就您那模样,可以做柏林的城徽了。”八木叶子做了一个狗熊舞爪的憨态——柏林,与Berlin既是“狗熊城”的意思。
狗熊!臊得小伙子转身就走。
“回来!”女孩在身后高喝一声,不知怎地,那声音竟像有魔力一般,生生把男孩钉在了草地上。
“大男人,说不得你啊……转过身来。”
年轻的伯爵大人竟乖乖地转过了身子,甚至不敢直视姑娘的眼睛。
女孩竟伸出马鞭,顶了顶小里希特博格的下巴,说:“条顿骑士,昂起你高贵的头颅来,回答我——你,还想不想学马术?”
这句话振奋了小里希特博格,校董女儿提出这样的问题,看来,有希望。
“当然想学,非常想学。”
“好,跟我走。”八木叶子飞身上马,动作之快,甚至都没看见她什么时候踏上的马镫。
女孩坐稳,指指身后,示意男孩赶快上来。
白马奋蹄,飞速穿过森林,转眼奔出格里尼克宫大门,越过桥头大路,钻进“柏林墙路”南头林阴间。
柏林墙倒塌后,当年柏林墙的围圈被开辟成一条观光小路,小道周长162公里,团团围住西柏林,当年堡垒与铁丝网、高墙之间隔离出的“死亡地带”,经过20年自然繁衍,已经长出林木、篙草,道路沿途大多是森林湖泊河流,机动车禁行,是自行车爱好者的天堂,当然也是信马由缰的好路。
骏马飞驰,一路向南,奔跑了三十来公里,马儿离开了柏林墙路,转进一条更密的林阴道中。
八木叶子放慢了马速,开始抽动鼻子,空气中芬芳弥漫。
小道两旁,整齐栽种着两行奇异树木,满树开满粉红色小花,花蕾怒放成团,只见有花不见有叶。
小里希特博格不认识这花儿,但他可以肯定,欧洲其他地方不会有这样的植物品种。
中学时,小里希特博格的植物学一向满分。
“这是日本樱花,我父亲送给泰尔托镇的礼物。”八木叶子说。
5、日式草屋
樱花道尽头是一道绿阴围墙,灰色水泥墙与铁丝网隐蔽在林木间,有一扇大门,铁皮包裹,锈蚀斑斑,门宽约六米,门扇紧闭,门前水泥路面已布满裂纹,绿草从裂纹中探出脑袋。
叶子纵马从大门左侧进入树丛中,林木间出现一扇小门,欠身用马鞭一顶,门开了。
巨大的庭院,水泥地铺陈的广场,也是裂纹遍地,篙草丛生,广场周边有一些简易房屋,都是荒弃的模样,铁皮屋顶积泥卧草,门窗玻璃碎裂,有树杈伸出窗外。
白马绕过废屋,又是一片林地,林间不时见到一些水泥墩、障碍墙,一辆报废的美式吉普车,车厢里开满野花。
看上去,这里曾是一个军营。
“不错,这里是盟军的基地,1991年时废弃了,前年我父亲与柏林市政府签了20年租赁合同,现在是我家的领地。”八木叶子自豪地说。
穿过森林,视线开阔,一面人工湖泊,湖边草岗绿茵,草岗上有一幢造型怪异的木屋,厚厚的枯草盖顶,木板墙全是门窗。
电影里看到过的古代日本民房。
两人在屋前下了马,小里希特博格双腿麻木,差点没摔倒在草地上。
草屋结构很奇妙,主结构离地三尺,整个屋子好似悬空的,有木台阶通向屋门,木门即使窗框,窗框也是木门,随意拉开一扇,便进了室内。
进门前还得脱鞋。
室内陈设简单,干净整洁,地面铺着草席,没有椅子凳子,一张茶几矮得像滑板。
叶子示意小伙子席地而坐,这时候,小里希特博格才定下神来仔细打量这位日本姑娘。
6、师父
叶子已经摘下圆边礼帽,散落一头乌发,头发直泻肩胛,盖过臂膀。
女孩皮肤白净,小里希特博格不明白为什么人种学将东方人划归黄种人,这位日本姑娘实在比大多数日耳曼族人都白很多,简直像是冰雕雪堆出来的。
她多大了?皮肤娇嫩如婴孩,德国女孩十四岁毛孔便张开,亚洲人过了二十岁还是一副娃娃相。
但是,那双黑眼睛流露出一股凌厉、冷峻的神情,让小里希特博格想到了他的物理老师,那位四十多岁没嫁人的波普斯基小姐。
叶子看透了男孩的心思,开口道:“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老师——猜女士的年龄是不礼貌的,猜老师年龄就是冒犯,要受罚的。”
“老师?您,您不是要把我推荐给路德维希马术学校吗?”
“哼……”老师鼻子里喷出一股凉气:“你不觉得我的马术超过你这辈子见到过的任何骑士吗?”
“是……”小里希特博格点点头,“但是,我需要进入贵族学校,才有可能参加欧洲马术竞标赛啊。”
“欧洲竞标赛,哈哈,这你不用担心,我保证用一年时间,把你培训成为全能骑士,将来,你单凭Dressur一项,就能够独霸天下,别说欧洲大赛,奥运会金牌都不是问题。”
小里希特博格眼睛一亮:“真的,好啊。”
“那么,你现在拜师吧。”
“拜师……什么意思?”
“在日语里,老师是就是‘师父’,父亲与老师两个词组成的,你拜过我之后,我就是你的师父。”
“我很崇拜您。”小里希特博格由衷地说。
“好吧,那你现在就拜吧。”
“……”小里希特博格莫名其妙地望着女孩,心想,我不是已经表示了崇拜?
“跪下?”
“什么?”
“跪下!”
小里希特博格总算明白了,顿时脸上噌的泛起绯红,他起身站起,转背往门外走去。要一个普鲁士贵族的后裔向东方小女人下跪,简直是天方夜谭。
骑士的膝盖属于教皇的,而且仅是单腿。小里希特博格在电影里见过日本人五体投地的样子,心里从满鄙夷。
小伙子人高马大腿长,三五步便跨到门边,刚要伸手拉门,只听到“趴!”一声响起,双脚好像被一条蛇缠住,那蛇一使劲,男孩便一头倒下。
想要翻身,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地在地面上被拉拽了一圈,再抬起头时,发现自己正趴在女孩脚下。
缚住脚的蛇松开了,小里希特博格看见“师父”正收回手中的马鞭。
那马鞭竟是会伸缩的。
叶子用鞭杆点了一下小里希特博格的脖子,男孩只觉得全身一震,不由自主蜷起身子,跪倒在小女人脚下。
7、春装
小里希特博格从浴室中出来,先前脱下的衣物不见了,木地板上摆放着一个叠得方方正正的白色纺织品,摸上去手感滑顺细腻,想必是一件浴衣吧,摊开看,见那衣服竟是由三块方体组成的,没有一条曲线,根本不像一件衣服。
掀开白色丝织品,下面还有一件黑色丝织品,面料上有暗花,比白色的更精致,再摊开看,还有两条缎带,一宽一细。摆弄着这一黑一白两件衣物,小里希特博格傻眼了,完全不知该怎样将它穿到身上。
“哗啦”一声,木格门被拉开,一道艳光闪进室内,刺得小里希特博格几乎睁不开眼睛。定睛看时,夕阳透过大厅涌入浴室,形成一圈光环,彩晕光影中包裹一簇火焰。
那火焰是一名身穿红色裙袍的女人——两小时前强迫小里希特博格拜师的八木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