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997年的盛夏,结束中考的那一天,天空中飘起了轻棉的雨滴,雨点掉落下来,晕染湿了整座城市的树木,使树木更显清脆。蝉鸣停下的瞬间,让陆南寒真真正正感觉到了,暑假真的到来了。
陆南寒从中考考场中走出来时,正巧是雨下得最大的时候,糟糕的是他忘记带伞,如果他遇不到熟人的话,就只能顶着大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家了。
幸好在这时柳树从另一个考场迎面向他走来,一把透明的伞打在他的头顶,远远地就冲着陆南寒笑,然后抿抿嘴,看样子是考得很成功:“一起走吧。”
两个人并排在伞下走着那条熟悉的回家的路,因为中考刚刚结束的原因,这条再熟悉不过的路,他们也走得很缓慢。经过拐角处的奶茶店,还能记得茉莉奶绿的味道,也忘不掉喝最大杯奶茶时的快乐。
“我觉得英语还挺难的。”陆南寒抱怨着,他说话时嘴角总动来动去的,很特别的样子,看久了就会觉得很好看。
“那是你上英语课时候都看中国小说了吧。”柳树说。
“英语不及格,那是因为我爱国。”陆南寒重复着好几年前流行过的句子,因为伞太小了,两个小男人在伞下面,各自的胳膊上都被雨水淋湿了一点点。
“得了吧,赶紧回家,你妈叫你呢。”中考结束之后,所有的好心情都从泥土中重新发芽长出土地了,像被封印多年的古剑重见天日。
雨势逐渐减小,太阳重新出现在了头顶,即使不打伞,衣服也不会被淋湿了。陆南寒和柳树家住在同一个小区里,前后楼,从小便一起长大。
“是你说的,放假要教我打篮球的啊。”柳树拿着那把透明的雨伞,在他家楼下对陆南寒说。
陆南寒叫了一声:“什么?”
“放假要教我打篮球的。”柳树重复着,表情很虔诚。
“我觉得当小怪兽能打倒奥特曼的时候,你能学会打篮球。”陆南寒笑话柳树,其实柳树的体育还真是差,体育加试的时候一千米跑只得了一个及格的分。
“好吧,明天下午三点,我来找你。”
“你要是敢骗我,我就请你来我家吃我做的饭。”
陆南寒笑声响亮,继续向前楼走去了,柳树打开楼下的防盗门,钻进没有热浪的楼道里,家在五楼,一口气就爬了上去。
第二天柳树以为自己能把中考之前没睡够的觉都睡回来,可惜了他八点就醒了。坐在床上还有一种爬起来急急忙忙穿衣服然后抓起面包就往外跑的冲动,看来中考焦虑症还没有完全痊愈呢。
迷迷糊糊的穿上维尼熊睡衣,柳树打开收音机,欢快的音乐荡漾在整个房间之中,音乐广播的早间音乐节目的主播还是原来的那个,一切都没变。
然后他又睡着了,当他再次醒来时,表盘上的时间已经显示为三点半了,没错,北京时间的三点半钟。
柳树急急忙忙的穿好球服,换好篮球鞋,打开门的时候,一个拳头就打在了他的胸口上。“小伙啊,看看现在是几点了。”抬头一看,陆南寒的表情阴郁着,等得很不耐烦了。
“对不起啊,我晚了。”柳树向来对装委屈很在行,低低的声音配合着略带些小忧伤的眼神,就足够迷倒任何一个青春期的少女了,可惜他是少男。
“装备倒是挺专业呢,那也没用,看看哥,穿跑鞋打球蹦的都比你高。”陆南寒说话间眉宇轩昂。
关上房门,下楼梯,下午的阳光照得人眼皮微微发烫。“等我很久了吧。怎么不敲门呢?”柳树左手拍着球,笨拙的样子像一只熊。
“我敲了啊,我就听着你屋子里面劲爆DJ的音乐声,谁知道你在这音乐里面都能睡得这么沉。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暴毙家中了呢。”
“要是那样,这不又得上晚报头条了。”柳树继续拍球,换用右手,依旧很不灵活。
“听你说这话,感觉你挺愿意的啊,真是出名要趁早,可是看你这样,应该是有点晚了。”陆南寒一边说话一边抢柳树手中的球,柳树拍了两下,球就到了陆南寒的手里了。
“你也太笨了,菜鸟啊。”陆南寒把球还给了柳树,“就你这水平,拍球就得练两个星期。”柳树手中一直在拍着球,没停下过。
“我就算笨,那你是什么,笨鸟师傅呗。”柳树说。
“我是老鸟。”陆南寒很得意自己可以收个徒弟,然后在这个漫漫长假里头,有个可以尽情羞辱的对象。
说到这,柳树用一种不紧不慢不高不低的声音对陆南寒说:“你很烦唉。”
陆南寒当场无语,两只眼睛看着已经走出老远的柳树,不得不追上去给自己的徒弟在背后一击,他像哪吒一样冲过去,当他接近柳树时,柳树一回头,就看见了陆南寒挥舞着的拳头,然后他嘿嘿的笑。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下午三点他俩都准时出现在南边的篮球场。练习各种篮球基本动作,有一次柳树一个下午投了一百次篮,悲剧的是他只进了十五个。
当柳树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验证着陆南寒说的那句“当小怪兽能打倒奥特曼的时候,你能学会打篮球。”的时候,陆南寒总在球场的休息长椅上坐着,喝加冰的可乐,然后笑他,”好笨啊。”
直到夕阳下山的时候,陆南寒一身清爽,衣服上依旧能闻到洗衣液柔顺剂那清新的香味,然而镜头转向柳树,与他名字不相匹配的满身汗渍,被汗水侵染的脸上拥有了少年最好看的小麦色。
终于在柳树把所有的篮球基本动作练会之后,陆南寒才与柳树开始了一场真正意义上的两人街球大战。
比赛结果可想而知,柳树输给了陆南寒,夏末的天气依旧炎热,一场球赛过后身体之中有一阵缺水的畅快感,一厅冰可乐,仰头喝进去的瞬间,感觉那是在运动过后最舒服的事情了。虽然对身体很不好,可是青春期男生的冲动,依旧会让他们一而再的尝试,并乐此不疲。
直到有一天,当柳树的球技更加娴熟了一点之后,再到南边的篮球场去时,发现那里已经被另一群人占领了。
而那群人之中,陆南寒认识那个领头的人,韩啸。
韩啸的爸妈曾经其实也和他们的爸妈在同一家银行工作,只不过因为一次贷款的失误,而且金额巨大,双双下岗在家了。从小学开始就总被班级同学欺负,那便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时候的韩啸,还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内向又孤单,没有人喜欢和他一起玩。班级里所有的扫除活动,倒垃圾都是他。坐在最后一排,常常被喜欢恶作剧的男生把他的橡皮用钢板尺切成小小的碎末,他也不哭,只是把那些碎末倒在恶作剧的男生头发上,然后被一群男生围攻,拳打脚踢。
经常被男生们吐口水,将他心爱的教科书中间撕下来几页,然后扔掉。还有吐口香糖在他的头发上,搞得头发上全部都是恶心的残渣,他只能把所有的头发都剪掉了,那些男生们就一起喊他是“和尚”。
“小和尚快哭啊,哭了我们就不打你了。”
“小和尚啊,你真可怜,爸爸妈妈都下岗了。”
“你就是穷人家的孩子,就该让我们欺负。”
“长大一定要到我们家当保安哪!”
“去我家当男保姆吧。哈哈哈哈!”
韩啸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内心之中的痛从来都没让爸爸妈妈知道过。终于有一天,他一个人扬起有力的拳头干倒了一群围着他打的人。
随后班上的大哥让位给他,之前那个大哥甘心做他的小弟,只要他的一句话,或者他看谁不顺眼,就是一顿教训。
呼风唤雨的日子过得很悠闲,转眼间他渐渐长大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他和自己的小弟们说他的梦想“以后要成立一个帮派,在警察局门前杀个人都能找人摆平的那种。”小弟们敬仰大哥的气魄,自发的鼓起掌来。
“我觉得大哥一定有这能力。”
“台湾的艋舺算什么啊,我们大哥才是未来黑道上的一颗新星。”
“我们跟着大哥,混得不是友情,混得是义气。”
这些话说出口来时,让韩啸觉得自己很帅很有能力。
故事回到这个夏天来,球场上满是呼啸而过光着上半身的少年们,他们老大的名字就是韩啸。
柳树拍着球,跑到篮筐底下,轻点脚尖,然后一个跳投,转过身来,又一个三分。
“那个——那个投篮的小子,谁让你投的啊!”这语气里充满了挑衅的味道,韩啸坐在休息长椅上,幽幽地说。
“这场地又没写你名字。”柳树假装强势。
“它没写我名字,也是老子家的场地。”一个一米八几的少年恶狠狠的说。
“行啦,没闹腾了,打一架,谁赢了谁就在这玩。”韩啸咬着吸管,在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