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啊,俺去镇上买纸……这眼瞅着清明就要翻地了,俺就打听了一下种子的价钱,谁曾想,一细问才知道,今年咱们镇子上没进多少种子,俺怕到时候买不到,就挨家打听了一下……这才耽误了功夫,纸都买回来了。”
赵氏这脸色就缓和了几分,继而变成了一种忧虑。
“那镇上到底还有种子没?”这眼瞅着就春耕了,虽然赵氏不懂地里的活计,却也知道啥事儿都大不过种地的事儿。
“没了。”余根生叹了口气,“今年的种子价格高了,许多店铺怕赔本,都没进多少……咱家早先又没预定……。”余根生欲言又止,其实早在二月份,他就提议把种子买了,当时还是王氏撺掇赵氏,说不着急,这才给耽误的。
“还不是给你娶媳妇耽误了。”赵氏老脸一沉,“这下好了,种子没了,那地也不用种了……全家都等着喝西北风吧。”竟是一副无赖样。
难道长辈这个时候不该跳出来想办法吗?
余根生似是早已习惯了赵氏,“娘啊,您也别着急……。”
一句话没说完,赵氏那边就开骂了。“不着急,俺能不着急吗?这一家老老小小,哪个不用俺养活,你倒是说的轻巧,不着急,感情你是吃俺的喝俺的了……丧良心的,娶了媳妇忘了娘,你那媳妇也不是好货,骂两句就没气了,纯心想气死俺咋地……。”
余根生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娘……你说啥?”
媳妇没气了?
咋自己出去一趟,好好的人就没气了呢……
“……身子骨不行啊,当初那来说和的人咋说的?还说啥是个顶用的,说是家里穷,尽管没嫁妆可人能干,会过日子……现在咋样?这还没生孩子呢,就这样了,咱们老余家可是倒了霉了……。”
余根生没有听到赵氏后面说了什么,只觉得脑子里轰轰响。
娇羞的麦芽儿,懂事的麦芽儿,忍辱的麦芽儿,体贴的麦芽儿,两天来的一幕幕在脑子里不停闪过,余根生只觉得这胸口闷得难受。
“二哥,你抓疼俺了……。”对上余根生似是要喷火的目光,余苗儿还以为二哥在怪自己,哇的一声哭了,“不是俺打的,俺没欺负二嫂……。”
打?欺负?
这样分明的字眼。
余根生一怔,一双通红的眸子紧紧盯着余苗儿,“谁打她了,谁欺负她了,说!”
余苗儿被吓得一哆嗦,“是她,是她自己跟大嫂吵……娘不让吵……二嫂说大嫂乱嚼舌头……大嫂打的二嫂,二嫂自己不小心的……不干俺的事儿……。”
自己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大嫂就忍不住了?
余根生深吸口气,“人呢?”
“人抬回你屋里了。”余苗儿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为啥,今天二哥的看起来像是要吃人一样。
抬回去的?
余根生二话不说,扔下东西就往屋里跑。
“老二你给俺站住。”赵氏不高兴了,自己生的儿子,居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你那眼里还有老人?就你媳妇要紧,俺们都是两方世人?你眼里还有没有老人了?”
人都没气了,赵氏居然还在挑理?
余根生停下脚步,眼睛通红的盯着赵氏。“娘,芽儿要是有个好歹……。”余根生深吸口气,“俺是还能再娶,还是老三能马上成亲?”
以余家的家世,连着娶两房媳妇已经不易了,麦芽儿真要有个好歹,余家有个不好的名声,余根生又是年纪大的,这辈子怕就是鳏夫的命了。
赵氏明白余根生的话,这脸色就又是一变。
赵氏是个要强的女人。
可不愿意在儿子面前服软,这脸色就更难看了。
“咋?你媳妇死了你这是埋怨俺咋地?人又不是俺打的,她自己不抗打,老大家的不过是推了她一把,她自己撞门柱子上就倒了,怨着谁了……。”
赵氏不傻,相反,一个大门不出的女人,能在死了丈夫后拉扯一帮孩子长大的赵氏,还很聪明。
如果老二家的死了,老二注定是娶不上媳妇了,一个弄不好老三的媳妇也得黄了。
这个时候如果老大家的再有个好歹,这个家也就要散了。
赵氏这是说啥都要保住王氏了。
好在事情发生在自己家里,只要没有人出去多嘴……
赵氏这会儿心里七上八下的,人要是真死了……麦家那边……
不会不会,刚刚去摸,人还热乎着,就是鼻子没气,也许过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赵氏的想法余根生不知道,他这会儿哪有功夫想那么多,他是真的红眼了。
“芽儿要是有个好歹,谁也别想跑了。”
大嫂不是欺负芽儿吗,如果是她把人打死了……余根生咬紧了牙关,说啥都不能放过了就是。
余根生头也不回的回了屋,赵氏气的直跺脚。
“眼里没个老人啊,完蛋玩意,娶了媳妇忘了娘啊……俺十月怀胎啊,丧了良心的,老头子啊,你可看看吧,你做的孽啊,天杀的啊,你咋不把俺这老不死的也带走呢……让小辈拿捏啊……。”赵氏这是拿捏不住儿子,显然也是气急了。
“娘……。”余苗儿吓得脸色苍白,“二嫂……是不是真死了……。”王氏当时可是摸了,说是人没气的。一想到上午还好模好样的人突然没了,余苗儿声儿多哆嗦了。
国人就是有这样一个坏毛病,一个软弱的人,他们尽可以欺负。可这个人一旦没了……鬼神之说早已深入人心,人性中最恐惧的一面也就随之暴漏。
余苗儿此时就被吓坏了,再怎么厉害,她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能有多大的胆子。
再一想大嫂一家都躲出去了,余苗儿就觉得这院子里阴森森的。
“娘……。”余苗儿一哆嗦,吓得就扑到了赵氏怀里。“娘啊,你说……是不是有鬼……。”
“胡说什么!”赵氏厉喝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躲闪着。“小姑娘家家的,别瞎说。”
“娘啊,俺听说,冤死的人会成鬼的……。”
“瞎说啥玩意,那都是骗人的……。”
“媳妇啊……。”
赵氏正呵斥余苗儿,下房麦芽儿他们的新房就传出一阵压抑的嘶吼。
麦芽儿吓得一哆嗦,就忽略了赵氏的。“娘啊,有鬼呀!”
下房东屋传来余根生压抑的哭声,赵氏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是了解这个儿子的,从小到大自己不待见他,有段日子不好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老二吃不饱饭也从不叫委屈,自己打他都干挺着,这么些年都没见过他掉眼泪。
“苗儿啊,你快……快去……。”赵氏慌了神,“去把你大哥找回来。”如今能依靠的只有大儿子了,赵氏越想越觉得不安。
“娘啊,俺不敢……。”余苗儿哭丧着脸,死死抱着赵氏。
“有啥不敢的,完蛋玩意,快去。”赵氏发了火,余苗儿吓得一缩脖子。看了一眼灰突突的院子,总觉得今天有点儿阴气沉沉的。
说不定出了这就好了。
余苗儿这样一想就壮了胆子,赶紧跑去找人。
“余家婶子,你们这吵吵半天了……俺刚刚听到好像根生在哭,出了啥事儿咋地?”余家大门处,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锁着眉头进了院。
看到来人,赵氏这脸吧嗒撂下来了。
事件倒叙回去,余根生还没有从镇上回来,余家还在用下午饭。
赵氏之所以指使麦芽儿出去盛大酱,其实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少给她吃饭。谁让这个后进门的媳妇拐带了自己儿子不孝顺呢?
尽管眼下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可为了以后更方便拿捏住这个媳妇,赵氏也决定了要给麦芽儿好看。
老二家的不像老大家媳妇有丰厚的嫁妆,背后还有一个秀才的爹,赵氏拿捏的毫无压力。
在她想来,儿子是自己的,媳妇那是儿子的,完全等同于属于自己的。
自己的东西,还不是咋拿捏咋算。
谁曾想,麦芽儿出屋没找到酱缸,就听到了王氏那些编排她的话。
如果麦芽儿不是重生的,如果麦芽儿不是穿越过来的,如果麦芽儿不是死过一次,如果麦芽儿是土生土长的……也许她就忍了,毕竟一个家族和睦是最重要的。
偏偏,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那秀才老爷就是教人在背后乱嚼舌头的?”
麦芽儿冷笑,倒是要看看,这个王氏有什么好得意的。
王氏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