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马背上,听着急促的马蹄奔跑声,拓拨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刚才链锤的一击,大概已将胸骨震裂,此刻他每呼吸一下都是钻心的疼痛,随着战马的颠簸,五脏六腑都像搅在了一起,他喉头一阵发甜,又吐了一口血。
恍惚中,听到身边有人喊:“陛下,仇由国大营到了。”拓拨霖听了精神一振,如同置身幽潭即将沉没之时,眼前出现了一块浮木。他没法大声说话,但还是急着对副将说:“快,快去拿令符叫门!”
接下来,无论任国将领如何嘶喊,仇由国大营都双门紧闭,营墙内外没有一个人一匹马,仿佛是一座无人的大营。
这时,沈照已率魏军追到了这里,他带着士兵,慢慢靠近,等任国残部发现异样时,已被魏军拉弓搭箭的神射手围在了中间。
沈照慢慢策马出了列,对着拓拨霖一拱手:“将军若投降,魏军马上替你医伤,保你性命无忧。”
拓拨霖望着密密麻麻对着自己的冰凉箭头,忽然出奇地冷静,连胸口的伤似乎都不怎么疼了。他盯着沈照的脸,心里想:“这员魏将一路追到这里,面对仇由国大营视若无物,毫不堤防,好像早就知道里面不会有人出来……”接着他凄然一笑:“为什么自己一出重喜城就能遇到魏军阻击,为什么魏军提早准备好不同的盾牌对付我的链锤,为什么南津率兵诱敌却迟迟没有消息传回……看来,一切都设计好了,只等我们父子入套……”
见他一直没有回答,沈照又道:“此时若想逃走,已无可能。这几千弓箭手瞬时便可将你们射成筛子,你又何必以一己的执念,枉送了这些人性命?”
拓拨霖听了这话,叹口气道:“将军所言极是。我带来的这些人原是任国贤良百姓,家中皆有亲眷子女,若非我的执念,他们还都在田园尽享天伦。现在我命他们放下武器,随你们走,望将军遵守诺言,让他们卸甲归田。”
沈照听了,对他一抱拳:“既已归降,魏军并无理由亏待他们。”
拓拨霖一挥手命将领与士兵皆放下武器,跟着魏军走。
任国的众将士听了这命令,颇为心酸。有的起初不肯,但抬头看看魏国弓箭手冷若寒冰的眼神和锋利无比的箭头,犹豫一下,终于还是听令放下了武器,慢慢走进了魏军队列。
看着士兵们都消失在魏国大军之中,拓拨霖在马上慢慢地挺直了身体,他用尽全力从腕上甩出链锤,在手中舞了起来。但是由于胸口的剧痛一阵厉害过一阵,他的嘴角滴滴答答流出了深红的血,链锤挥舞的速度远不如从前……
沈照看着他,皱着眉头道:“这又何必呢?”因为知道他身负重伤,而且以他目前甩链锤的速度来看,根本抛不起来,所以沈照站在原地,动也没动,连武器都没举起来。
终于,拓拨霖觉得时机可以了,他要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给予魏军一击,他把链锤挥过头顶,马上就要掷出来……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从仇由国大营射出,直对着拓拨霖的后脑而来。因为毫无防备,再加上箭头锋利,刺穿了头盔,拓拨霖被这一箭穿颅而过,辄下马来,爬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的链锤终没有掷出去,只是滚落在身旁的泥土里,一切归于了沉寂。
沈照在马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时,刚才被任国将士千锤百砸的仇由国营门终于开了,从里面奔出来一队骑兵,为首的一员大将策马路过拓拨霖尸首时,手起刀落,砍下了他的人头,提着头发,拿到了沈照面前,拱手道:“沈将军,任国国君可是我们仇由国射死的,从此任国再无抵抗魏军之人,这可是大功一件呐!”
沈照并没有接他手中的人头,而是看了副将一眼,副将会意,上前接过了拓拨霖的首级。沈照也对仇由国大将一拱手道:“将军放心,我定会向皇帝言明此事。”
仇由国大将似是很满意,面带笑意道:“如今三国同盟已瓦解,我国随时迎候庄端皇帝前来,举国皆为魏国开放边境……只是总管吩咐我问问,魏国封锁的周严渠何时可以开放,我国生丝若是再运不出去,皆会因受潮而泛黄,难以出手了。”
沈照回答道:“我等只是刀林剑雨中往来的武夫,不通治国经纬,此等大事皆由皇帝定夺。仇由国既然立了大功一件,待我禀告皇帝,定会给你们满意的答复。”
听了这个准信,仇由国大将也可向总管何运机复命了。他与沈照抱拳告辞,打马回了仇由国大营。
见他走没影了,沈照对副将一招手,副将靠了过来。沈照吩咐道:“备一个马车,把拓拨霖的尸身与首级摆放好,拉回魏营妥善安置。”
副将得令前去准备了,沈照也打马准备率兵得胜回营。转身之间,他看了一眼地上血泊之中的无头尸身,“唉。”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太轻,除了他自己再没有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