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虽然慌张,喜鱼还是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自己的衣服由掌衣局承制,只有一套,别人如何能得到?转念一想,其他人穿和自己一样衣服的情况尽管极为少见,但也并非不可能。记得初到沉泉殿时,太监罗宝说自己与永安公主身形相若,便将给公主承制的十八套衣服给了我。想必掌衣局又另做了一份给了公主,再加上刚才进寺时见到门口还停着一辆金根车,便知这是永安公主无疑了。
“不过,公主一个人跑到这僻静的别院里来干什么?难不成和我一样是看紫啸鸫的吗?”喜鱼好奇心涌动,便顺着墙上的圆形花栅窗向里望去。
只见永安公主站在院中的一丛修长茂密的慈竹之下,前面两丈远背对着她立着一位身高六尺有余的年轻僧人。
喜鱼虽看不太清,但打量永安公主的容貌轮廓颇似李檀,心里不由得感到亲切。
只听永安公主道:“你打算再不见我了吗?”
那年轻僧人既没回头,也没搭话。
永安公主又道:“去年此时青梅如豆,与伊共摘,对花倚东风,无酒浑醉梦。而今,纱窗外风摇翠竹,人去后吹萧声断,珠帘寂寂,泪泣千点。鼓瑟瑶琴,皆为凄凉音。你可知我独对冷月寒榻,夜夜相思侵骨,难以入眠。”
喜鱼听罢心里叹道:“永安公主文采飞扬,说得真好啊。若是烈烈什么时候能对我说上这么几句缠绵悱恻的话,那该有多好。”
只见那僧人没有回头,慢慢地说了一句:“公主请回吧。僧俗两界,一苇难渡忘川。”
永安公主听他这么一说,潸然泪下,幽幽道:“可我哀音向谁诉?满眼春景只引得伤心无数,一声声更苦。”
僧人仰天叹息了一声:“今生我已侍如来,终要负卿。”
他的这句话,让永安公主情绪激动了起来,她愤然道:“既然流水无情,为何庭院静,花香密,与我几番风月。”
喜鱼一听,心里咯噔一下:“都道永安公主与怀化大将军已成婚多年,怎得还与别人风月?看来我是听了不该听的话,还是快点离开的好。”她悄悄抽身想要离开,回头见身后立着一棵百年的栾树,树上有叽啾声传来,抬头见刚才的一对紫啸鸫立在枝头。一只绿翅蝗虫被它们衔在嘴里,雌鸟衔头,雄鸟衔尾,却也不吃,似是逗趣。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只灰背伯劳,一口将绿翅蝗虫抢走,两只紫啸鸫想夺回来,怎奈灰背伯劳喙长爪利,几个回合下来,低挡不住,只好一只向东,一只向西飞去。
看见灰背伯劳如此蛮横霸道,喜鱼心里来气,随手从边上揪了一颗青海棠果向树上掷去,没有打着灰背伯劳,却惊了院内的一对男女。
听得院内脚步声渐近,喜鱼赶紧闪身藏在了栾树背后,探头一看,见永安公主面上泪痕犹在,行色匆匆地离去了。
喜鱼见她走远,也悄悄从树后移出,刚走几步,又听到院里有脚步声,吓得赶紧跑回树后,大气也不敢出。等了一会没声音了,她才慢慢扭过头观看,只见刚才的僧人此时站在别院门口,凝望着永安公主离去的方向,默默无语。半晌,这僧人才转身进了院,轻轻关上门。
喜鱼看这个僧人眉清目朗,俊逸出尘,心里暗想:要从容貌气度来看,他与永安公主还真是一对璧人。只可惜男女之间除了两情相悦外,还需姻缘造化,他们两个,一个常伴清灯跪在佛前,一个已与别人相拥华堂,此生想要厮守,只怕比天上的牛郎织女还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