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未说话的徐国栋终于沉不住气了：“李局长，滨城电厂项目特殊，对保险公司的要求比别的项目要求高，这些我们都能够理解。虽然永泰公司成立时间短，但我们在大项目承保、服务和专业管理方面，一点也不比其他公司差。所以还请李局长再考虑一下，无论如何给我们一个学习参与的机会，顺便你们也检验一下永泰公司有没有承保大项目的能力。”
李志杰面露难色地说：“这件事情局党委会原则上已经确定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一个人也决定不了啊！”李志杰从沙发上站起来，分别跟徐国栋和刘苏握了握手，敷衍道：“我一会儿还要召集一个会，这件事我再跟肖天局长和其他几位局长碰碰头，商量商量。估计难度很大！”徐国栋和刘苏一前一后走出了电力局办公大楼。
刘苏问徐国栋：“要不要再去找找肖局长说说？”徐国栋说：“先回公司商量商量再说吧。”“老刘，你觉着这个项目还有多大胜算？”一进办公室，徐国栋就问刘苏道。“现在我也有些说不准了。”刘苏神情黯然地回答道。徐国栋看了看情绪不高的刘苏，安慰道：“没关系，工程险做不了，以后想办法做后边的运营险，这个险种风险小。”刘苏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工程险如果做不了的话，后面的运营险可能更难做工作了。
这个项目我们不能就这样放弃了，晚上我再去肖局长家里找他谈谈。”徐国栋想了想，说：“也行。不过他家里能不能进得去还是个问题。”刘苏说：“管不了那么多了。吃完晚饭我就去他家门口等着，他晚上不可能不回家睡觉吧？”徐国栋说：“晚上让我的驾驶员跟你一起去吧，他去过肖天家。”刘苏说：“不用了，他家我也去过几次，位置我记得。”徐国栋从书柜里拿出四条中华烟，放到刘苏面前：“肖天是个大烟鬼，把这几条烟带上吧。”刘苏说：“不用了，我来时准备了点海产品，下午去电力局时我让驾驶员放到了李局长车上了一些，还剩了点，顺便给他送过去就行了。”徐国栋说：“把这烟一起拿给他吧，放我这里，我也抽不着。”“那也行。”刘苏说着把四条中华烟用报纸包了包，又重新放回刚才那个塑料袋子里。徐国栋说：“我车上还有几瓶好酒，下班后我叫上几个部门负责人陪你一起喝两口？”刘苏说：“酒就别喝了，我还是早去他们家门口守着吧，他要是一下班就回家了，我就可以早见到他，兴许今晚上还能睡个安稳觉。事办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脸喝酒啊！”徐国栋说：“业务不可能件件都能办成，十之二三就不错了。很多情况下，感觉很有把握的事情可能就是办不成；感觉希望不大的事情可能办得出奇顺利。”刘苏说：“但愿今晚上借领导的吉言，事情能峰回路转。”六点多钟，刘苏就到了肖天住的玫瑰园小区。玫瑰园小区是省电力局的职工宿舍区，共有四栋宿舍楼，其中一栋为四层建筑，住的大部分为处长以上干部，号称“干部楼”；其余三栋为六层楼建筑，住的大都是普通职工或者是“乌纱帽”较小的人员。肖天就住在“干部楼”东单元的二楼，面积足有一百七八十平方米。三个月前，刘苏的表弟汪立志曾带他去过肖天的家。
“明子，今晚上有机会的话，你去肖局长的家里看看，那才叫豪华。我在咱们滨城建委系统干了二十多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反正在咱滨城市没见过那么好的房子。”被称为明子的人叫叶明，原在滨城市建委下面的一个建筑公司开车，刘苏看他办事机灵，就把他从建筑公司调过来专门为自己开车。
刘苏让叶明找了个视线比较好、又比较隐蔽的地方把车停好。刘苏从车子里走出来，抬头看了看肖天住的那个单元，没有亮灯，知道他还没有回来，点燃一支烟刚抽了几口，就用脚把烟搓死，钻进了车里。
“刘总，怎么不抽了？外面是不是很冷啊？”叶明问道。刘苏说：“最近跑电力局跑多了，很多人都认识，让他们看见了不好。”叶明问：“肖局长没回来，他媳妇怎么也不在家？”刘苏说：“听我表弟讲，肖局长是从天津调来省电力局担任局长的，他媳妇没跟着一起过来。”“刘总，您表弟在部里还是当处长？是不是又提拔了？”叶明问道。刘苏说：“听他的口气，今年应该能动一动。”
两人正聊着，一辆轿车开了进来，两个戴眼镜的人从车上走下来，朝肖天住的那个单元望了望，其中一个人看了看手表跟另一个人说：“快九点了，肖局长怎么还没回来？”另一个人问：“局长，咱们是先回宾馆住下呢还是在这里再等会儿？”那个被称为局长的人说：“先回宾馆住下吧。跑了六七个小时，都累散架了。过会儿我再跟肖局长联系联系，要是领导回来的早，咱们再过来，要是领导回来的晚，明天再说，反正明天咱们又回不去。”那辆轿车调了头，开出了玫瑰园。“也是春节来走访的，看来路途不近啊！”叶明无话找话地说。“你盯紧了，我打个盹。”刘苏叮嘱叶明道。刚眯了一小会儿，一辆轿车又开了进来，一个干部模样的人下车后，提着公文包，噔噔噔地上了楼。刘苏看了看不是肖天，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十一点多钟，一个黑色的轿车在“干部楼”前停了下来。刘苏一看车牌号，知道是肖天回来了，就迅速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到一边下车、一边穿外套的肖天面前。“肖局长，您才回来？”看到突然冒出来的刘苏，肖天先是一愣，继而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刘苏说：“快过春节了，带了点土特产过来看看领导。”“大老远的跑什么了？”肖天一边开着楼道门，一边说，“上来坐会儿吧。”刘苏提着四条中华烟，跟着肖天上了二楼。叶明搬着两个箱子也跟着上了楼。肖天看了看叶明手里搬的箱子，摆了摆手说：“别搬上来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工作，平时自己又不做饭，你们拿这么多东西没地方放啊！”刘苏说：“都是些干货，坏不了。”刘苏从门口的鞋柜上拿起一双拖鞋换上，跟着肖天进了房间。叶明把两个箱子放在门口后，又回到车里提上来几个纸袋。刘苏把箱子和纸袋一件一件地从门口往后面的储藏间搬。肖天说：“老刘，先放那里吧，一会儿我自己收拾。”搬完东西，刘苏洗了洗手，在肖天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听李局长说下午你跟你们那个徐总一起去局里了？”肖天开门见山地问。刘苏说：“听李局长说保险的事局党委会基本上确定了。”肖天说：“原则上定了，但正式协议可能两三周以后才能签订。”刘苏哀求道：“局长，能不能考虑让我们永泰也参与一下。我们虽然是一家成立时间不长的公司，但经营管理水平和专业能力一点也不比其他公司差，只要领导您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一定把这个项目做成精品工程。”
肖天说：“为这个项目你们前前后后跑了很多趟，立志处长也专门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之所以最后没把你们纳入进去，主要还是害怕你们公司的实力不够、知名度不高而影响贷款进程。”
刘苏说：“肖局，我们公司虽然成立时间较短，但我们也参与过许多重大项目的保险，跟国外许多知名的保险公司建立了密切的合作关系，公司的服务和实力您大可放心。”肖天说：“今天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回去，我明天让业务处跟外方再沟通一下，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想法。”刘苏很知趣地站起来，边往外口走边说：“这件事，还得请肖局多给帮帮忙，无论如何给我们一个机会。如果您给我们机会了，我们没那个实力竞争，我们也无怨无悔了。”刘苏一边跟肖天打着招呼，一边往楼下走，刚迈下第一个台阶，突然眼前一黑，摔倒在地。
失去重心的刘苏，从楼梯的第二个台阶，一直滚到了二楼的最后一个台阶才停下。肖天来不及换鞋，快步走下楼梯。“怎么样？没事吧？”肖天关切地问道。叶明听到声音，快速跑进来，帮着肖天把刘苏从地上扶了起来。肖天跟叶明说：“你抓紧拉刘总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伤得怎么样。没事最好。”“肖局，您没穿外套，赶快回屋吧，外面挺冷，别感冒了。”刘苏说着，扶着叶明的肩膀，一瘸一拐地下了楼。叶明把刘苏扶进车后排座位上后，直接把车子开进了附近的一个部队医院。诊断结果很快出来了：左脚骨断裂，需要马上治疗。用石膏给刘苏固定好左脚后，值班的“黑脸”医生一边开着处方，一边说：“回家静养，按时吃药，需要拄拐，三个月不能活动。”刘苏拄着双拐一边往汽车停放的方向走，一边自嘲地说：“真他妈的晦气，新年第一次进省城就加入了残联。”第二天一早，徐国栋打来电话问刘苏昨天晚上见没见着肖天。刘苏说：“想见的人倒是见上了，但不该发生的事却也发生了。”徐国栋问发生了什么不该发生的事。刘苏有些沮丧地说：“别提了，从楼梯上摔下来，脚骨裂了。”徐国栋急切地问：“你现在是在医院里还是在宾馆里？”刘苏说：“在宾馆里。”徐国栋放下电话后，跟办公室主任杨一鸣驱车来到了刘苏住的东郊宾馆。一进刘苏和叶明住的房间，徐国栋就问道：“怎么样？伤得严重吧？”刘苏有些吃力地坐了起来。“不算严重，一两个月应该就能正常走路。”刘苏回答道。“哪能那么快？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也得三个月！”徐国栋说着，扭头对杨一鸣说，“一会儿给刘总换一个大床的单人间，一个人住静一点。”刘苏摆了摆手，说：“不用，不用，这样挺好的。”徐国栋说：“虽然公司费用不宽裕，但也不差那三百二百元，你在这里安心养两天再回滨城，工作上的事不着急。”刘苏说：“我今天想去趟北京，电厂项目的事一刻也不能再耽误了。”徐国栋拍了拍刘苏的手说：“你这个样子怎么去北京？身体要紧，大不了这个业务放弃不做了。”刘苏说：“昨天晚上肖局长说正式合作协议可能就在这两三个周内签订，只要还有一点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死马当活马医吧！”徐国栋说：“业务再重要，也不如你老刘的身体重要。你就在这里好好地休养几天再说吧。”
刘苏说：“骨头不是心脏，没事。你跟杨主任来之前，我跟北京我表弟汪立志打电话约好了，我表弟说分管电厂建设的张司长昨天下午从外地出差回北京了，上班后他帮忙约约，看看他能不能见见我们。”
徐国栋想了想，说道：“要不这样，我今天陪你一起去趟北京，把情况跟部里的有关领导汇报汇报。”刘苏高兴地说：“如果您能一起去的话，那最好不过了。”徐国栋对坐在一边的杨一鸣说：“你马上去准备三至四份礼品，让财务部再准备四五万块钱，吃完早饭我们一起去北京。”杨一鸣从椅子上站起来，问道：“准备点什么礼品好？”
徐国栋说：“快过春节了，准备点海参、烟酒之类的东西就行。第一次见面，其他东西张司长也不一定能收。”九点多钟，杨一鸣带着一辆商务车来到了东郊宾馆。徐国栋、刘苏、杨一鸣相继上了商务车。杨一鸣把前窗玻璃摇下来，跟叶明说：“你在宾馆里休息等着刘总吧。”路上，刘苏给汪立志用手机打了个电话，说省公司的徐总也一起来北京了，问张司长那边约好了没有。汪立志说他已经跟张宏司长约了，张司长说如果晚上部里没有任务的话，可以一起吃顿饭。刘苏说：“那你抓紧帮忙定个吃饭的地方，定好了以后跟我说一声具体地址，我跟徐总直接去饭店等你们。”汪立志说：“如果你们先到的话，可以先点着菜。张司长不太喜欢吃肉，少点几个肉菜就可以了。”徐国栋一行四点多钟就到达了汪立志早已订好的酒店，点好了菜，杨一鸣要了一壶龙井茶，四个人围坐在一起，边喝茶边商量如何跟张宏汇报。五点半左右，杨一鸣说：“估计汪处长他们快到了，我先到楼下等等他们。”“一起下去接接他们吧。”徐国栋喝完杯子里的茶水，站起来一起下了楼。徐国栋、刘苏、杨一鸣三人在酒店一楼大厅里等了大约二十多分钟，汪立志陪着张宏就到了。三个人马上起身迎了上去。相互介绍、握手、交换名片后，徐国栋、刘苏、杨一鸣陪着张宏和汪立志上了二楼的包房，五个人围桌而坐。汪立志问刘苏腿怎么了，刘苏就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又详细地叙述了一遍。汪立志开玩笑道：“盖了二十多年楼房没伤着腿，刚当上老总就成了残疾人，这就叫该伤的时候没伤着，不该伤的时候倒伤着了。”刘苏说：“谁说不是呢，真是出师不利。”张宏说：“刚受了伤，应该在家好好休息休息，不应该这么着急来北京。”徐国栋说：“我也这么说，可刘总非要今天来见您张司长不可。没办法，我只好陪着来了。”汪立志说：“我要是知道你受了伤，说什么也不会让张司长见你们。”刘苏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说：“没办法，要是滨城电厂项目连参与的机会都没有的话，老刘是个‘牛皮匠’的帽子肯定就戴牢了。厚道了一辈子，可不能晚节不保啊！”张宏虽然酒量不大，但为人很爽快，四两酒下肚后，话就明显多了起来：“我跟立志共事了多年，关系很好，是哥们，他求我办的事，我肯定会尽力帮忙的。”
徐国栋说：“滨城电厂项目虽然是永泰公司在我省设立机构以来参与的第一个大型电力保险项目，但永泰总公司在全国已经承保了二十多个电厂项目，具备了一定的特殊风险管理经验。如果张司长把滨城电厂保险项目交给我们管理，我们一定会倾全公司之力，把这个项目做成保险精品工程，决不会给司长添麻烦的。”
张宏说：“实事求是地讲，永泰公司无论在实力、品牌影响力，还是在大型保险项目方面有许多可提高之处，这是由于永泰公司成立时间短所决定的，所以省电力局委托老公司、实力更强的公司进行风险管理的决策是对的。但新建公司机制灵活、对项目的重视程度可能更高，服务未必比成立早的公司差。所以，对电力系统的保险项目，我一向主张展开有效的竞争，谁的方案质量高、谁的服务意识强，我们就应该选择谁。”
汪立志讨好地说：“张司长是风险管理方面的行家，在风险管理方面很有见地，他的一些论述，在系统内和国家的一些重要刊物上都发表过，是部里少有的多面手。”
徐国栋表现出敬佩的样子说：“是吗？司长工作繁忙，还能挤出时间着书立说，真是不容易！来，司长，我敬您一杯！”
张宏放下酒杯，谦虚地说：“着书立说谈不上，我这个人喜欢把平时工作中的一些想法随手记下来，过一段时间总结总结，可能就是一篇不错的文章。这样做对工作有利，对个人也是一个提升。”
汪立志说：“张司长善于学习、善于总结，并注重实践，在司局级以上干部中是不多见的，这一点我非常佩服。”张宏说：“其实我们汪处长也是一个大才子，深得领导赏识。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我可以给大家先透露一点消息，立志同志近期很有可能前进一步。”汪立志谦虚地说：“只是有可能，但不知道猴年马月。如果真的进步了，那也离不了领导大哥的栽培和指导。来，我敬大哥一杯，您随意喝。”汪立志端起大半杯酒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