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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突发事件(2)

“好了,别再聊这个了,越聊你越紧张,说点儿轻松的怎么样?”麦志强笑道。

“好啊!”陶洁也笑起来。

“明天的课程里有个命题设问,我先来考考你。”

陶洁饶有兴致地听着。

“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个神仙,他可以帮助你实现三个愿望,那么,你首先希望实现的是什么愿望?”

陶洁瞪着手持咖啡杯,问得煞有介事的麦志强,怎么也无法把他跟“神仙”二字联系起来,不觉低头吃吃地偷笑。

“别笑,好好回答。”麦志强嗔笑着审视着她。

“唔……”陶洁只得忍着笑,仰天望向璀璨静谧的星空,当真仔细考虑起来,“第一个愿望么……那就……我希望能有一栋属于我自己的房子吧!”

“闭上眼睛,想像一下,它有多大?有几个房间?”麦志强的带有磁性的低缓的声音在夜色中如同催眠师一般带着神秘的魔力,“你希望房子里摆些什么?”

陶洁阖上双眼,尽自己所能地描绘着那栋莫须有的房子,“我希望它至少得有一百五十多平米,可是这好像不太可能吧?”她有些气馁地睁开眼睛。

“不要被现实的条件束缚,现在只是尽情说出你自己的愿望,不必顾虑太多。”麦志强指导她。

“那好吧。”陶洁重新闭上眼睛,“如果它有一百多平米的话,三个房间是肯定没问题的,两个用来做卧室,一个用来当书房。如果是跃层式的,房间自然就更多了,我很喜欢顶楼那种带着斜角屋顶的房间,装上美丽的窗帘之后看上去特别温馨!哦,对了,还要有两个晒台,一个可以种些花草,另一个要足够大……”

陶洁彻底沉浸到自己的想像当中,不知不觉地,她的描绘越来越清晰逼真,等她醒悟过来时,才发现自己所绘制的蓝图不过是在她M市那个家的基础上进行了再加工而已。

“如果我在北京有这么一栋漂亮的房子的话,”她最后说道,“那我就死而无憾了。”

她说完,慢慢睁开了眼睛,麦志强正笑吟吟地盯着她。

“畅想完了,”陶洁耸耸肩,“你问这个的目的是什么?”

“有没有觉得很满足?”

“不,恰恰相反,”陶洁苦笑,“我觉得更沮丧了,因为我在这里恐怕买不起这样的房子。”

麦志强笑着转动手掌心里的咖啡杯,慢悠悠道:“时间问题而已,只要你好好努力,好好存钱,总有买得起的那么一天。十年前我来北京的时候,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这里拥有自己的房子。”他若有所思地瞟了陶洁年轻的脸庞一眼,“无论什么时候,为了钱烦恼总比为了其他的一些东西烦恼要好办。”

陶洁不解,“我不明白,还有什么能比穷更困扰人的。”

“呵呵,你还是太年轻了。”麦志强笑道,“有很多东西,都比钱要麻烦复杂得多。”

他深邃的目光往远处的黑暗中投射过去,陶洁迷惑地盯着他的眼睛,一瞬间,她发现他的双眸仿佛是那道黑暗之光的反射,深不见底。

“你……”她小心翼翼地,鼓足了勇气问道,“在为什么事情烦恼吗?”在此之前,她鲜有主动提及他私事的时候,总有种很莫名的担心——她的触角只要稍稍一碰到他的隐私,就会被强力反弹回来。

不过,她显然是多虑了,麦志强闻言,很和善地朝她笑笑,“有啊,很多。”他沉吟似的想了想,“比如说,活着的意义是什么?难道这辈子要一直这样一尘不变地在BR干下去吗?”他的语气里流露出明显且浓郁的倦怠。

陶洁讶然地瞪着他,她很难想像象麦志强这样的“成功人士”,竟然一点都不享受他目前的成果和地位。

“你,你觉得现在这样不好吗?”陶洁吃吃艾艾地问,“你不知道,公司里有多少人都很崇拜你呢。”

麦志强哼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她,只是仰头把杯中的咖啡喝尽,然后道:“如果真有人拿我当偶像,也不过是因为前面几年我在销售部的成绩罢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可是,人不可能永远处于亢奋状态,就像一根弦,绷久了就会松弛一样。”

也许是察觉到自己说得太多了,而陶洁大睁的眼睛里又流露出难以理解的困惑,他转口道:“你刚才问我这个设问的目的是什么,它的目的其实是——用来提醒你自己,在行进的过程中不要迷路,不要被周遭的诱惑误导,更不要忘记你内心深处最原始最本能的愿望,也就是你做一件事的初衷是什么。”

陶洁听得怔怔地,她忽然想,可不是,她来北京并不是为了来买房子的,而是为了能跟李耀明团聚好好过日子的,可是现在他们两个都在干什么呢?每天忙碌得说不上几句话,总是盘算着怎么做才能让户头上的前多一点,再多一点。

他们,会不会在这样匆匆忙忙的过程中迷失了自己?

正不安之际,麦志强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不早了,我们走吧。即使是晚上,户外也够热的。”

这么一提醒,陶洁也觉得身上薄薄的衣衫似乎被细汗黏住了,沾在肌肤上有点难受,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杯子,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麦志强还有一半的课程内容需要预备,他没有留下陶洁作伴,坚持让她回房睡觉。

“即使睡不着,躺在床上养养神也是好的。”

陶洁拗不过他,暗忖孤男寡女猫在一个房间也确实不妥,于是听从他的安排回了自己房间。

重新躺回床上,她不再强制自己睡着,在脑子里把明天白天自己要操办的细节又过了一遍,渐渐的,困倦袭来,她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死沉,幸亏闹铃叫唤的时间足够长,才把陶洁从睡梦中拽了出来。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时,感觉身体好像上过刑似的,眼皮沉重,后脑胀痛。但一想到这是异常艰巨的一天,她还是没敢拖延,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闭着眼睛穿衣、洗漱,直到清凉的水扑上脸庞,她才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彻底摆脱出来。

出了门,她没先去餐厅,而是跑到楼上麦志强的房间门外,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又见门把手上没有挂“请勿打扰”的字样,猜测可能是去吃早餐了,于是她折身又往餐厅奔。

果然在觥筹交错的餐厅里看到了麦志强的身影,他正在等煎蛋,气色看起来不错,没有多少熬夜的痕迹,很愉快地跟陶洁打了招呼,“睡得怎么样?”

陶洁嫣然一笑,“挺好。”她没告诉他自己刚才去找他的事,唯恐他多心,而且看起来显然他比自己敬业得多。

餐厅里人很多,且有一半都是BR的学员,陶洁跟麦志强相对坐着吃早点时,不断有人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麦志强的早餐很简单,除了两片面包,一个煎蛋,一杯咖啡外就再没有别的了,反倒是陶洁的盘子里,装了满满一盘,另外还要了一碗白米粥和一碗豆腐花,这家酒店的早餐不仅丰盛,味道也很不错。

“你吃这么少,小心一会儿会饿的。”陶洁担忧地提醒麦志强,“要讲一天的课呢!”

麦志强道:“就是因为要讲课,才得吃少一点,否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老打嗝岂不是太破坏形象了,再说,吃的太多也容易犯困,精神不好。”

陶洁抿嘴也笑,“原来还有这么多道理,那你真饿了怎么办?”

“忍着。”麦志强把最后一口咖啡灌进肚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对陶洁道:“你慢慢吃,我不等你了,先去教室。”

陶洁一听,面目立刻又严肃起来,凝重地点头,“好的,我一吃完也马上就过去。”

麦志强笑道:“不着急,我刚才已经去过一趟教室了,上午没什么东西要准备的,你还是好好吃,吃饱一点。”

陶洁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自己睡觉的这三个多小时里,他干了多少事儿啊!

她对他除了感激,还是感激,简直要水漫金山了!

等正儿八经坐到课堂里,陶洁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麦志强是个很能控制场面的人,也是,人家三四年的总监做下来了,什么没见过。

麦志强先是用很官方的语言解释了贝蒂突然缺席和自己临时担当讲师的原因,虽然大家昨天就已经知道了,不过对今天这样的安排显然还是有些想法的,底下有几处地方都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陶洁紧张地望过去,隐隐为麦志强捏了一把汗,毕竟接下来要讲述的那些课程内容,贝蒂都讲了好几年了,可谓经验丰富,麦志强才接手几个小时,能讲成什么样,学员能不能满意都还是未知数,这一天绝对不是靠几句侃大山或者几则时尚笑话就能搪塞过去的。

贝蒂的课陶洁零零碎碎也听过一些,在课堂上,贝蒂给人的印象是个很感性,也很有激情的职业女性,她擅长煽动人的情绪,甚至有人曾经在听她的课时落下眼泪,陶洁私下里给她定位为“苦情戏”专家。

到了麦志强这里,却完全颠了个个儿,他讲课时气氛轻松,妙语连珠,引得大家爆笑不断。

陶洁私底下多少有些瞠目结舌之感,同样的道理和内容,一个能讲得催人泪下,一个却能不断赢来掌声和笑声,多么不可思议!

这一切当然都源于两位讲师所引用的例子不同的缘故,贝蒂找来的例子多是她生活中的艰辛,颇有励志色彩;麦志强则专挑他亲身经历过的一些工作趣闻来阐述如何巧妙地应对疑难杂症。

陶洁听着听着,思绪又胡乱飘远了,如此截然不同的讲课效果,是否跟每个人的性格有直接关系?是否换一种眼光看世界,那么悲剧也能变喜剧?

或许世上本没有所谓的“悲喜”,全在乎个人的观念而已。

课间休息时,麦志强走到陶洁跟前,笑问:“还在担心吗?”

“没有,没有。”陶洁由衷道:“你讲得真好。”

一个上午就在紧张有序的进程中转瞬过去,麦志强讲课很投入,陶洁偷偷溜出去给他买的充饥用的蛋糕也没派上用场。

“神经一亢奋,就感觉不出饥饿来了。”他笑着跟陶洁解释,同时警告她道:“给我留着,下午也许会饿,不许偷吃。”

陶洁觉得他越来越逗了。

下午是咨询师的课,麦志强可以暂时休息一阵,并为明天上午的课程作准备。中午用餐时,陶洁自然而然还是跟麦志强凑在一块儿,经过前一天的变故,她觉得自己俨然跟他成为并肩作战的战友了,而麦志强似乎也挺乐意与她相处。

“你下午得睡一觉吧?”陶洁看着麦志强发红的眼睛问。

“嗯。”他也不否认,松懈下来后,整个人的确感觉很疲惫。

他看看对面吃得香喷喷、一脸愉悦表情的陶洁,笑了笑道:“你跟昨晚上简直就像两个人。”

“啊?是吗?”陶洁诧异地顿住筷子,摸摸自己的脸蛋,有点紧张地问:“是不是有黑眼圈?”

麦志强乐道:“我不是说这个。你昨晚上太紧张,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现在倒又神气活现起来了。”

陶洁耸肩一笑,“我就是这样,给点儿阳光就灿烂!”

一顿饭吃了一小半,麦志强的电话就络绎不绝地进来,他只得频频放下筷子接电话,有老板打来的,有下属打来的,还有客户等等,陶洁听他耐心地在电话里给每个人解释自己滞留苏州的原因,脸上却始终带着平和淡然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烦躁,对他便愈加敬佩起来。

等他重新拿起筷子来时,才对陶洁无奈地笑道:“上午关了一小会儿机就进来这么多电话,这帮人难道都不用吃饭的么?”

陶洁少不得又是抱歉又是感谢。

“你都说很多遍了。”麦志强皱眉道。

“我词语匮乏嘛!”陶洁嘻嘻一笑。

麦志强瞥她一眼,“其实我们这种工作性质的人在哪儿办公都一样,无非是打电话、发邮件而已,有时候忙忙碌碌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陶洁听着他带点自嘲的语气,蓦地又想起两人昨晚喝咖啡时他无意中流露出来的疲乏,只是现在眼前的他跟昨晚上还不太一样,至少,他现在的眼神没有那么深邃迷茫,这绝对是一双精英的眼眸,无论遭遇什么事,都无法将他击倒。

陶洁心想,也许昨晚上他那一瞬间的流露不过是出自自己的臆想而已,人在晚上通常都会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

这样一思量,她觉得自己心里舒坦多了。

“你要这么说,那象我这种小喽罗更不知道有什么存在价值了。”她开玩笑似的反驳他。

麦志强摇头,“不,你是真正干活的人,你的存在价值非常明显。我呢,我每天所做的事情,无非是发邮件,开会,打电话,见客人,仅此而已。这些事情即使不做,公司也照样会运转,但如果做了,说不定在哪些环节上反而成了扰乱正常的因素,谁知道呢!”

陶洁现在完全当他是在调侃打趣自己了,厚着脸皮凑近他一些,“听起来是挺无聊的,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跟你换一换好不好?”

麦志强愣了两秒钟,忽然爆发出一阵开朗的笑声,陶洁也随着他笑起来,她好像还从来没听到他如此开心的大笑呢,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么?她暗暗有些高兴,同时也有些得意。

继续吃着饭,陶洁忽又抬头道:“其实你刚才说的那种现象颇有几分老子‘无为而治’的意思,作为某个组织的成员,哪怕你什么都不干,组织自己也会持续运行下去。反而是一心要去做点什么的时候,却可能带来麻烦重重。”

麦志强甚感惊讶,刚才还觉得她只是个调皮的小女孩,想不到总结起东西来有头有尾的,“你还读过‘老子’?”

“我大学的专业是中文,古典书籍都翻过一些,只能说‘略懂’,”陶洁腼腆地一笑,“不过到现在差不多都忘光了,只剩下个影影绰绰的印象。”

“那么,你主张‘无为而治’吗?”麦志强笑着问她,眼神中掺杂了一些新的色彩。

陶洁眨了眨眼睛,“这个嘛,我倒没仔细想过,不过我觉得凡事都不可强求,只能顺其自然。有时候想太多了,反而是自寻烦恼。”

“说的是。”麦志强抿嘴笑着,向她竖了竖大拇指。

这熟悉的动作勾起了陶洁潜意识里的一抹回忆,她忽然想起在某期公司的期刊上好像见到过他做这个动作的照片,那时候,他应该还是销售部的领导罢,旁边的配字似乎提到当年度狂拽BR销售额的几个杰出销售代表,都是他的下属。

照片上的麦志强做这个手势时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一脸的满足和自豪,所以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想不到今天她也会得此殊荣。只是,他现在的笑应该与业绩无关了,轻浅而悠扬。

到底那种笑容才是真正发自他内心的呢?陶洁想得一时失了神。

下午的课堂上,陶洁深深懊悔没有把麦志强一早的言论记在心上,她吃得太饱了,昏昏欲睡,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幸好咨询师对她的要求不高,毕竟是收费的,许多东西对方都自觉地备齐了,陶洁坐在场内,纯粹是个防患未然的应急角色。

讲师抑扬顿挫的语速给了她某种堆砌出来的安全感,尽管她努力提醒自己,甚至偷偷掐自己的肉,可还是没能挽救悲剧命运,她竟然在众目睽睽的高级培训课堂上睡了过去……

直到有人喊着她的名字把她推醒,让她帮忙去查一个后天回湖北的航班,她才重又恢复了神智,然后窘到不行。

那学员还挺善解人意,“这几天真是辛苦袁老师了。”绰号叫惯了,谁也改不过来。

好在,这两天里除了这一个乌龙,陶洁没再出其他洋相,鉴于当晚她的神经明显放松,睡了个保质保量的觉之后,第二天的精神也好了很多,一切进行地都还算顺利。

当看到交上来的课程评估分数没有过于明显的落差后,陶洁的一颗心彻底放归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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