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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太子

搬入东暖阁其实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从一个院落搬入另一个院落,不再与婉如她们同在沁香园里,却同样是在这九重院落之中。

房间大了一些,摆设的家具也多了不少,小月倒是蛮开心的样子,只不过她这开心的笑颜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经过这种种许多事情以后,我竟然疑心变得越来越重,这世间,究竟还有谁可信?

侧王妃说白了还是妾,仅次于王妃位置的妾。地位再高,说到底依旧是个小的。只不过多了一个字,却有着天壤之别。多了这一个字,我依旧不能光明正大地自由出入这院落,依旧埋在这重重院落之中。

上次的家审以后,婉如被禁足,明艳和银霜更是鲜少与我往来,偌大的屋子越发的冷清了。据说太子的生辰快要到了,赫连昭似乎除了公务,还要准备太子生辰的贺礼,常常忙到夜已深了才回来。

不过让我欣慰的是,从那天起,他只要留宿,便一定会在我的房中。这样想来,那一场病或许生得也值了。

东暖阁没有葱翠的竹林,也没有繁多的花丛,不过走不多远便有一个雅致的小亭。亭子是建在池塘上的。说是池塘,倒不如说是河来得贴切。

一条蜿蜒的河不知道哪里是源起,弯弯曲曲地拐过府中,被工匠巧妙地雕琢了一下,成了一个天然的池塘,活水源源不绝,水色自是澄清透彻。

塘里种了不少莲花,因是夏末,大部分都已经凋零了,只有少许还绽放着最后的风华。后厨有时候会从塘里挖出些白嫩嫩的莲藕熬汤,煞是香甜。

一个人寂寞的时候,我便会泡上一壶菊花茶,独自一人坐在小亭里望着池塘能发上一下午的呆。

有时候看着那被风一吹乍然皱起的水波,我就会想,若我是这条河,是不是就可以自由地想流到哪里,便流到哪里。然后发上片刻呆,又怔怔地冲着一池荷叶傻笑,便是这河,也身不由己地让人改成了池塘,更何况我这毫无自由之身的人呢。

不过搬到东暖阁以后唯一的一点好处便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把戏少了很多。这里除了服侍我的下人,便很少有人往来,我也乐得清净。

自己端着一壶茶往小亭走去,这是我最喜欢的时候,从来不会让小月跟随。

长长的廊道倒是好遮阴雨,却也遮住了阳光明媚。我叹息着拐了个弯,却冷不丁和来人迎面撞上。

手中的茶壶一晃,热水溅了几滴出来烫到我的手背上。

我痛呼一声,下意识地一松手,茶壶掉了下去。

来人却脚下一旋,稳稳接住了茶壶的把柄,然后拉住我的手道:“没伤着吧?”

我一惊,连忙将手抽了回来,这才抬眼看向来人。

“是你?”我惊讶道,好久没见到他了,再次见他,竟觉得似乎变了许多。哪里变了呢,说不上来。

楚裕也恢复了正常,轻点了下头,“属下见过侧王妃!”

心里一阵别扭,我讪然摸摸被烫着的手背道:“免礼!”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我被烫到的地方,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水太烫,有些红了,最好擦些药。”

现在提到药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摆了摆手道:“不碍事的。”

“你就这么照顾自己的吗?”他似乎有些生气,脱口而出。

我惊异地抬头,他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咳了两声说:“我是说,烫伤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也不能马虎,否则会留下疤痕的。”

“谢楚谋士关心。”我淡淡道。

一时无语,我只觉得气氛有些尴尬,随口找了个话题:“不知楚谋士这是要去哪里,这么匆忙?”

“哦,去王爷的书房取些书。”他回答道,接着又陷入了沉默。

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痛的地方,看着他握着茶壶的手柄不停摩挲,低声道:“可以把茶壶还给我了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递过茶壶道:“哦。”

“谢谢。”我接过茶壶飞快地说道,错过身子,快步往小亭的方向走去。

“你……”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脚步顿了顿,“过得好吗?”

我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好,我过得很好!”

“那就好。”他叹了一声。

看不到他的表情,我没有再逗留,抬脚往小亭走去。

给自己斟上一杯菊花茶,只是轻轻嗅着空气中氤氲的菊花香甜味儿,却不着急喝,试图用这带着股甜蜜的味道抚平我烦乱的心境。

再次看到楚裕,不免又想起在连城和他相识的日子。

第一次相见的嘲讽相救,破庙里的生死一线,还有他的出卖背叛,想不到一眨眼,居然都已经成为过往。再相见,一切都变得熟悉而又陌生,原来所有的回不去了。从我重回王府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是臣,我是妾,永远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毫无忌讳地谈天说地,自由自在地做朋友。

苦涩一笑,仰头将茶一饮而尽,回味绵长。

“菊花茶若是这么喝可就糟践了。”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让我不免诧异。

抬眼望去,一个眉眼间有些熟悉的男子身着一袭白衣站在亭外,纯白色的长袍上,襟边和袖口处细致的用金线绣了朵朵祥云。

我知道为什么虽然没有见过他,可为什么他看起来如此熟悉了。他的眉眼间与赫连昭和赫连铭都有些相似。

只不过赫连昭给人始终是清冷的感觉,赫连铭是邪肆狂妄,而这个人,却给人一种慵懒的感觉。懒懒得如同一只猫一般,半弯的眼睛似乎在笑,又似乎想要睡了一般。

起身拂了拂衣衫,我躬身道:“恭迎太子殿下,未知太子殿下驾到,冲撞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他似乎有些惊讶,走了过来,站到我身边低头看我道:“你见过本殿下?”

“回殿下,没有。”我摇摇头,只看着自己的脚尖。

“哦?那你如何知晓我是太子的?”他饶有兴趣地问,就势坐了下来,也不介意,从桌上自拿了一个杯子,为自己斟上一杯茶。

我垂着头不敢起身,“回殿下。试问咱们赫连王朝,除了皇上和太子殿下您以为,谁还能用此金线来衬这祥龙瑞气?”

他愣了一下,接着笑道:“听说四弟最近新册封了一个侧王妃,想来,便是你吧。”

“正是贱妾。”我的膝盖有些酸痛,却也不敢起身。

这个太子看似随和,却有着压人的锐气。

奇怪,外界不是说当今太子软弱无能,没有什么出息,可是今日一见,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啊。

“起来吧。”他终于发话,我的膝盖暂时得以解放,却也不敢乱动。

心里只是奇怪他怎么会到这里,赫连昭又去了哪里,怎么会由他一个人来到这,难道没有随从吗?

也不敢到处乱看,只能眼观鼻,鼻观心。

他转着手中的茶杯,微闭上眼睛,似乎在享受茶的清香,凑到鼻尖处顿了下,然后薄薄的双唇就近杯子小啜了一口,并没有咽下。

似乎只是含在口中,然后他的喉部上下滚动一下,咽了下去,突然睁开眼睛。

我心里猛地一跳,连忙敛目垂眉。

他仿佛没看见一般,嘴角上扬带着玩味的笑意,“茶味甘甜,芳香绵长,不错!放了枸杞?”

“是。”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得不佩服他的舌头。

他点点头,接着说:“冰糖稍微多了点,六颗稍嫌多,少一颗便更好了。”

我惊讶得合不拢嘴,他连几颗冰糖都能尝得出?!我不知道该说他的舌头太可怕了,还是这个人太可怕了!

看到我惊讶的样子,他咧嘴笑了笑,“没什么可奇怪的,本殿下好茶,尝多了而已。”

“皇兄,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臣弟刚回来便听说您来了,怎么没人伺候着?来人!”赫连昭的声音传来,我松了一口气,单独和这个太子在一起,真的很压抑,我生怕一不小心就犯了什么错。

太子——赫连治抬起头微微一笑,止住赫连昭道:“没事随便走走,肚子有些饿,让人去弄点吃的了。刚巧看到弟妹在这里独饮,便凑个热闹。”

我站在一边有些尴尬,正要行礼退下的时候,楚裕抱着两本册子走了过来,见到我们三人都在,微怔了一下,很快走到赫连昭的面前,“王爷,您要的册子。”

“皇兄,这是近一个月来户部报上来的案卷,您察看一下。”赫连昭接了过来送到太子面前。

孰料,赫连治却用手轻轻一格给隔开了,“这些东西交给四弟你,父皇自是放心的,我又察看什么。倒是肚子饿得紧,先吃饭吧。”

赫连昭复又将案卷放回楚裕手中,“既如此,那就请皇兄移驾正厅吧。”

“哎,正厅多不自在,就在这里既可以赏风景,也可以不浪费弟妹这壶好茶,岂不一举两得。”他坐定了不动身。

我趁机上前行礼道:“妾身不打扰王爷和太子用膳了,先行告退。”

赫连昭点点头,我正要起身离开。

赫连治却又发话道:“哎,既是用膳,弟妹就留下来一起吧,人多也热闹些。”

有些为难地看向赫连昭,我真的不想留在这里面对这个奇怪的太子。

“皇兄,历来没有妾室与与君同席的惯例。这……恐怕不妥吧。”赫连昭委婉地提出拒绝。

赫连治却不以为然,“今天不过是家里人凑个热闹吃顿便饭,也不是什么大宴。再者说,你也没有立正妃,这侧妃嘛,自然也可以担当正妃的职责了。”

一番话说下来,赫连昭也不好再推拒。

我心里暗地着急,却也不能表现出来,还要行礼道:“谢太子提点。”

不多时,饭菜便摆上了桌,一桌子的丰盛,却没人敢先动筷子。

太子随意地夹了一筷子糯米香藕送入口中,然后连连赞道:“嗯,四弟呀,你这府中的厨子手艺不错。香甜而不腻,口感清爽又不粘牙,比我府上的手艺倒是好上一筹呢!”

赫连昭忙道:“如果皇兄喜欢,带回府中便是。”

“不用了!”赫连治摆摆手,“四弟心意我领了,若是真想让我带回府中,上次看到的八哥很是有趣儿,不如送给我如何?”

“皇兄若是喜欢,拿去便是。”赫连昭不以为意地笑。

“如此,便多谢了!”太子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快乐得像个孩子,“你们都吃啊,别看我一个人吃,味道不错的!”

执起筷子,一时间,我有些迷惑了,竟不知方才与现在的太子,哪一个才是真的他。现在看来,他似乎真的如外间传言一般玩物丧志,可是……

“皇兄……”赫连昭状似随意地说,“您的生辰快要到了,准备如何操办?是在东宫大殿还是西郊别院?”

我心里好生奇怪,这问题问得奇怪。太子的生辰自然是在东宫办了,哪里还有到别院去摆宴的,不由得多看了赫连昭两眼。

他却仿若未觉,只是平常地吃着饭。

赫连治夹菜的手先是停了一下,然后又嘟囔道:“每次不是在东宫就是别院,我都腻死了!一点都不好玩,不如……今年在四弟你的府上办如何?一定很好玩!”

“啪!”我的筷子掉在了地上,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我。

我脸上一红,低声道:“失礼!”

躬下身去捡筷子,心里感慨道,这是个什么样的太子啊?自己的生辰在弟弟府上办,恐怕是旷古未闻的。

我以为赫连昭一定会婉言推拒的,没想到我捡起筷子抬起头时,看到赫连昭平静地说了句:“好啊!”

赫连昭的一句好啊,府里上下顿时忙碌了起来。

府里操办这么大的宴席,本应由王妃来打理一切。只是赫连昭还没有正王妃,所有的事情,自然落在了我这个侧王妃的身上。

若说有什么好处,恐怕也就是这段时日我可以自由出入府里,也仅限于这段日子而已。不过代价却是每天忙得晕头转向,累得浑身都要散了架了。

这太子的寿宴,办起来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太寒酸了,会让人指责藐视太子,办奢华了,会让人猜忌四王爷有取而代之的野心。更何况我对这方面并没有任何经验,也从来没有操办过如此大的宴席,心里难免忐忑不安,生怕办砸了,失了王府的威严。

我也曾小心翼翼地探问过赫连昭,他却淡淡地笑着说:“本王将这件事交给你,就代表信任你有这个能力。凡事,你拿主意就好,不必再来问我。”

“可是……”我所有的话在他的眼神下又咽了回去。

他对我表示出全心的信任,我竟拿不出半分自信来回应他吗?

无奈,我咬牙点了点头,算是将这件事应了下来。

只是,点头容易,办起事来可就不是点头摇头那么简单了。我思索了半日,决定去请教一个人。

“夫人,哦,见过侧王妃!”我推开屋门的时候,应婆婆正坐在简陋的房中绣被面,看到我进来很是吃惊。

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起身给我行礼。

我上前一步扶住她道:“快快请起!”

“奴婢不敢当。”应婆婆站起身退后一步,低垂着头。

我柔声道:“应婆婆,实不相瞒,今日,云兮是有一事相求!”

她抬头看我,眼睛里有些诧异。

我冲她笑了笑,坐下身来,示意她也坐,然后道:“相信您也知道了,半月后,太子的寿宴将在我们王府举办。这事儿,王爷交给了我去办。可是我区区一个小女子,从未办过这么大的宴席,也不知道有些什么规矩,您是府里的老人了,能不能指点一二?”

应婆婆垂下头去,摩挲着膝盖上的布,平静地说:“奴婢不过是个下人,怎么能给侧王妃出什么主意,侧王妃实在高看奴婢了。”

“应婆婆……”我唤道,语音急切,“这府里上上下下,就数您的资历最久。如果您不帮我,就真的没人可以帮我了。”

她抚着膝盖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我接着说道:“应婆婆,不管怎么说,王爷对您也不薄,您也在府中待了这么多年。您也不希望看到王府因为这一场宴席或被人耻笑,或招人把柄吧?丢了我的面子事小,丢了王府的面子,恐怕府里每一个人脸上都不会好看!您说是不是?”

说完了,我只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屋子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她长长叹了口气道:“奴婢也只略懂一二,若是能帮得上侧王妃,请尽管吩咐!”

“那就有劳应婆婆了!”我如释重负地笑,有了她的帮忙,事情一定会容易许多。

果然,在应婆婆的指点下,该买什么样的绸缎,需要摆上几桌酒席,甚至连碗碟的材质,歌舞的人选,事无巨细都是有讲究的。我暗暗庆幸没有找错人,其实从上次赫连昭和我的一番话中就可以猜到,应婆婆应该是一个可以相信的人。起码,她不会对这个王府不利。

而我的春风得意看在有心人的眼中,自然是恨得牙根发痒,恨不能咬下我两块肉来。以我今日的身份来说,是府里妾室中唯一有资格陪席的。这是一种地位上的肯定,也足够理由让她们嫉恨不已。

这一****正在察看搭戏台的进度,每一个细节都是马虎不得的,尤其在这个关键时候更出不得一点岔子。

看着工头指挥工人有条不紊地搭建着戏台,稍稍放心了些,才觉得有点口渴。

找了个稍微阴凉点的地方坐下来,吩咐丫环去打些茶水来,这么热的天,可别中暑了,工程要赶,人的身体也要紧。

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随意地在手中扇着,一丝丝的凉风让人舒服了一些。这几天虽然忙碌,却是这些年来活得最充实的几天。

这几天我不再冲着高高的灰墙发呆,不再去羡慕飞鸟游鱼,竟如一个真正的女主人一般操持着王府中的大小事宜,身体疲惫不堪,心却乐在其中。

难得快要忙完了,静坐下来居然又开始胡思乱想。我真的变了吗?为了赫连昭,还是因为这忙碌的生活,还是因为那一个似乎证明着什么的身份?我竟也茫然了,只是我知道,无论如何,这些天我仍是快乐的。

一杯香气四溢的茶递到我面前,我顺手接过,“去给长工们也弄点茶水,让他们喝口水歇歇再做。”

“侧王妃倒是很体贴下人嘛!”一道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吓了一跳,一口水哽在喉中来不及咽下“噗”地喷了出去。

幸好来人躲得快,否则一定溅他一身的茶水。

“六王爷。”我站起身来行礼,心里有些奇怪他怎么又来了?难不成是来捣乱的?

“嫂子何须多礼。”他伸手要扶我。

我退后一步,不留痕迹地让开他,让他扶了个空。

他毫不在意地收回手道:“如今嫂子已经贵为侧王妃,说不定哪天四哥一高兴,封为王妃也是可能的。到时候,嫂子也要唤我一声六弟了。”

“王爷说笑了。”我敛眉小心应对,不知他所图为何。

他挑起眉,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嫂子何必对我诸多戒备,咱们是一家人,还需要这么客气吗?”

我小心地退了一步道:“六王爷此言差矣。于公,您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民女不过是昭王爷的妾室,自然是您为尊。于私,您是王爷的六弟,妾身是王爷的侧妃,礼法有言,叔嫂当持之以礼。这不是客气,而是规矩。”

“看来你倒熟念不少礼法。”他讽刺地笑,“那么礼法中有说妾室可以越俎代庖行使正室的权力吗?”

挑衅?我心里猜测着,不疾不徐地应对道:“六王爷此言又差矣。若是王妃确在,妾身此举却是不合礼法。然而王府现在并未正式册立王妃,而这件事是昭王爷亲口交付的。云兮何来越俎代庖之说?”

“好!好厉害的女人!”他被我驳回脸上无光,但远处便是不少工人,他也不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大发雷霆,张扬出去反倒是他挑衅无理。

他突然上前一步,我心里一惊,不知他意欲何为。

“侧王妃,茶水已经分给长工了。”一个丫环端着杯茶走了过来,看到赫连铭显然吃了一惊,连忙跪下行礼道:“见过六王爷。”

“日子还长!”赫连铭意味深长地抛下这么一句话,然后低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丫环,又看了看我,狂笑着走了。

我叹口气,想要快快乐乐地过几天平静日子,看来是不能了。

不管怎么说,今天就是太子的寿宴了,好歹一切都按照计划完成了。现在只希望不要中途出什么乱子,那就算圆满地完成任务了。

赫连昭在前厅招呼着已经到了的朝臣及王公贵族,我则到处巡视着,察看厨房是否准备妥当以及准备歌舞的婢女是否有什么疏漏。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是我目前唯一的心思。

过不多久,管家便从前厅一路跑来,到我面前道:“侧王妃,王爷吩咐,太子已经到了,可以先上菜了。”

“知道了。”我点点头,“你去回了王爷,让他一切放心。”

“是。”管家拭了拭汗,又一路小跑而去。

我转身开始吩咐厨房将准备好的菜肴一一端往前厅,等所有的菜式都上完以后,我才坐了下来。待会儿用膳完毕就是看戏了,一点都马虎不得,等忙完今天,我一定要好好休息两天,真是累死了!

“侧王妃,侧王妃……”

我听到唤得急,连忙站起身迎向又跑回来的管家,紧张地说:“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岔子了?”

“没……没有!”管家一边大口地喘着气一边说,“是太子,太子高兴,说寿宴办得好,让王爷请您到前厅喝上一杯呢!”

“啊?”我愣了愣,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种大日子里,人多口杂,我避之唯恐不及,这个太子却偏偏要将我拉到人前,到底安的什么心。

“侧王妃,这是好事啊!”管家哪里晓得我的心思,一脸笑容跟绽开的花似的,“太子殿下金口相邀,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啊!您快随奴才过去吧!”

“好吧!”我整理了下衣衫心中苦笑,我宁可不要这天大的面子。已经够乱了,这样一搅和,我只觉得自己已经搅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越陷越深,而且,逃脱不开!

到了前厅才发现,人远远比我想象中要多得多。

深深吸了口气,我努力平静心绪,低着头目不斜视地走到厅中央跪下身来,“妾身柳氏,见过太子殿下!”

“快起来!”太子笑呵呵地说,“听四皇弟说,这寿宴是你一手操办的?”

我盯着面前的地答道:“都是王爷的意思,一切也都是府里的人置办的。妾身不过是监办而已,不敢居功。”

“好,四弟啊!弟妹很谦虚呢!”太子笑着举起酒杯对赫连昭说。

赫连昭微微一笑,“皇兄过奖!”

“为表本殿下的谢意,就请弟妹同席共饮,如何?”赫连治笑笑地看我,周边一片静默。

又来了,他们兄弟三人全都一样,永远让人猜不透他们在想什么,难道说,帝王家的人都是如此吗?

赫连昭淡然开口道:“皇兄,这……恐怕不妥吧!”

太子却不以为意地说:“有何不妥。今日不过是庆贺本殿下的生辰,也不是什么大事,一家人嘛,难道本殿下想聊表谢意也不可以吗?”

“全凭皇兄做主!”赫连昭不再坚持,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自饮一杯。

我无奈地落座在赫连昭身侧,双手垂放在膝上,只盼这宴席早点结束,哪里还有心思吃什么东西。

“弟妹,这些菜肴都是你订了单子?”太子夹起菜,边吃边道。

“回殿下,是。”我起身应道。

太子点点头,赞道:“不错,色香味俱全,荤素搭配,美极!”

我刚想称谢,却突然听到一声惊呼:“咦,这是什么东西?黑黑的,有点像苍蝇。”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莫不脸色大变。

太子却脸上波澜不惊,转头问道:“哦?在哪里,本殿下也要看看。”

赫连昭先是一愣,接着一脸淡漠地看向出声的赫连铭,眸子深深的,看不出丝毫情绪。

“哦?妾身也想看一下,不知可否?”我告诉自己一定不要慌,镇定地看向赫连铭道。

“好啊!”赫连铭挂着幸灾乐祸的笑,端着盘子走上前来,太子则一脸满含兴味地看着我们。

盘子端了上来,那是一盘酥油饼,黄澄澄的颜色煞是讨喜,香味扑鼻,只是中间那一颗黑色的圆点却让人失了胃口,分明是一只死苍蝇。

不可能,厨房里都是打扫了好几遍,连所有的厨子都是我亲自检查完以后才让进厨房的,怎么会有苍蝇。而且这苍蝇表面一层没有一点油星,分明是死后放上去的。

我抬起眼看向赫连铭,他的眼睛里三分挑衅七分看戏,毫不避讳地用眼神告诉我,我就是要陷害你,看你怎么收场。

转脸看向太子,他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并无一点怀疑的样子。

怎么办?若是揭发这只苍蝇是刚放上去的,无疑是说赫连铭故意捣乱,陷害昭王府,说大了就是兄弟不和,意图不轨。更何况,有人会信吗?

如今的我骑虎难下,我的手暗暗在袖子里攥紧,又松开。

拿起筷子夹起那只苍蝇,一下送进口中,嚼了几下咽下去,才微微一笑,对着目瞪口呆的赫连铭道:“六王爷,那是油渣啊。妾身特意吩咐厨房做的特色油渣饼,您的眼神可不太好,很香呢!”

赫连铭直直地瞪着我,我则挂着最真挚无害的笑容回望着他。

太子突然朗声大笑,“六弟,你眼神当真不好了呢,油渣能看成苍蝇,哈哈哈,你啊,是不是酒喝多了?”

“呵呵,是我一时看差了,惹得皇兄见笑。”赫连铭恢复常态,也嘿嘿笑着。

气氛一时又融洽如常,赫连昭自始至终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脸上淡淡的。

酒足饭饱,每个人都有了三分醉意,我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行礼道:“太子殿下,为了恭贺太子的寿辰,妾身特意在后院搭了戏台,请太子殿下移驾至余音阁一观。”

“哦,那倒要瞧一瞧了!”赫连治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我连忙唤了人在头先领路,赫连昭跟在赫连治的身后走了过去,接着是赫连铭。

他过我身旁的时候,足下顿了一顿,我静静地看着他,面色如常。他唇角微微扯出一丝讥讽的笑意,轻哼一声也跟了上去。

我深吸了口气,紧紧攥着的双手松开,又重新攥起来,加快脚步往戏台方向走去。只希望不要再出什么乱子。

余音阁之所以取此名,是取自于书中的“既去而余音绕梁俪,三日不绝”。

戏台搭建在后院,一般的王公大臣便落座在戏台前方,而余音阁是建在正对戏台的地方,远近刚好可以看到整个戏台的全部景观,而又不至于看不清楚,正是看戏的上位。

我巡视了一下戏台以及戏班子,确定都没有什么问题才拾级而上,到了阁楼的雅间,看到太子坐在正中,旁边伺候的人拿着戏本让他点戏。

赫连昭与赫连铭分坐两侧,一个是平静地望着窗外,一脸淡然;一个则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笑笑地看了我一眼。

“侧王妃!”站在门口的人躬身给我行礼,我点点头,走了进去,珠帘在身后落下,丁冬作响。

“弟妹来了?”太子抬头,招手让我过去,“你来看看,点什么戏比较好?”

我含笑道:“今日是太子寿宴,您喜欢什么就做主好了!”

赫连治又翻了翻戏单,皱皱眉头道:“都是些雅戏没什么意思,有没有什么好玩点儿,有趣儿些的?”

听了他的话我微微一愣,这些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例如《灵山称庆》,《戏善金科》之类的文戏,可是这也是皇宫里最喜欢的类型了,这太子,又唱的是哪一出?

“那太子想听什么戏,妾身去吩咐他们。”我平心静气地问。

“嗯,就唱个热闹点的,《猴子捞月》好了!”他想了一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差点没跌倒,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任我千想万想也决计想不到他会点这么一出戏,明明是个寿宴,却变成耍猴戏了。

见我吃惊的样子,他道:“怎么?演不了吗?”

太子金口玉言,演得了要演,演不了也要演啊!

我忙道:“演得了!演得了!请太子殿下稍候,妾身这就派人吩咐戏班准备一下。”

退出雅间,我加快步伐往戏台走去,心里盘算着怎么说。

临时改这么一出戏,莫说我没有准备,戏班也没有准备啊!人好协调,可是这戏服临时去哪里找呢?

话已经传了下去,我赶到戏台后班的时候,后面正如我意料之中的乱成一团。

班主看到我来犹如见到救星一般,急急地说:“侧王妃,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啊?当初排好的戏单上可没有这一出戏啊!这……这可怎么办啊!”

我扫了一眼,发现戏班里的人数和身形倒是足够演这场戏,皱眉思索道:“这戏服,确实不太好找。”

“戏服?”班主听我念叨重复了一遍,“侧王妃,这戏服的事好解决,我们吃这碗饭的,戏服就是饭碗,自然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只是这戏台搭建得并不高,要唱猴子捞月,也不能倒挂金钩不是?”

“有戏服?”我眼睛一亮,然后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外面人声鼎沸,显然并不知道里面已经乱作一团,还有人隐约嚷嚷着怎么还不开始。

我招了招手,让班主凑过耳朵,低声如此吩咐道。

再回到雅间的时候,我后背已经汗湿了,来回一通折腾,腿有些酸软。

赫连治见我进来便道:“弟妹啊,怎么还不开始?本殿下可都有些困了!”

“怕是四嫂备不出来,在拖延时间呢吧?”赫连铭唯恐天下不乱地煽风点火。

我回他一笑,并不回应,那边,戏台上的灯火却突然暗了下去。

“哎,这是唱得哪一出啊,怎么回事儿啊,到底还演不演?”余音阁下的人都开始焦躁起来。赫连治也不免好奇地伸了伸脖子。

在人生喧闹的时候,戏台正中央出现了一个圆圆的,橙黄的大灯笼,在一片黑暗的戏台上,有如一轮圆月。

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

突然,戏台最上方出现一个浑身毛茸茸的猴子“啪”地倒垂下来,接着是两只……三只……赫连治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猴子”表演,我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当最后那盏灯笼终于被最后一个猴子抱起来时,戏台周围所有的灯笼都同时亮了起来。

所有的“猴子”抱着那只最大的灯笼齐齐跪在台上恭贺道:“恭祝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赫连治兴奋地站起来鼓掌道:“好!”

“猴子捞月,能够捞得圆月是诚心所至,为了恭贺太子的寿辰。祝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我屈下身子行了个大礼。

“妙,简直是太妙了!”赫连治拍手叫好,转头对赫连昭道:“四弟啊,难为你这份心了!为兄今日真的很开心!”

赫连昭微微一笑,“皇兄开心就好,一切都是臣弟的本分!”

我面色无波地看着他,感觉到他滑过我身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赞许,心里一阵甜意低下头去。

忽然觉得有一道犀利的视线让人躲避不得,叹口气,我从眼角望去,赫连铭在笑,眼底里却了无笑意。

太子的寿宴虽然堪称圆满,相信却让很多人都失望了。比如居心叵测的赫连铭,比如等着看笑话的婉如她们,比如种种各怀私心的人……

总之,赫连昭虽然当时什么都没说,不过寿宴第二天让人搬来的那一箱珠宝可不是假的。

将其中几件素雅些的玉镯留了几件,其余的都分发给当日辛苦的侍女和劳工。其实我倒是颇为好奇太子寿宴为什么皇上没有来,不过换个角度想想,他不来岂不是更好,要不再出什么乱子,我可不见得能挺过去。

“侧王妃。”门外有声音响起。

我从头上摘下珠花随口道:“什么事?”

“回禀侧王妃,王爷今晚不回来了。”声音有点怯怯的。

我的手顿了一顿道:“知道了,王爷去哪位夫人那了?”

“回侧王妃,哪位夫人也不是。王爷今晚不回来了,说是住在皇宫里,有要事要办。”

吱呀——

我打开门看着门外半跪在地上的人,“知道是什么事吗?”

“回侧王妃,不清楚。”他低着头回复。

“你下去吧。”我挥了挥手,他打了个千退了下去。

眉头微微皱起,看来真是不经念叨。我刚想着幸亏皇上没来,今晚赫连昭就被留宿宫中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事。

回屋摘下所有的配饰,让绷了一天的头发松松散散地垂落下来,头皮都舒服了许多。小月端来热水道:“侧王妃,既然王爷不回来了,您就赶紧歇着吧,时候也不早了。”

“嗯。”我点点头,用帕子擦擦脸道:“你这丫头怎么越来越生分了,我听着你叫侧王妃,反倒不如叫夫人来得自在。”

小月将我用完的水端了起来,“哪有这样的道理,赶明儿唤您王妃,去了那个‘侧’字,看您习惯不习惯。”说着,走了出去。

我笑啐了一口,“可不许胡说!”

关了门,我走到桌前轻吹一口气,将桌上的蜡烛吹熄了,突然看到窗外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谁?”我警惕地低问一声,没有回答。

紧张地推开窗户,却看到外面一对巡逻的侍卫刚刚走过,身影在转角一晃,不见了。松了口气,刚要关上窗子,窗户却被人从外面大力一拉,我拽不住,手“蹭”地松开了。

来人一下子从窗户跳进房中,顺手关了窗子。

“你……”我张口便要惊叫,却在他一转身看到他的脸的一刹那没有叫出口,只是噎在喉头绕了几圈化成一个字——你?

楚裕冲我微微一笑,“怎么,没想到是我?”

“你要做什么?”我很快从愣神中反应过来,沉下脸问他。

“果然,做了侧王妃说话的口气都不一样了!”他微嘲的语调居然让我找回初始他的感觉。

不过,我依然分毫不让地回了去:“彼此彼此。没想到楚公子做了第一谋士以后,居然多了半夜偷入香闺的嗜好。”

“香闺吗?”他装模作样地四下环顾了一下,“我看是空闺还差不多!”

我顿时沉下脸来,低喝道:“请你不要忘了,现在你是臣,我是侧王妃。而且你深夜闯入侧王妃的卧寝,是想被杀头吗?”

“嘘,何必动怒呢!”他摇摇头,伸出一根食指在唇边晃了晃,很不以为意的样子,“我只是想带你去看场戏!”

“看戏?”我怔了怔,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跟我走就知道了!”他说着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腕。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大概没料到我会反抗,也呆了呆,然后突然又笑了起来,“没想到,做了侧王妃以后胆子反倒小了很多。当初认识你的时候,可是随我到处奔波,也不害怕的。”

“当初都已经过去了,你也别用什么激将法,不问清楚我是不可能走的。”我打断他的话,严词拒绝。

“你就那么不相信我?”他挑眉问,我心里一阵难过。

我信过,可是我得到的是什么?背叛?信任这种东西,一旦失去,想要回来就太难了。

仰起头,我倔强道:“你不告诉我去哪里,我就……”

声音消失,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收回手指,叹口气道:“废话真多!”

被点住穴道的我就这样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他抱着从窗口一跃而出,几下蹿上了房梁,悄无声息。

几个起落,最后停在了一处房梁的上面,居然没被任何人发现,他的武功,是不是该让人有所忌惮了?我盯着他想。

低下头见我瞪着两只眼睛看他,凑到我耳边道:“我给你解开穴道,千万别出声啊!”说着,用手指了指下面。

我往下一看,顿时大惊,方才只顾想他武功高的事情竟没注意已经回到了沁香园。脚下,正是婉如的房间。

他带我这里来做什么?

“嘘!”他示意我噤声,然后手指啪啪一点,我便觉得浑身上下一松,穴道已然解开了。

跟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两道纠缠的人影让我脸上“刷”的一下燃烧起来。

朦胧的月色下,薄纱遮掩不住一室旖旎。让人耳红心跳的呻吟声,喘息声不断传了出来,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尖叫,呼喊。

别过头去,我有些不自在,不知道楚裕到底要做什么?带我来这里又是什么意思?

想起身走开,却又怕惊动下面的人,毕竟,没有楚裕的轻功,我想从这高高的房梁走下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于是转头,愤愤地瞪着他,表示我的不满。

他笑了笑,低头继续往下看。

让人心里烦乱的呻吟已经在一声低吼中结束了,床上的男人起身套了件衣衫,才翻身躺在一侧。

月白光下映照出一张熟悉的面庞,可是我并不惊讶——赫连铭!

早在我初入府的那次,便在小亭那边撞见过他们的奸情,只是碍于当时的情势,一直没有捅破而已。如今,他们居然敢变本加厉地在婉如房里做下这苟且之事,当真无耻之极!

扫了我一眼,见我没什么特别震惊的反应,楚裕倒是吃了一惊,盯着我看了半天,方才摇摇头看向下面的两个人。

只见平素一派端庄高贵的婉如,此刻却有如最光滑柔软的蛇一般攀附在赫连铭的身上,脸上挂着的娇媚和柔弱是从未见过的。

“王爷,您什么时候才带人家离开这里嘛?”婉如黏腻的声音让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看着我拂臂膀的样子,楚裕抿着唇偷偷笑。

我瞪了他一眼,听到赫连铭笑道:“带你离开这里?你舍得吗?”

“有什么舍不得的!”婉如轻哼一声,“为了那个小贱人,居然关我禁闭,成天让我闷在房里,我都快闷死了!爷,在这里婉如真的快要活不下去了,您快点带婉如走吧!”

“说到这件事,倒真要怪你自己!”赫连铭的大掌在她光洁的后背上下游移,“我早说过,没有我的许可不许动她,你就是不听,这下自己惹祸上身了吧?”

婉如忽地坐起身来,光溜溜的身子泛着莹润的光泽,“说来说去你们都是偏心那个贱人!真不知道她有什么好,我给她点苦头吃吃,又没要她的命!哪里像那个银霜,表面上和和气气,好人做得比谁都善良无害,明知道那药性相克还故意借给她用,摆明了想整死她。到最后,好人大家做,坏人全让我一人占了!”

“你是在怪本王偏心,不公道?”赫连铭也不拦她,挑起眉看她。

婉如立刻又瘫软如一摊泥一般偎在赫连铭的怀中,“爷,人家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这日子真的难熬!”

“可是我记得你爹好像是希望你能做个四王妃,将来当个皇后什么的,你不怕辜负他老人家的愿望吗?”赫连铭指尖滑过她的锁骨,引得她一阵轻颤。

“我可不稀罕什么四王妃。”她嗤了一声,然后又伸出手在赫连铭的胸口绕着圈圈,“人家想要的是——六王妃!”

“那要看你够不够格了!”赫连铭轻笑一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婉如娇笑连连,奢靡的声音再次响彻耳边。

楚裕揽住我的腰身几下轻点,落在了一个安静的地方。

脚沾实地后,我的心绪还没有平静下来,抬眼看向盯着我的楚裕,冷冷开口道:“说吧,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能有什么意思?”楚裕深思地看着我,反问道。

“这等王府的丑事,你带我来看它作甚!”我敛了眉,一脸不悦的神色。

他笑了笑,手托下巴做思索状,“我想,你一定早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我有些心虚地掩饰,“我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刚才就不会一点都不惊讶了。”他肯定地分析着,“你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这实在太不正常了。唯一合理的理由就是,你早就知道了!”

我有些沉不住气了,不知道自己大半夜跑来和他讨论知不知道王府的丑事做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裕也不生气,“既然你早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揭穿他们?”

“为什么你不揭穿呢?”我有点生气地反问,废话!

他耸耸肩道:“我是外臣,对于这种宫廷的丑事还是少插手为妙,即便是真的,到最后也会因为要掩盖丑事而被——咔!”

比划了一个砍头的手势,我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让我去说,你以为我就不会被灭口了吗?”我挑了挑眉,以一副你是让我去送死的眼神看着他。

他摆摆手道:“不不不!第一,你是王府里的人,算不得什么外人;第二,你可以不用指名道姓,先试探一下王爷的意思再说。”

“这么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俗话说无利不起早,我不相信他会无缘无故带我来看这个,就是为了跟我讨论谁去揭发的问题。

“维护王爷的名誉啊!”他说得理所当然,我心里一阵疼痛。

赫连昭,他也绝没有想到自己的侍妾会和弟弟给自己戴了一顶天大的绿帽子吧?迎上楚裕的目光,我却明明白白地用眼睛回应他——我、不、信!

“好吧!”楚裕无奈地叹口气,“我承认,我有私心!”

“嗯?”我挑眉,无声地询问,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他直直地看着我,“难道……你真的不懂吗?”

心里一阵狂跳,我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用这种眼神看我,小心地问:“不懂……什么?”

“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他指了指我,很肯定的样子,“上一次你便险些送命,这府里的人没有几个好人,如果你不除掉他们,早晚受害的还是你自己!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想想吧!”

说完居然转身就走了,留我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夜风徐徐吹过,我心里其实说不出的难受。虽然已经猜到了,但是自己却一直在逃避这个事实。

直到刚才婉如亲口说出来,当时竟然如同针扎一般的难忍。银霜啊银霜,难道为了那个位子真的可以残忍至此,算计至此吗?

原来书中的尔虞我诈,书中的权谋计量,竟不如这其中的万一。原来人心,真的比什么都难测。

抬头望着楚裕离开的方向,夜色苍茫,他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我当然明白他说的不是什么真话,或许这话中也有几分真意,只不过绝对不是他带我来这里的主要原因。

认识他这么久我居然忘了,他若不想说的事,任凭你如何问,也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的。

眉头深锁,我仰头看天,赫连昭在皇宫里是否已然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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