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好了,等我稳定了工作,就从这个家搬出去住,去一个我不认识谁,谁也不认识的城市。然后在那里随便找个人嫁了,过几年就可以把小外甥带回来给妈妈看了。
可那终究是我的个人意愿罢了,从这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我遭到了周围人的强烈反抗。当时我就发现我这样一个无头苍蝇,走出去能成什么大事。更何况家里还有那么几个每天等着我吃饭的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已。
一个人终究是奋斗不起来的。
“不行,这件事我不同意!”
首先发话的是林默年,他还是一贯低沉的态度,满脸严肃,语气中夹杂着些许宠溺。
我一时语塞,话还未说出口,宁依却先开了口。
“她都那么大的人了,你还怕她走出去会被欺负不成!?”
是个人都听得出这句话什么意思。
这是要赶我走还是咋滴?
别忘了这里是我家。
虽然我很想这么去回绝她,就算是只说一句“既然大家都不想我走那我就不走好了。”可我连这样的话都没说。
“心安,别听她的。”
林默年一句“别听她的”,说到了我心坎里去,因为我看到了当时宁依的脸上,不愉快挂满了的这张脸,手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对林默年进行“人身攻击”。
“好了啦,哥,我都想好了,你就不要劝我了。”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摸摸鼻尖,似乎想掩盖什么。
我狡黠地冲宁依笑了笑,口气中带着点挑衅的意味。“宁依,你是想让我哥和我决裂还是咋的?”
“……”
“怎么说话呢,哪有啊!”
宁依先是靠在林默年肩膀上一愣一愣的,无语中。
我看看他们两个别扭死了,故意干咳了几声。
“你们两个……”
“喂,最近过的怎么样?”
趴在阳台上的我一接通电话就是这么一句没好气的问候语,在当今日益被网络取代的社会里,我能想起来给他打个电话已经是很够人情味的了。
“老样子。”
听到他说老样子,我也就放心了,前些日子里,他突然打电话来说他病了,吓得我几夜没睡好觉。
虽然隔着电话,隔着玻璃,隔着各种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还有一片片绿茵茵的树林,一条条开阔的大道,我还是能感受到,他咳嗽时颤抖的肩膀需要有人去安抚。
隔着电话,我知道了他现在很忙。
“你在那里还好吧?”
我仰望夕阳西下的天空,看过一群飞鸟,从东边的公园里,叽叽喳喳地挣脱了出来。不知道是谁又在那里闹事了。最近经常这样。
“哦……还好吧。”
听着他嘶哑的嗓音,我竟有点心疼。
曾经风风火火的他,是跨国公司的富二代,即将上任的总经理,却因为一次突如其来的火灾,将他的家业烧得一干二净。从此,他便成了孤家寡人,因为他所有的亲人都在那次火灾里,离他远去,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从来都不会想要到达的世界。
“那天,我看到唐静了。”
找不到借口继续聊下去,只好扯一些有的没的来填补一下情绪。
“你们吵架了吧。”
“嗯。”
见怪不怪啦。
“好了,挂了。”
听到他那边一阵尖锐的催促声,顺理成章的就是这句话来结尾了。
“拜。”
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啊。
何况现在的我们,今非昔比。
我若还是心安,你还是笙歌吗?
请原谅我吧。
“心安,吃饭了。”
听到林默年在餐厅叫唤,碗筷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挺悦耳的声音。
“诶,来了!”
——冬日里,温暖是非常奢侈的一种东西。
套上新买的呢绒大衣,站在镜子前端详了一番自己的美貌后,匆匆忙忙就出了门。
昨天在电话里说好的:“找时间出来聚聚吧,高中一毕业,已经有好几年没见了。”
“嗯,好的吧。”
“那就街尾那家咖啡馆吧,人流较少,安静些。”
一晃眼,六年已经过去了。如今我们都已经长成了大人,我想,昔日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年的五官已经逐渐变得棱角分明了吧。
岁月真是把无情的刻刀,改变了我们的模样。
“心安,去和男朋友约会吧!?”
门口的保安很年轻,容光焕发的样子让人很容易产生错觉。他才25岁。
“不是,是见一个朋友。”
我抛了个机械地笑容过去,便大步流星地跨出了小区。
对于这个保安,我谈不上喜欢,甚至还带着点讨厌。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厌恶。讨厌他惺惺作态的笑脸,笑起来就像是朵开得很灿烂的菊花。
在门口打了一辆的士,告诉师傅我要去的地方,半个小时后,到了。
“您好,收您五十元。”
开车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在车上的时候没仔细看,后来下车了才看见。
他,笑得很面熟。
“你很讨厌。”
原本排练好的“你很不错”转眼间变成了格格不入的“你很讨厌”,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的口误,我急忙捂住嘴,慌慌张张地冲车里扔了张50元的票票,战战兢兢地跑上人行道。
大概那傻小子是个愣头青,还没听清楚我的话就已经被我给吓晕了吧。
“你好,欢迎光临。”
服务员彬彬有礼,我很满意地点点头。
还没走进这家咖啡馆,就已经闻到了它散发出的咖啡豆的香味。
顺着一排桌子望去,不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拿出电话,拨了第一个号码。
“喂,你在哪里?”
这小小的声音,在这家不大的咖啡馆里显得有点压抑。
“哦,那个啊,你先回去吧,我今天没空,改天再聚哈!”
电话的那边,灯红酒绿,很higt,很纸醉金迷。
“嘟嘟嘟……”
最后,只剩下嘟嘟嘟的节奏盘旋在这里,也没留下我的脚步声。
骗子,不守信用的骗子。
围巾被风扬起,刮在脸上,有些生硬。
“不见不散。”
“散了散了。”
一路上,我自言自语。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空中飘起了雪花,摊开手心,接下一片,瞬间化为雪水,流逝余光。
空气开始变得淡漠,稀薄,冷冷的,像是看笑话的人。
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树叶上就已经积累了厚厚的一片。
带着淡淡的,树叶的香味。
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香味。
但我是真的闻到了,那种熟悉的,久违的,树叶的味道。
身旁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有人影划过,不曾细想,不曾回眸,直至那香味从指尖溜走,不留一点余地。
是他?
是她?
我转身,看见一个背影,白驹过隙,稍纵即逝,眼前不是想象中的景色,而是清一色的铁轨上,覆盖着清一色的车厢。车厢的颜色和铁轨的颜色融为一体,分辨不清何物归何物。
几分钟过去。
铁轨上的车厢已经远去,只留下它孤零零一个人独守。
前方,白茫茫的一片雪地上,隐约可见某人的脚印。
“我想,如果当时我回头的话,她/他也一定会回头的吧。”
停滞在鼻尖和指尖的,树叶的味道。